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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虽然它是极为不幸、极为悲痛地来到的。现在时间已经晚了,今天夜里我不用再说什么了。不需要我劝告或提醒,您将会保护好这里交给您的珍宝。”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可是约翰,您拿着蜡烛在前面走,”他愉快地说道,“不论您想说什么,都别说了。”约翰·卡克心头充满了千言万语,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把它们倾吐出来,使他心情轻松一些;“让我再跟您姐姐说一句话。我们以前曾经单独说过话,而且也是在这个房间;虽然现在有您在这里,显得更为自然。”
他目送着约翰·卡克出去,一边亲切地转向哈里特,用改变了的、更为庄严的态度,低声说道:
“您希望向我问一下您不幸成为他姐姐的那个人的情况吧?”
“我怕问,”哈里特说道。
“您不止一次那么严肃地望着我,”客人说道,“因此我想我能猜出您的问题。您想问:他有没有窃取公司的钱,是不是?”
“是的。”
“他没有。”
“谢谢上天!”哈里特说道,“为了约翰的缘故。”
“可是他百般滥用对他的信任,”莫芬先生说道,“他时常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是为了他所代表的公司的利益而经营买卖和投机;他让公司卷入极为冒险的业务,结果时常造成巨大的亏损;他有责任抑制他的老板的虚荣心与野心,并向他指出它们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这是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可以做到的事),可是这时他却反而时常纵容它们;所有这些事情现在可能不会使您感到惊奇。公司举办了各种企业来扩大它财力雄厚的声誉,并显示它和其他商业公司相比的巨大优越地位;需要有一个沉着冷静的头脑来注视可能发生的毁灭性后果(如果在公司业务中发生了一些灾难性的变化,这就会使这种后果成为可能)。公司经营着涉及世界上大部分地区的许多交易,他是其中的中心人物,只有他一个人掌握着这些错综复杂的业务的线索,因此他可能(他似乎也利用了这种可能)把已经查明的各种结果隐瞒住,而以各种估计和概括来代替事实。可是近来——您能听谨我的话吗,哈里特小姐?”
“完全听得谨,完全听得懂,”她把受惊的脸孔一动不动地对着他,回答道,“请立刻把最坏的事情告诉我。”
“近来他好像花了很大的精力来使这些业务经营的结果看得清楚、明白;虽然它们头绪纷繁,但只要查阅一下帐簿,就能使人非常容易地掌握这些结果。仿佛他已决心让老板粗粗一看就能看出:支配着他的虚荣心已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结局!他一直卑劣地满足他的虚荣心,肉麻地逢迎它,这是不容置疑的。他跟公司业务有关的罪行主要是这些。”
“在您离开前,我还有一句话要问您,亲爱的先生,”哈里特说道,“这没有危险吗?”
“什么危险?”他有些迟疑地问道。
“对公司信用的危险?”
“我不得不坦率地回答您,并完全地信任您,”莫芬先生对她的脸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道。
“您可以,您真的可以!”
“我相信我可以。对公司信用有危险吗?没有,没有任何危险。可能会发生困难,严重或不太严重的困难,但却没有危险,除非,是的,除非公司老板不能下决心收缩它企业的经营范围,断然不信公司的状况不是像他经常认为的那种状况,迫使它紧张得超出了它的承受能力。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它就摇摇欲坠了。”
“不过不必忧虑这一点吧?”哈里特问道。
“在我们之间可以直言不讳,”他握着她的手,说道,“董贝先生是一位任何人都难以接近的人。他现在的情绪是傲慢,轻率,不通情理,难以控制。但是现在他心烦意乱,十分激动,到了异乎寻常的地步,这种情况可能会过去的。现在最坏的与最好的,您全都了解了。今天夜里我不再讲了。祝您晚安!”
