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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应麟在读书风气不高的晚明时代,是朱彝尊所说的“读书种子”。晚明读书风气不高,一方面是“束书不观”高谈“实践”的性理派;一方面是不读汉朝以后的书的复古派,相激相荡之下,学问是不扎实的。胡应麟在这种风气里挺身而出,主张又精又博的学问,是很难得的。他呼吁:“凡著述贵博而尤贵精,浅闻吵见,易兔空疏;夸多炫靡,类失卤莽。博也而精。精也而博,世难其人。”他自己也身体力行,“不敢以鸿硕自居,不致以空疏自废。”他写《四部正讹》一书,上承宋濂的《诸子辨》,扩大检讨重要的古书,为古书辨伪,就是功力极深的一部著作。古书辨伪工作早发于刘知几、柳宗元,由胡应麟、姚际恒接了力,最后光辉后照,直到今天,他们的功劳,我们应该长记。
姚际恒:《庸言录》
姚际恒(一六四七~一七一○后),字立方、善夫,号首源,安徽徽州人。他是清朝康熙、雍正时代的一位学者,一位倒媚的学者,他“一生坎坷”,虽然“手著几等于身”,但是他的名字。却着存若亡、半明半显。纪昀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没有好评,纪昀说:
际恒生于国朝初,多从诸耆宿游,故往往剽其绪论。
其说经也,如辟“图”“书”之伪则本之黄宗义,辟《古文尚书)之伪则本之阎若璩,辟《周礼》之伪则本之万斯同,论小学之为书数则本之毛奇龄,而持论弥加恣肆。至祖欧阳修、赵汝梅之说,以《周易》十翼为伪书,则尤横矣。其论学也,谓周、张、程、朱皆出于禅,亦本同时颜元之论。
至谓程、朱之学不息,孔孟之道不著,则益悍矣。……(杂家类存目六《庸言录》)
这是很不公道的。姚际恒就在这种“别黑白而定一尊”的局面下,给挤出局了。直到清末张之洞出来,把姚际恒的《古今伪书考》视为“简便易看,为读诸子之门径”,他才死后走运,被人肯定起来了。
陈梦雷:《古今图书集成》
陈梦雷(?~一七四一),字省斋,福建福州人。他是清朝进士,“读书五十载”“涉猎万余卷”,这种渊博,被皇家王爷看中,叫他编了全世界最大的百科全书——《古今图书集成》。
《古今图书集成》这书是根据中国一万五千多卷经史子集的典籍编成的,花了四年半(一七○一~一七○六),共有一万卷、六汇编、三十二典、六千一百一十六部,初版本有五千零二十大册,一亿四千四百万字,分装五百七十六函。
陈梦雷可说是苦命的人,他在三藩之乱时,正赶上回家探视,被靖甫王耿精忠胁迫造反,不干就杀他爸爸,他没办法,只好合作;不料造反失败,又被他的好朋友李光地出卖——不肯证明他的清白;又被误会成“行贼伪命”的陈昉,所以罪上加罪,被发配到东北做奴隶。过了十六年后,赶上康熙皇帝东巡,把他召回来,叫他陪皇帝的第三个儿子诚亲王读书,在优游的岁月里,他“目营手检,无间晨夕”,终于编出了这部体大思精的名著。
康熙皇帝死后,苦命的陈梦雷又开始苦命了。他的靠山皇三子失势,继位的是皇四子——雍正皇帝,自然对哥哥的亲信们大加整肃,陈梦雷首当其冲,又被“发遣边外”,这时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他死在乾隆六年,活了八十多岁。
永瑢等:《四库全书》
一七七三年,清朝乾隆皇帝开四库馆,成立了全世界最大的编书抄书阵容。他动用四千三百零三人,花了八年的时间,编出第一部九亿八千万字的《四库全书》(文渊阁).后来又编了同样的六部。(四库全书》是包含三千四百七十种、七万九千零一十八卷、三万六千三百册的丛书,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丛书。
为了编四库全书,数不清的人付出了血汗的代价,文字狱接二连三,文字麻烦也此起彼落,甚至总纂官之一陆锡熊,为了到东北校书,冻死在关外;总校官陆费墀,为了“书有伪谬”,被下吏夺职,还要死后抄家,赔装订费。——给皇上办事,事岂好办哉?
