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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贝父子-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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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热烈与忠实,仿佛过去在他幸福走运的日子里,他已成为她的这种梦想的化身,但这种梦想那时已变得无力与模糊了。虽然她对他这个灾难的严重程度并不充分理解,而只是出于无端的恐惧而进行一些猜测,可是现在他站在她面前是个受害的、被抛弃的人;渴望亲近他的爱又推动她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离开并不久;弗洛伦斯还在那个大房间里哭泣和滋生着这些思想的时候,她听到他回来了。他命令仆人们动手做他们日常的工作,然后走进他自己的房间;他的脚步声是那么沉重,她可以听见他来来回回地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

弗洛伦斯对他父亲怀着深切的爱;这种爱平时虽然懦怯,但现在当父亲处于患难的时候,它在表现对他的忠诚方面却是勇敢的,没有因为过去受到嫌恶而沮丧;这时候她立刻顺从了这种爱的冲动,没有解下围巾,摘掉帽子,就急急忙忙走下楼去。当她轻轻的脚步在门厅里走着的时候,他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她没有迟疑,急忙向他跑去,一边伸出胳膊,喊道,“啊,爸爸,亲爱的爸爸!”仿佛想要搂住他的脖子似的。

她本来是会这样做的。可是他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举起残酷的胳膊,挥开手用力打她,打得那么重,使她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摇摇晃晃,几乎都要倒下来了;他一边打,一边告诉她伊迪丝是个什么人,而且既然她们过去一直结盟来反对他,他就命令她跟随她去。

她没有倒在他的脚跟前;她没有用颤抖的手捂住脸不看他;她没有哭;她没有责备他一个字。但她看着他,并从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号哭。因为当她注视着他的时候,她看到他在摧毁她的那个梦想,那个梦想是不论他怎样对待她,她都一直怀有的。她看到他的残酷、冷落和仇恨压制着这个梦想,并践踏着它。她看到她在这世界上没有父亲,成了一个孤儿,于是就从他的屋子里跑出去。

从他的屋子里跑出去!片刻间,她的手还放在门锁上,喊声还在唇边,他的脸还在那里(被急急忙忙放到地板上的蜡烛正在融化,在黄色的烛光下,在从门上面窗子中射进来的白天的亮光中,他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在另一片刻间,那关闭着的房屋(虽然早已天亮,但却被忘记打开了)中的阴森的黑暗看不见了,早晨眩目的亮光和自由自在的天地出乎意外地代替了它;弗洛伦斯低垂着头,遮掩着她痛苦的眼泪,跑到了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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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弗洛伦斯的出奔

这位孤独无助的女孩子怀着极度的悲痛、羞耻与恐怖,在晴朗的早晨的阳光中奔跑着,仿佛这是一个黑暗的冬夜一样。她使劲绞扭着自己的手,痛苦地哭着,除了胸中深刻的创伤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由于失去了她所爱的一切,她晕眩发愣;就像一只大船遭难以后在荒凉的海滨唯一还活下来的人一样,她没有思想,没有希望,没有目的地奔跑着,只想跑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长街的林荫路景被晨曦抹上一层光泽,令人赏心悦目;蓝色的天空中飘浮着几朵轻轻的白云;白天战胜黑夜之后,精神抖擞,生气勃勃,脸上泛上一片红晕;但这一切在她破碎的心中却唤不起任何反应的感情。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能把她隐藏起来就行!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能找到一个避身之处,永远也不再去看到她逃出来的地方就行!

可是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商店开着门,仆人们出现在房屋的门口;人们为日常生活与工作奔忙而引起的纷争与喧嚣正在逐渐增加。弗洛伦斯看到从她身旁匆匆走过的脸上露出了惊异与好奇的表情,看到长长的影子怎样又返回到人行道上;她听到陌生的在问她,她到哪里去,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这些情况最初使她更加惊恐,促使她加快步子,更加急忙地往前跑去,可是它们却同时使她在一定程度上恢复冷静,并提醒她必须更加泰然自若,这对她是有好处的。

到哪里去?仍然是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仍然是一直往前走。可是走到哪里去呢?她想起她在唯一的另一次,曾经在这宽阔茫茫的伦敦迷了路——虽然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迷了路——,于是就沿着那条路走去。到沃尔特舅舅的家里去。

弗洛伦斯抑制住啜泣,擦干了臃肿的眼睛,竭力使她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以免引起行人的注意,并决定尽可能沿着行人比较稀少的街道走,她自己也更镇静了;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小影子飞快地冲到阳光照射着的人行道上来,突然停住,转着圈子,跑近她的身边,然后又跑开,在她的四周跳跃着,原来是戴奥吉尼斯跑到她的脚边来了;它喘着气,但仍让街上响彻了它的快乐的吠叫声。

“啊,戴!啊亲爱的、真诚的、忠实的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我怎么能离开你呢,戴?”

