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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帽子和手套,走到他的马正在等候他的地方,骑上马,沿着灯光明亮的街道骑去,因为这时已是晚上了。
他骑近董贝先生的住宅;快到的时候,他勒住马,让马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地走着,同时望着上面的窗子。有一次他曾看到弗洛伦斯带着她的狗坐在里面的那个窗子首先吸引了他的注意,虽然这时里面已没有灯光了;可是当他把眼光投到这座公馆高大的正面的时候,他微笑了,似乎目空一切地把那窗子抛在后面。
“过去有一段时候,”他说道,“甚至连您这颗升起的小星也是值得注视的,而且还得知道乌云聚集在什么地方,以便在需要的时候好去掩护您。可是现在一颗行星升上来了,在它的光辉中您已经黯然失色了。”
他把白腿的马转到街道拐角处,从这座公馆背面的许多窗子中寻找一个闪射出亮光的窗子。这个窗子使他联想起那庄严的态度,那戴上手套的手,也使他回想起那只美丽的鸟儿的翅膀上的羽毛怎样纷纷落到地板上,长衣上那轻飘飘的白色绒毛怎样颤抖着,发出沙沙的,就像面临即将刮起的风暴一样。当他又转身离开,以快速的步伐骑过公园的黑暗的、无人的小路的时候,他带走了这些回忆。
不可避免的事实是,这些回忆都跟一位女人,一位高傲的女人联系着;她憎恨他,但是由于他采取了狡猾的手腕,也由于她怀着高傲与怨恨的情绪,她被慢慢地而又确实地引导到习惯于容忍他跟她在一起相处了;她逐渐地习惯于把他当作一位有特殊权利的人来接待,他有权向她谈到她对她自己丈夫无礼的轻蔑和她自暴自弃地轻视自己。这些回忆跟一位女人联系着;她深切地憎恨他,她了解他,并正因为她了解他和因为他了解她,所以她不信任他;可是尽管她对他怀着憎恨,她却容许他一天天地接近她,以便激起她强烈的怨恨。尽管她对他怀着憎恨!正是由于这个理由她才容许他一天天地接近她的;因为在这憎恨的深渊(它太深了,虽然她能模糊地向里面探视,但却不是她的威胁性的眼光所能看透的)隐藏着她狠毒的报复,它的最淡弱的影子足以玷污她的灵魂;只要看一次就会令人毛骨悚然,决不会再去看的。
当他骑马的时候,这女人的幻影,这与真实完全一致、他看得明明白白的幻影,是不是在他的周围飞翔呢?
是的。他在心中看到她,一如她平时的样子。她容忍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在他眼中,她那高傲、怨恨、憎恶的情绪,就像她美丽的容貌一样清清楚楚。没有什么能比她对他的憎恨更为清楚的了。他有时看到她在他身旁态度傲慢,拒人于千里之外;有时又看到她摔倒在他的马蹄下,躺在尘土中。但是他总是看到她,就像她平时的样子,没有任何掩饰,而且注视着她在向着危险的道路上走去。
当他骑马游逛之后,换上衣服,低着头,露出谄媚的微笑,轻声柔语地走进她的明亮的房间里的时候,他同样清楚地看到她。他甚至对那戴上手套的手的秘密产生了猜疑,正由于这个猜疑,他把它在他手中握得比以前更久一些。他依旧跟随着她在危险的道路上走去,她所留下的每个脚印,他都把自己的脚紧跟着踩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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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晴天霹雳
时间没有减少董贝先生和他的妻子之间的障碍。搭配错了的两口子,不论是他们本人,还是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都是不幸的;把他们联结在一起的,除了束缚他们双手的手铐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在他们想挣脱开的时候,链条被拉得紧紧的,擦伤和磨破了他们的骨头。时间这个苦恼的安慰者与愤怒的缓和者,对他们无能为力,无法给予任何帮助。他们的高傲不论在性质和对象方面多么不同,但在程度上却是相等的;在他们毫不相让的敌对状态中,他们的高傲就像燧石一样,在他们之间打出火花来;它随着不同情况,时而闷火慢燃,时而炽烈地燃烧,但全都把他们相互能接触到的一切东西焚毁无遗,使他们结婚的旅程成为一条撒满灰烬的道路。
让我们公正地对待他。他的生活的怪异的迷误,随着滴进沙漏①中去的每一粒沙子而扩展起来;在这种迷误中,他驱赶着她往前跑,很少想一下要驱赶到什么目的地去,或者她怎样去;然而他对她的感情却仍然跟最初的时候一样。在他看来,她的极大的缺点在于:她莫名其妙地拒绝承认他的重要地位,拒绝完全服从他;因此有必要纠正她,征服她;但是在别的方面,他仍然以他冷静的态度,把她看作是一位能对他的选择与名望增添光彩、一位能给她的所有主带来体面的夫人——
①沙漏是古时一种计时的器具。
在她这方面呢,那天夜里她曾坐在自己的卧室中,注视着墙上的影子,一直坐到很快来临的深夜;从那天夜里起,她怀着激烈与高傲的怨恨,一天又一天,一小时又一小时,用阴沉的眼光注视着一个人影儿指挥着一群羞辱与愤怒化身的影子来反对她;这个人影儿仍然是她丈夫的。
无情地主宰着董贝先生的主要恶习是不是一种违反天性的特性?也许有时值得问一下:天性是什么?人们怎样设法去改变它?由于这种强行扭曲的结果,违反天性是不是不自然的?把我们伟大的大自然母亲的任何儿子或女儿关进狭窄的笼子里,强迫囚人接受一个思想,并用周围懦怯或奸诈的人们对它奴颜婢膝、顶礼膜拜的态度来培育这种思想,在这种情况下,有些甘心充当俘囚的人们,从来不曾凭借自由思想的翅膀(它很快就衰弱不振,毫无用处了)站起来看一看大自然的完备无缺的真实面貌;对于这些俘囚们,天性算是什么呢?
