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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听到这些谈话的卡克先生说道,“你的爸爸不好,是不是?”
“不是,先生!”罗布惊异地回答道,“没有哪一个爸爸能比我爸爸更善良更仁慈的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想看到他呢?”他的恩人问道。
“父亲和母亲是很不相同的,先生,”罗布踌躇了片刻之后说道,“现在他还不会相信我会改好——虽然我知道他会想法相信这一点的——可是母亲,她总是相信好事,先生;至少我知道我母亲是这样。愿上帝保佑她!”
卡克先生张开嘴巴,但没有说什么话,直到他骑上马,辞退了看马的人以后,才从马鞍上凝视着孩子向他表示敬重的和注视着的脸,说道:
“明天早上你到我这里来,那时我会向你指点那位先生住在哪里;就是今天早上你在我那里看到的那位先生;你听我说过,你就是到他那里去。”
“是的,先生,”罗布回答道。
“我对那位老先生很感兴趣。你为他服务就是为我服务,孩子,你明白吗?唔,”他看出他听到这点,圆圆的脸上露出喜色,没等到他开口,就接着说道,“看来你明白了。我想要知道这位老先生的一切,他一天天怎么生活的——因为我很想给他帮点忙——,特别是,我想要知道,谁到那里去看他。
你明白吗?”
罗布像先前一样全神贯注;他点着头,又说了一声:“是的,先生。”
“我想要知道,他有一些朋友,他们关心他,不抛弃他——因为可怜的人,他现在十分孤单了——他们喜欢他,喜欢他的到外国去了的外甥。有一位很年轻的小姐也许会前去看他。
我特别想要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事情。”
“我会注意的,先生,”孩子说道。
“你还要注意,”他的恩人把露出牙齿的脸低下去,更凑近孩子一些,又用鞭子柄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注意,我的事情你除了对我说以外,别跟任何人说。”
“我不跟世界上任何人说,先生,”罗布点点头,回答道。
“不要到那里去说,”卡克先生指着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说道,“也不要到其他任何地方去说。我要看看你能忠实和感恩到什么程度。我将考验你!”他露出牙齿,晃晃脑袋,使他的话听起来不仅是一种许诺,而且是一种威胁,然后他离开了罗布的眼睛(这双眼睛一直牢牢地注视着他,仿佛他已用魔术把这孩子的整个身心都掌握到手里了),骑着马离开了。但在马小跑了短短的一段距离之后,他发觉他的忠实的仆从还像先前一样束着腰身,一路跟随着他,使许多行人感到十分有趣,于是他就勒住马,嘱咐他回家去。为了保证孩子能服从命令,他在马上回过头去,注视着他离开。有趣的是,甚至在这时候,罗布还不能让他的眼睛完全离开恩人的脸孔,而是不断回过头去,目送着卡克先生,结果他从街上其他行人那里得到一阵阵殴打和推挤,因为他心中被一个至高无上的思想所支配,完全不去注意这些行人了。
经理卡克先生慢步向前骑着,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气,这是一个称心满意地完成了这一天所有的事情,无忧无虑地不再去思考它们的人才会有的。卡克先生踌躇满志、和颜悦色地沿着街道拣着好路向前骑去,一边还轻轻地哼着曲子。他似乎跟猫一样在喵喵地叫着,他是多么高兴啊。
卡克先生在浮思漫想中也有几分像猫一样,在炉边把自己烘得暖暖和和的。他舒适地在脚上蜷曲着身子,随时准备着跳起来,或者去撕裂什么,或者去抓伤什么,或者用天鹅绒般的脚爪去抚摸什么,这一切全都听随他的心意和时机来决定。笼子里有没有什么鸟儿需要他去关心的呢?
