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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点收敛,然后她离开了他。
弗洛伦斯离开房间之前已经听到够多的话,因此她了解伊迪丝仍旧爱她,她为了她的缘故而受苦,她默默地为她牺牲,但却没有向她透露,因为唯恐说出来就会扰乱她的安宁。弗洛伦斯不想跟伊迪丝谈到这一点——她不能谈,因为她记得她反对谁——,但是她希望在一次默默无言、亲切温存的拥抱中让伊迪丝放心:除她一切都明白了,并感谢她。
她的父亲这天晚上独自出去,在这之后不久弗洛伦斯从她自己的卧室中走出来,在屋子里到处寻找伊迪丝,但却未能如愿。伊迪丝是在她自己的房间中,弗洛伦斯已经长久不到那里去了,现在也不敢去,唯恐在无意之中会惹出新的麻烦。然而弗洛伦斯还是希望在睡觉之前能遇见她;她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在这座十分华丽而又十分凄凉的公馆中到处走着,没有留下一个地方没有去过。
当她正穿过通向楼梯的长廊(只有在盛大节庆日子这个长廊才点灯)的时候,她通过拱门忽然看到一个男子的人影正从对面的楼梯上走下几步。她以为这是她的父亲,本能地担心和他相遇,于是就在黑暗中停下脚步,通过拱门往亮处注视。但这是卡克先生,正独自沿着楼梯往下走,并越过栏杆向门厅里看。没有打铃的人通报他的离去,也没有仆人陪送他。他静悄悄地走到下面,自己开了门,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地把门关上。由于她对这个人怀着难以抑制的厌恶,也许还因为即使在这种并非本意的情况下窥视他人也使她多少感到内疚,因此弗洛伦斯从头到脚都颤抖着。她身上的热血似乎都变冷了。起初,一种难以克服的恐惧使她移不动脚步;但当她开始能走动的时候,她就迅速地走进自己的卧室,把门锁上;但是甚至当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的狗就在她的身边时,她仍然有着一种恐怖的寒颤的感觉,仿佛危险正潜伏在附近什么地方似的。
它侵入了她的梦,整夜扰乱她的安宁。她早上起来,情绪低落不振,心中沉重地回忆着前一天家庭中的不幸纠纷;于是又重新在所有的房间中寻找伊迪丝,找了整整一个上午。但是伊迪丝仍留在她自己的卧室里,弗洛伦斯丝毫没有看到她的踪影。不过听说原定在家举行的宴会延期了,弗洛伦斯预料她大概会像她所说的,接受原先的邀请,在晚上出去做客,于是决定在楼梯上设法与她见面。
当晚上来临的时候,弗洛伦斯从她故意坐着等候的房间中听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她心想那是伊迪丝的,就急忙走出来,向着她的房间,往楼上走去;她立即遇见独自走下来的伊迪丝了。
弗洛伦斯一看见她,就脸上流着眼泪,向她伸出胳膊,但是伊迪丝却向后跳了回去,尖声叫了起来,这时弗洛伦斯是多么恐怖与惊异啊!
“别走近我!”她喊道,“走开!让我过去!”
“妈妈!”弗洛伦斯说道。
“别用这名称叫我!别跟我说话!别看着我!——弗洛伦斯!”当弗洛伦斯向她走近一步的时候,她向后退缩,“别碰到我!”
当弗洛伦斯惊吓得不能动弹地站在那张憔悴的脸孔和那双凝视的眼睛前面的时候,她仿佛做梦似地注意到,伊迪丝用双手捂着眼睛,全身打颤,紧挨着墙壁,像个什么下等动物似的,弯腰屈膝、从她身旁偷偷地溜了过去,然后跳起来,逃走了。
弗洛伦斯晕倒在楼梯上;据她猜想,她是被皮普钦太太在那里发现的。她只知道,当她醒来的时候,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皮普钦太太和几个仆人站在她的周围。
“妈妈在哪里?”这是她的第一个问题。
“出外参加晚宴去了,”皮普钦太太说道。
“爸爸呢?”
“董贝先生待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董贝小姐,”皮普钦太太说道,“您最好是这分钟就脱掉衣服,上床睡觉。”这是这位贤明的女人医治所有疾病,特别是情绪低落与失眠的良方;在布赖顿城堡中的日子里,许多年轻的受害者从上午十点钟起就被判决躺在床上。
弗洛伦斯没有答应照她的话去做,但却借口想要十分安静,所以尽快地摆脱了皮普钦太太和她的助手们的侍候。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想起了楼梯上发生的事情,最初怀疑是不是真正发生过,接着流下了眼泪,然后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可怕的惊恐,就像她昨夜所感觉到的那样。
她决定在伊迪丝没有回来以前不睡觉,如果她不能跟她谈话,那么她至少要确信她已平安地回到了家里。是一种什么模模糊糊、朦胧不清的恐惧促使弗洛伦斯下了这个决心,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她只知道,在伊迪丝回来之前,她那发痛的头脑与跳动的心房将得不到休息。
晚上转入了夜间;午夜来临了;仍然没有伊迪丝。
弗洛伦斯不能念书,也不能休息片刻。她在自己房间里踱着步子,然后开了门,在外面楼梯走廊里踱着步子,并往外观看夜色,静听风在吹着,雨在下着;然后她坐下来注视炉火形成的各种形状,又站起来,注视月亮像一条被暑风驱赶着的船,在穿过云海飞驶。
除了在楼下等候女主人回来的两个仆人之外,公馆中所有的人都已睡觉了。
一点钟了。远处传来了马车的辚辚声,它们拐弯了,或者突然停住了,或者跑过去了;寂静逐渐加深,除了一阵疾风或一阵雨外,它愈来愈少被打破了。两点钟了。仍然没有伊迪丝!