唉!在世界上,在我们四周,最违反天性、但却最自然的事难道还很少吗?让我们听一听行政长官或法官告诫那些被社会所摒弃的违反天性的人们吧!他们在野兽般的习惯方面违反天性,在缺乏端庄方面违反天性,在愚昧无知方面、在恶习方面、在轻率方面、在顽抗方面、在精神方面、在外貌方面、在一切方面都违反天性。可是让我们再跟随着善良的牧师或医生(他们每吸进一口空气,生命都遭受到危险),去到这些人们所居住的像野兽洞穴般狭小而肮脏的房屋里看看吧,我们马车车轮的辚辚声和人们踩过马路石头的脚步声每天都传到那里。让我们再看一看他们四周充满了可憎情景的世界吧——几百万不死的人们除了这个世界之外,在地面上没有其他的世界了——,只要稍稍提到它,就会激起人性的反感;住在邻近街道上的优美与高雅的仙女就会捂住耳朵,说:“我不相信这!”让我们呼吸呼吸那被各种不洁的物质所污染的空气吧,这些不洁的物质对健康与生命是有毒害的。让原本是为了快乐与幸福而授予我们人类的每一种感觉遭到凌辱、厌恶与唾弃吧;只有不幸与死亡才能进入我们感觉的通道。要想让栽培在发臭的苗圃中的任何简单的植物、花卉或药草,像上帝有意安排的那样,自然地生长起来,或迎着阳光,把它的小叶子伸展开来,这是徒劳的尝试。然而,当我们回想起某个身材发育不全、脸上神色邪恶的可怕的孩子的时候,让我们对他那违反天性的罪恶大发议论,哀叹他在这样早的年龄就远远地背离了天国吧,可是让我们也稍稍想一下,他是在地狱中被怀孕、出生与抚养大的啊!
那些研究自然科学并探索它们对人类健康产生影响的人们告诉我们:从污浊的空气中取得的有毒的微粒如果能够被眼睛看见的话,那么我们将看到它们像浓密的乌云一般悬浮在这些人们栖息场所的上面,然后逐渐蔓延开来,使一个城镇中较好的区域也受到毒害。伤风败德的品行是与这些有毒的微粒一起发生的,而且,在违反大自然的永恒的规律的支配下与它们是分不开的,可是如果这些伤风败德的品行也是可以看得清楚的话,那么那该是何等可怕的暴露啊!那样一来,我们就将会看到腐化堕落、不信上帝、酩酊大醉、偷窃、暗杀和一系列违反自然感情的无名的罪过和人类所嫌恶的事情在这些注定要遭殃的地方发生,并慢慢地扩散开来,去摧残那些无辜的人们,并在那些纯洁的人们中间传染病毒。那样一来,我们就将看到这些有毒的泉水怎样流进我们的医院和麻风病院,淹没监狱,并让运载罪犯的船只吃水深深地行驶,漂洋过海,使罪恶在广阔的大陆上猖獗为害。那时候,我们知道:我们产生的疾病已摧残了我们的孩子们,并遗传给还没有出生的今后的世世代代;那时候我们知道,由于同样的确凿的作用,我们养育了毫不纯洁天真的婴儿、不知谦逊与羞耻的青年、除了受苦与犯罪之外什么也不成熟的壮年人,以及成为人类形体耻辱的讨厌的老年人;当我们知道这些情况的时候,我们将会惊吓得毛骨悚然。违反天性的人类哟!当我们将从荆棘中采摘葡萄,从大蓟中采集无花果的时候,当谷物从我们荒淫的城市的小路的垃圾中生长出来,玫瑰在它们所喜爱的肥沃的教堂墓地上开花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寻找符合天性的人类,并发现他们就是从这些种子中生长出来的了。
啊,如果有什么善良的精灵用一只比故事中瘸腿的魔鬼①更有力更仁慈的手把屋顶掀开,向一个基督教徒指明,当他在他们中间走动时,什么样黑暗的形体会从他们的家里走出来,参加到毁坏天使的随从的队伍中去,那将会怎样啊!啊,如果仅仅在一夜的时间中看到这些苍白的鬼怪从那些我们忽视过久的地方走出来,从恶习与热病一起传播的浓密与阴沉的天空中走出来,把可怕的社会报应像雨一般永远不停地、愈来愈大地倾泻下来,那将会怎样啊!经过这样一夜之后出现的早晨将会是明亮与幸福的,因为人们将不再受他们自己所设置的绊脚石的障碍,这些绊脚石只不过是他们通向永恒的道路上的几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