弗洛伦斯在人行道上弯下身去,把他的毛发蓬乱、久已熟悉、感情深切而又傻里傻气的头紧贴在她的胸前,然后一道站起来,一道向前走去。戴跳离地面的时间比在地上走的时间还多,因为它力图飞跳起来去吻他的女主人;它在地上打滚,然后又无忧无虑地起来,向大狗猛冲过去,向它的同类开玩笑地进行挑战;它吓唬正在清扫门阶的年轻女仆,用鼻子去碰她们;它还经常在作了种种放纵的行为之后,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弗洛伦斯,并吠叫着,直到后来附近所有能听到的狗都响应地吠叫起来,所有能跑出来的狗都跑出来瞪着眼睛看着它。

弗洛伦斯跟这个最后的追随者一起,在早晨时间的流逝中,在逐渐热起来的阳光中,向着伦敦城赶紧走去。不久,喧嚣声更响了,行人更多了,商店更忙碌了,直到后来,朝着这个方向流去的生活的溪流载着她向前流去,它像和它并排流动的宽阔的大河一样漠不关心地流过商业中心地带,流过大厦,流过监狱,流过教堂、流过市集,流过财富,流过贫困,流过善与恶;它曾经梦到过芦苇、杨柳与青苔,这时它从这些梦中醒过来,在人们的工作中与忧虑中,混浊不清、起伏不平地滚滚流向深海。

终于,小海军军官候补生管辖的地盘已经出现在眼前了。再走近一些,小海军军官候补生本人也看得见了;他站在他的岗位上,像往常一样,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再走近一些,开着的门在邀请她进去。弗洛伦斯在接近旅程终点时已重新加快了步伐,这时跑着穿过了道路(戴奥吉尼斯紧紧跟着,街上熙熙攘攘、乱乱哄哄的景象使它莫名其妙),从门中穿了进去,倒在她记得清清楚楚的小客厅的门槛上。

船长戴着上了光的帽子,站在炉火前面,正煮着早晨的可可;他那精致漂亮的玩艺儿——他的表搁在壁炉架上,这样他在煮可可的时候就可以方便地知道时间。他听到脚步声和衣服移动时发出的窸窣声,心房怦怦跳动地想起可怕的麦克斯适杰太太,于是就转过身去;就在这个时刻,弗洛伦斯向他伸出手,头脑发晕,倒在地板上。

船长脸色像弗洛伦斯一样苍白,脸上的每一个疙瘩都苍白了;他把她像个婴孩一样托了起来,放在她好久以前曾经睡过的那张沙发上。

“这是心的喜悦!”船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脸,说道,“这就是那个可爱的小人儿,现在已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卡特尔船长对她是这样有礼貌,对现已成年的她是这样尊敬,就是给他一千镑,他也不会在她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把她抱在怀里的。

“我的心的喜悦!”船长向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极大的惊慌与同情,说道:“如果您能用个指头给内德·卡特尔打出一个信号,那就请打出吧!”

可是弗洛伦斯没有动。

“我的心的喜悦!”颤抖着的船长说道。“看在淹死在深海中的沃尔特的分上,随风转舵吧;如果可能的话,那么就请升上一面什么旗吧!”

卡特尔船长看到她对这打动人心的恳求也毫无感觉,就从吃早餐的桌子上取来一盆冷水,洒了一些在她脸上。由于情况紧急,船长用他的大手非常轻柔地摘下她的帽子,蘸湿她的嘴唇和前额,把她的头发撩回去,还特地脱下他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脚上,并轻轻地拍着她的手——她的手在他的手中显得那么小,他接触到它的时候,感到万分惊讶——;当他看到她的眼皮在颤动,她的嘴唇开始翕动的时候,他怀着轻松一些的心情,继续进行这些抢救措施。

“高高兴兴地,”船长说道,“高高兴兴地!做好准备,我的宝贝,做好准备!就这样!您现在好一些了。沉着气!别着急!就这么办!现在喝几滴吧,”船长说道,“您看,我说对了吧!现在怎么样,我的宝贝,现在怎么样?”

在她开始慢慢恢复过来的时候,卡特尔船长把表跟医生诊察病人的方法模糊地联系起来了;他从壁炉架上取下表,挂在他的钩子上,然后把弗洛伦斯的手放在他的手里,不断地一会儿看看手,一会儿看看表,好像指望从表的针盘上看到什么似的。

“现在怎么样,我的宝贝?”船长说道,“现在怎么样?我觉得,你已给她帮了一些忙,我的孩子,”船长低声说道,一边向表赞许地看了一眼。“每天早上把你拨回半小时,每天傍晚把你拨回大约一刻钟,这样就只有少数几只表能跟你不分高低,能超过你的就绝对没有了。现在怎么样,我的小姑娘夫人?”

“卡特尔船长,是您吗?”弗洛伦斯稍稍欠起身来,喊道。

“是的,是的,我的小姑娘夫人,”船长在心中急忙决定采用这个最优美的称呼方式,这是他所能想出来的最尊敬的称呼方式。

“沃尔特舅舅在这里吗?”弗洛伦斯问道。

“在这里吗,宝贝?”船长回答道,“他已好久不在这里了。自从他出去寻找可怜的沃尔特以后,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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