他说完之后,吻了她的手,然后往外走到门口,她的弟弟正站在那里等着他来;当约翰·卡克想要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高高兴兴地把他推到一旁,对他说,他们很快就会时常见面,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在另一个时候再说,可是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接着就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为的是不想听到感谢他的话。
弟弟和姐姐坐在火炉旁边谈话,一直谈到几乎天亮;他们瞥见了展现在他们前面的新世界,失去了睡意;他们感到他们好像两个在船遇难中的受害人,好多年以前被海浪打到荒凉的海岸上,当他们无可奈何地安于现状,不再想望有另一个家园的时候,一条船终于向他们开来了。但是另一种不同的焦虑不安也使他们不能入眠。这缕光线冲破黑暗,照射到他们身上,但黑暗仍聚集在他们周围;他们有罪的弟弟的脚从来不曾踩进这个房屋,但他的阴影现正投射在这里。
不能把它赶走,它在阳光下面也不消失。第二天早上它在这里,中午和夜晚它还在这里。我们将要叙述的这一夜是最黑暗的,也是最不同寻常的。
约翰·卡克已带着他们朋友的一封介绍信,出外去了;哈里特独自留在家中。她已经独自待了几个钟头。幽暗的、阴沉的黄昏和渐渐深浓的暮色对排除她抑郁的心情是不利的。那位弟弟她已长久没有见面,而且长久不了解,对他的想象正呈现出各种可怕的形状,在她的周围盘旋。他已死了,奄奄一息,正呼唤着她,凝视着她,皱眉蹙额地对着她。她心上的田像是那么突出,鲜明,当暮色渐渐深浓的时候,她不敢抬起头去看房间里的黑暗角落,唯恐他的阴魂(她的激动的想象的产物)隐藏在那里,想要惊吓她。有一次她好像觉得他就藏在隔壁的房间里,虽然她知道这是个由精神失常引起的荒诞的幻觉,她一点也不相信它是真的,可是她还是强迫自己走到那里,想使她自己真正放下心来。可是这也徒劳无益。她刚一离开,那间房子又恢复了虚幻的恐怖;她不能摆脱这种模糊不清的畏惧,好像它们是扎根在坚实的土地上的石头巨人似的。
天色几乎完全黑了,她正坐在窗子旁边,头俯伏在一只手上,眼睛向下看着,突然间她感到房间变得更黑,就抬起眼睛,情不自禁地喊叫了一声。一张苍白的、受了惊吓的脸正紧贴着玻璃往里面注视。那眼睛起初有些发呆,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过一会儿,就停留在哈里特身上,闪耀着亮光。
“让我进来!让我进来!我想跟您说话!”,同时一只手在玻璃上嗒嗒地敲着。
哈里特立刻认出这个头发又长又黑的女人,她曾经在一个雨夜里给了她温暖、食物和躲避的场所。哈里特记得她的那狂暴的行为,自然而然地对她感到害怕,就从窗口往后退了一点儿,迟疑不决地、惊恐地站在那里。
“让我进来!让我跟您说话!我感谢您——是的,我会安安静静——顺顺从从——您想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可是请让我跟您说话。”
她请求的态度十分热烈,脸上的表情十分诚挚,举起哀求的双手颤抖得很厉害,中包含的恐惧与恐怖和哈里特自己当时的情况十分近似,这一切使哈里特克服了犹豫不决的情绪。她急忙跑到门口,开了门。
“我可以进去吗,还是就在这里说?”那女人抓住她的手,问道。
“您需要什么?您想要说什么?”
“话不多,但是请让我把它说出来,要不然我就永远也不会说了。我现在很想走开。似乎有什么人在把我从门口拽走似的。如果现在您能信任我的话,就让我进去吧!”
她的活动能力又占了上风;她们走进有火光的小厨房里。
她以前曾经在这里坐过,吃过东西和晾过衣服。
“请坐在那里,”艾丽斯在她身旁跪下来,说道,“看着我。
您记得我吗?”
“记得。”
“您记得我告诉过您:我过去是个什么人;那次狂风暴雨吹打着我的头的时候,我穿着破烂的衣服,跛着脚,是从哪里来的吗?”
“记得。”
“您知道那天夜里我又怎样回来,把您给我的钱扔在泥里,咒骂您和您的亲属。现在您看见我跪在这里。难道我现在讲话比那时不恳切吗?”
“如果,”哈里特温柔地说道,“您是来请求我原谅您的话——”
“可是我不是来请求您原谅我的,”那一位脸上露出高傲的、猛烈的神色,说道,“我是请求您相信我。现在请您判断一下,不论我过去是怎样,也不论我现在是怎样,我是不是值得相信?”
她依旧跪着,眼睛看着火;火照着她的毁损的美容和蓬乱的黑发;她把一长绺头发从肩膀上拉下来,缠绕在手上,说话的时候咬着它和揪着它。她继续说道:
“我年轻、漂亮的时候,当这些头发,”她轻蔑地拽着握在手里的头发,“只是被人们温存地抚摸,而不能受到充分爱慕的时候,我的母亲看出了我年轻漂亮这些优点;她喜欢我,为我感到得意(当我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是很少关心我的)。她贪婪,穷苦,想把我变成一笔财产。我相信,没有一位贵夫人曾像她那样看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像她那样行事——我们知道,决不会那样做的——。这说明,只有在像我们这样穷苦可怜的人们中间,才能遇上这些错误养育自己女儿的母亲,并看到从中滋生的邪恶。”
她望着火,仿佛一时忘记了有人在听她说话;她把那绺长长的头发紧紧地缠绕在手上,好像是在做梦似的,继续说下去:
“我不需要说,这导致了什么样的结果。在像我们这种阶层的人们中间,这不会导致不幸的结婚,而只是导致不幸与堕落。不幸与堕落降临到我身上——降临到我身上。”
她迅速地把忧郁的眼光从炉火转移到哈里特的脸上,说道:
“我在浪费时间,而时间已经不多,不能再耽误了;可是如果我没有反复考虑过这一切的话,那么我现在就不会到这里来了。是的,不幸与堕落降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