弗洛伦斯更加焦急不安,在她的房间里来回走着,在外面的走廊里来回走着;她向外观看夜色,窗玻璃上的雨点与她自己眼睛中的泪水使她觉得夜色模糊不清,摇摆不定;她仰望天空中忙乱的情形,与地面上的安静截然不同,然而又是那样悄静与冷清。三点钟了!壁炉中掉落的每一粒灰烬中都包含着恐怖。仍然没有伊迪丝!
弗洛伦斯愈来愈焦急不安,在她的房间中来回走着,在走廊里来回走着,向外望着月亮;她忽然觉得月亮像是个逃亡的人,在急急忙忙地出奔,并掩藏着她那有罪的脸孔。钟打了四下!五下!仍然没有伊迪丝。
可是突然听到屋子里有人在小心地走动;弗洛伦斯猜想是那坐着等候的仆人当中的一个唤醒了皮普钦太太;她从床上起来,走到楼下她父亲的房门口。弗洛伦斯偷偷地走下楼梯,观察发生的事情。她看到她父亲穿着早晨的长上衣从房间里出来;当听到他的妻子没有回家的消息时,他吃了一惊。他派了一位仆人到马厩去了解,马车夫是不是在那里。当那位仆人走了以后,他自己急忙穿上衣服。
那位仆人急匆匆地回来了,把马车夫也领来了;马车夫说,他从十点钟以后就一直在家里睡觉。他曾赶着马车把女主人送到她在布鲁克街的老家,卡克先生在那里与她会晤——
弗洛伦斯这时正站在她曾看到卡克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地方。她又怀着跟见到他时同样的无名的恐怖,哆嗦着,几乎不能沉着冷静地去静听和理解随后发生的事情。
——卡克先生告诉他,马车夫继续说道,他的女主人回家时将不用这马车;然后就把他打发走了。
她看见她的父亲脸色发白,并听见他用急促的、颤抖的吩咐把董贝夫人的侍女找来。整个公馆里的人都被闹醒了;因为侍女立即来了,脸色十分苍白,说话语无伦次。
她说,她给女主人很早就穿着打扮好了——在她出门之前整整两个钟头之前就已穿着打扮好了——,就像过去常有的情形一样,女主人告诉她,今天夜间她不需要她侍侯。现在她刚从女主人房间里来,可是——
“可是什么!出了什么事?”弗洛伦斯听到她父亲像一个疯子一样盘问道。
“可是里面化妆室被锁上了,钥匙不见了。”她的父亲把地上点着的一根蜡烛——什么人把它摆在那里,并忘掉它了——拿起来,怒气冲冲地跑上楼来,弗洛伦斯害怕得几乎来不及逃走。她两只手惊恐地伸开,头发飘动,脸像个精神错乱的人一样,跑回自己的房间,并听见他正在打着伊迪丝的房门要进去。
当门被打开,他冲进去的时候,他在那里看见了什么呢?谁也不知道。可是扔在地板上的一大堆贵重的物品,有她成为他的妻子以后从他那里所得到的每一件装饰品,她所穿过的每一件衣服和她曾占有过的每一件物品。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他曾从镜子里看到那高傲的脸不理睬他,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他曾经无意地想过,当他下一次看到房间里的这些东西时,它们将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他们这些东西胡乱地堆放到柜子里,像发疯似地急忙锁上以后,看见桌子上有几张纸。他们结婚时他曾签名盖章使它生效的财产授与证书和一封信。他读到:她已经走了。他读到:他被蒙上耻辱了。他读到:在结婚两周年的可耻日子,她已跟他选来羞辱她的那个人逃走了。他冲出了房间,冲出了这座公馆,心中怀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到她被送去的那个地方找到她,凭着他的赤手空拳,把一切美丽的形迹都从她自鸣得意的脸上给毁掉。
弗洛伦斯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围上围巾,戴上帽子,梦想着跑到街上去,直到找到伊迪丝为止,找到的时候就用胳膊抱住她,挽救她,并把她带回家来。可是当她急急忙忙跑到楼梯间,看到惊慌的仆人们拿着蜡烛,跑上跑下,并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在她父亲向楼下走过的时候,他们都躲闪到一旁的时候,她醒悟到她自己无能为力;于是就躲藏到被修饰得豪华漂亮的房间(为了这个目的而被修饰的!)当中的一个,觉得她的心悲痛得仿佛要爆裂似的。
她已被悲痛的洪流所淹没,对她父亲的怜悯是她抗阻这一洪流的第一个清楚的感觉。她对他怀着始终不变的爱;在他遭受不幸的时候,这种爱是这样热烈与忠实,仿佛过去在他幸福走运的日子里,他已成为她的这种梦想的化身,但这种梦想那时已变得无力与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