“一位很年轻的小姐!”经理卡克先生一边哼唱着歌曲,一边想着:“是啊,上次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我记得她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和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一个可爱的脸蛋。一个很可爱的脸蛋啊!我认为她是漂亮的。”
卡克先生拣着好路向前骑去,显得更加和颜悦色和开朗愉快;他嘴里哼着歌曲,直到他的许多牙齿使它发出了颤抖的声调。终于他转进了董贝先生公馆所在的那条背阴的街道。他一心忙着用蜘蛛网缠绕住那个可爱的脸蛋,用网丝把它遮蔽,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他已经骑到这里来了;可是当他向高大的公馆的冷冰冰的外景看了一眼的时候,他在离门口几码远的地方迅速地勒住了马。不过,为了解释卡克先生为什么迅速地勒住了马,吃惊不小地看到了什么,在这里有必要说几句离题的话。
图茨先生从布林伯的奴役中解放出来,获得了他世俗财富的某一部分——他在最后半年的试读期间,习惯在每天晚上把这件事当做一项新发现,告诉给菲德先生,说:“遗嘱执行人不能把它从他那里夺走”——以后,孜孜不倦地埋头研究生活的科学。他渴望从事辉煌、卓越的事业;在这崇高志向的激励下,他把一套精致的房间进行了布置,其中还单设了一个运动室,里面装饰着一些比赛得胜的马的画片,可他对它们丝毫不感兴趣;里面还有一张长沙发,这使他显得很不体面。图茨先生在这个美妙可爱的住所中专心致志于使生活美化和高尚的技艺;他的主要教师是一位绰号叫做斗鸡的有趣人物,在“黑獾”酒吧中经常可以听到他的情况;他在最热的天气中穿一件毛茸茸的白色厚大衣,每星期在图茨先生的头上用拳头打三次,每次访问得到十先令六便士的微薄报酬。
斗鸡简直可以说是图茨先生的万神殿中的阿波罗①。他给图茨先生介绍了一位记分员教他打台球,一位近卫骑兵旅的成员教他击剑,一位出租马匹的人教他骑马,还给他介绍了一位通晓各种运动知识的康威尔绅士和其他两、三位对文化艺术很内行的朋友。在他们的主持下,图茨先生无法不取得飞快的进步;在他们的教导下,他着手工作——
①阿波罗(Apollo):希腊神话中太阳、音乐、诗、健康等的守护神。
但是不管情况是怎么发生的,它还是发生了。尽管这些先生们对他还保持着新鲜事物的光泽,但图茨先生不知是什么原因,总觉得心神不定,烦闷不安。他的谷粒上有一层外壳,甚至连斗鸡也不能把它啄掉;郁郁不乐的巨人支配了他的闲暇的时间,甚至连斗鸡也不能把他打倒。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不断到董贝先生家去留下名片对图茨先生更有裨益的了。大不列颠有着太阳永远不落、收税人永远不睡的辽阔的领土,可是在它的统治区域中,从来没有一个收税人的登门访问能比图茨先生的访问更定期、更坚持不断的了。
图茨先生从来不上楼去;他总是特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前厅门口完成那老一套的仪式。
“啊,早上好!”这通常是图茨先生对仆人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给董贝先生的,”这是图茨先生的第二句话;这时他递过去一张名片。“这是给董贝小姐的,”这是他接下去的一句话;这时他又递过去另一张名片。
图茨先生这时会转过身子,仿佛要离开的样子;但是仆人早就了解他,知道他不会走。
“哦,我请您原谅,”图茨先生会说,仿佛他脑子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似的,“那位年轻的女人在家吗?”
仆人猜想她在家,但不很肯定。于是他会按一下通到楼上的铃,往楼上望一望,然后说,“是的,她在家,就要下来了。”于是尼珀小姐来到他面前,仆人则离开他们。
“啊,您好!”图茨先生会这样说,同时吃吃地笑一下,脸孔红一下。
苏珊会谢谢他,说她很好。
“戴奥吉尼斯怎么样?”这会是图茨先生的第二句问话。
确实很好。弗洛伦斯小姐一天天愈来愈喜欢他。这时图茨先生必定会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好像打开一瓶泡沫翻滚、发出响声的饮料一样。
“弗洛伦斯小姐很好,先生,”苏珊会补充说道。
“哦,这无关紧要,谢谢您。”这是图茨先生固定不变的回答。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总是很快地就走开了。
毫无疑问,图茨先生心中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思想,这种思想使他断定:如果随着时间的到来,他能成功地向弗洛伦斯求婚,那么他将是幸运和幸福的。毫无疑问,图茨先生是通过某种遥远和迂回的道路得出这个想法的,他在这里站住了。他的心受了创伤;他的心弦被触动了;他恋爱了。有一天夜里,他绞尽脑计,百般尝试,整夜坐着写一首关于弗洛伦斯的离合体的诗①;在构思过程中他感动得流泪,可是他写下:“弗要怪我凝视着您”这几个字以后,再也没有写下去。他在想象的涌流中先前曾经写下其他三行的第一个字,但是他的想象力却到此中断,完全离开他了——
①离合体的诗:这种诗是将人名、物名或成语中的各个字母分别放在各行诗句的首尾或其他部分;如将弗洛伦斯四个字分别放在四行诗句的头一个字;英文Florence有八个字母,应将这八个字母分别放在八行诗的头一个字母。
图茨先生每天给董贝先生留下一张名片,这是他想出的一个巧妙并很有策略的办法;但是除此之外,在这个俘虏了他的感情的问题上,他的头脑并没有思索出更多的高招。但是深深的考虑终于使图茨先生相信,在向苏珊·尼珀姑娘稍稍暗示他的心情之前,重要的一步是先博得她的好感。
在这部小说前头的一章中谈到,他似乎曾用一些轻松的、开玩笑的方式向这位女士显示殷勤,把她争取到他这一边来。他打不定主意这件事该怎么办,就向斗鸡请教——他并没有向这位先生透露内心的秘密,而只是告诉他,他在约克郡有一位朋友写信给他,征求他对这个问题的意见。斗鸡回答道,他的意见总是这样:“去吧,去打一场胜仗!”“当你的敌手已经站在你的面前,你的任务又务必完成时,那就上前去,大打一场!”图茨先生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