《四库全书》虽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丛书,但因为只有七部,流传不广。所以只见其大,不得其用。中国知识分子用的,还是其他的丛书。张之洞《书目答问》说:“丛书最便学者,为其一部之中,可该群籍,搜残存佚,为功尤巨。多读古书,非买丛书不可。”丛书的重要,由此可见。从版本上看,《四库全书》并非佳构;但从卷佚上看,它却是天下第一。
刘勰:《文心雕龙》
刘勰(?~四七三),字彦和,山东莒县人,是梁朝人。他“家贫不婚娶”,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晚年并舍身出家,改名慧地……他这部《文心雕龙》,引论古今丈体及其作法,又和唐朝刘知几的《史通》、清朝章学诚的《文史通义》,并称中国文史批评三大名著。
《文心雕龙》凡五十篇,可以分为三部分:前五篇,瞩于通论;次二十一篇,属于文体论;未二十四篇,属于修辞学。这部书全出以骈俪文,但用不善说理的骈俪文写出这种作品,真非易事。
《文心雕龙》写成以后,大家并没重视。刘勰乃去找《四声谱》的作者沈约,请沈约推荐,可是无法见到。乃等在沈约家门口,装作卖书的,引起沈约的注意。最后终蒙加以揄扬,才变成名著。
《文心雕龙》是中国有史以来最精密的批评的书,它“体大《体统》、《纰缪》、《弛张》三篇已亡佚外,尚存四十九篇。计关于研究法者共三十四篇,编纂法者共十三篇,此外尚有自叙一篇,为全书旨趣所在。而虑周”,全书重点有两个:一个是反对不切实用的浮靡文风;一个是主张实用的“摛文必在纬军国”的落实文风。刘勰把全部的书都当成文学书来看,所以本书的立论,也就极为广泛了。一般人把它看成文学的书,是不对的。
刘知几:《史通》
刘知几(六六一~七二一),本名刘子玄。五十岁时,因为玄字要避唐玄宗的讳,所以以字行,江苏铜山人。他小时候就聪明过人,十二岁就读完《左传》,十七岁的时候就把历史书读光了。他在自述中回忆道:
始在总角,读班谢两汉,便怪前书不应有古今人表,后书宜为更始立纪。当时闻者共责,以为童子何知,而敢轻议前者,于是赧然自失,无辞以对。其后见张衡、范晔集,果以二史为非,……始知流俗之士,难与之言……
以这样一个聪明绝顶、心境孤独的人,终于在他五十岁的时候,完成了中国第一部史学方法的巨著——《史通》。
中国有“史”书很早,可是有“史学”却是后来的事。第一部开山的“史学”专书就是这本《史通》。全书共五十二篇,除《史通》因为大胆批评到有关圣人的传说不可信等主题,一直被封杀,直到宋朝以后,才慢慢抬头。名著之不幸,有如此者!
章学诚:《章氏遗书》
章学诚(一七三八~一八○一),字实斋,浙江会稽人。他生在清朝乾嘉考据的盛世,但却超出考据国外,提倡新的史学和方法。
中国古代有史官、有史书,但却没有什么史学和方法。最早的史学方法,姑且可说是孔丘的“约其文词,去其繁重,以制义法”。在这些原则下,出来了《左传》跟《史记》。孔丘以后,唐朝的刘知几(《史通)作者)、宋朝的司马光(《通鉴考异》作者)、李心传(《旧闻证误》作者)、清朝的章学诚(《文史通义》作者)、崔述(《考信录)作者)等出来,相继给史学方法加深了枝叶,其中最有成绩的,就是章学诚。
《文史通义》出版在一八三二年(道光十二年),分内篇五卷,外篇三卷。内容包括易教、书教、诗教、经解、言公、史德、方志等。全书的重点是“六经皆史”说,并指出单纯的编纂和考证不算史学,史学得有个人见解才成。章学诚认为六经不过是些古史史料,并不是“载道之书”,这种见解,根本推翻了“守六经以言道”的传统的错误观点,给九十年后的国故整理与疑古风气,提供了理论基础。
章学诚主张“学为实事,而非为空言”。所以他的见解,“颇乖时人好恶”,直到他死后,才更被人重视。
俞樾:《春在堂全书》
俞樾(一八二一~一九○六),字荫甫,号曲园,浙江德清人。他是清朝道光年间的进士,咸丰年间因为“命题割裂”,被革职为民;又因为“故里无家”,就在江苏苏州住下,后来到各他讲学三十年。他“生平专意著述”,每一年下来,都“有写定之书,刊行于世”。中国像他这样勤勉而每年有成绩出来的作者,实在少见。他活了八十六岁。
俞抛的名著有《群经平议》、《诸子平议》、《古书疑义举例》等。《古书疑义举例》出得最晚,写得也最炉火纯青。这书共七卷,把古书疑义分类写成八十八条,用前无古人的科学方法,使人们知道如何认识古书。刘师培说这书“发古今未有之奇”,可谓定评。这书后来引得刘师培、杨树达、马叙伦、姚维锐等的仿作补作,影响极为深远。
俞樾的高足有章炳麟、陈汉章。章炳麟后来搞革命,故意写信向他“谢本师”,免得他被牵累。俞樾说:“炳麟,吾徒也。吾爱炳麟深,此炳麟之所以报恩欤?”陈汉章后来是北京大学教授。俞樾的学生很多,《清史稿》说“日本文士有来执业门下者”,可见他的拉风情况。
章炳麟:《章氏丛书》
章炳麟:(一八六八~一九三六),字枚叔,曾改名章绛,字太炎,以顾炎武又名顾绛也,浙江余杭人。他是俞樾学生,国学造诣奇高,后倡革命,以“苏报”案坐牢三年,同案的“小弟”
邹容庾死。出狱后,东渡日本,主编《民报》,有功革命极大。民国成立后,又被袁世凯软禁,绝食几死,并谓“吾死以后,中国文化亦亡矣!”一九二二年,组织联省自治促进会。一九二五年,创刊《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