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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刀刃缓缓抵在螭儿缠绕着白纱的颈项。
螭儿唇角轻漾的笑,是如此绝美。
“螭儿姊……你、你做什么?”化蛇连抖也不敢抖,生伯她细微的动作都会让刀子在螭儿的脖子上开出血口。
“这柄刀,够利吗?”螭儿陡然问。
“当、当然。”
“利到能否……轻易削断我的颈?”
化蛇瞪大瞳铃眼,小嘴发挥蛇类吞蛋的极致潜力,撑大、撑大、再撑大。
“那那那那不够、不够利,削不断的!”哇哇哇,不是说好要吃奈果的吗?怎么一转眼削皮的刀却被托以砍脑袋的重责大任?!
化蛇猛摇着头,因心急而结巴。
仿佛要试验化蛇的话,螭儿将刀刃顶得更深,穿透了薄薄白纱,镶嵌进喉间那道曾因辟邪剑而划开的伤口,逼出血红。
疼,浮现。
“我想,够利了。”
螭儿飘忽一笑。喉间的疼痛浅乎其浅,但仍隐约蔓延。
只要再深入些,她就再也感觉不到疼了,无论是心上,或身躯上的。
再也不疼了……
心底深处的魔咒让她毫不犹豫,更不害怕地迎向锋利的刀刃。
“螭儿姊——”
就在化蛇尖嚷的同时,一道法力拍击那柄交缠在两个女人指间的刀。
匡锄一声,银亮的刀掉落地板,圈圈转动,终至停止之前,房内没有半丝其他声响。
螭儿失望地凝觑着沾了殷红鲜血的刀,久久。
直到焚羲扣住她的肩胛,毫不留情地加重力道,那收紧在指掌间的狂焰,远比她喉间的轻微刺痛更教人无法漠视,银眸由地板慢慢移回眼前那张布满怒火的俊颜。
“这就是你逃离我、躲避我的方式?!”
焚羲的右手传来炙热,是辟邪剑与主人同怒的证明。
“所以你昨天试图激怒我,也仅是想借我之手来杀你?!”他咬紧牙关,极力克制满腔焚烧的焰火。
骤然逼近的脸庞阴沉而恐怖,大手揪着螭儿好生疼痛,面对他的怒焰,螭儿并未却步,轻轻回视着他。
“你——”她的默认,让他更愤怒。
螭儿却先一步开口。
“如果当初,我没打扰你的清眠,没偷吃那仙果,我只会是只……平凡的螭兽吧,或许有机会修成精怪,也或许,就仅是淡然而无虑地,过了一生。你说的对,我犯了错……错在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抖颤的长睫间溢出清泠似露的寒泪,“我,认清了事实,也永远不会忘了这个教训……所以可否求你,如同助那只千年前的残蝶那般……助我……”
脱离了他的钳握,螭儿盈盈跪倒,卑屈地磕着头,只为求死。
焚羲冷着脸,注视着她。
螓首叩在床铺上,一声紧接着一声,力道虽不重,毅力却惊人。
纤细的身躯匍匐在凌乱的床铺上,泪花在锦被上渲染绽放,每个叩首都伴随着她凄楚的哀求。
不求生,只求解脱……
只求,不再拖累了他。
焚羲紧握着拳,右手五指收握处进泄出强烈的余光,螭儿亦有所察觉,她不再叩首,静静等着喷吐烈焰的辟邪出鞘,斩除她的痛苦及所有不舍……
杀了她吧!反正她为了逃离他,连性命都可以不顾;反正她活着是痛苦更是折磨;反正她,只是他为了排除一时寂寞而找来陪伴他的小螭兽……焚羲片刻不停地想着,指节却握得更使劲,也将辟邪剑紧紧压抑在身躯里,不容许它悖逆主人的意识。
一旁的黑龙、朱雀及化蛇,谁也不敢开口。
“你真想死?”焚羲眯起含焰的黑眸。
螭儿毫不迟疑地点头。
“若我不准许呢?”
“我会一试,再试,直到……阎王愿收我这条魂魄为止。”直到她还清了对他的歉疚……
焚羲冷声道:“不,你不会。”
随即他扣住她的腕脉,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提直了身势,牙关咬破她的食指指尖,逼出血艳珠红,另只手更是迅速揪住化蛇的衣襟,粗鲁地把她扯进两人对峙的风暴之中。
化蛇吓得大叫,但仍进不了焚羲的耳里,他凝睇着螭儿,“你若再想寻死,我决计不会阻拦你,但你若断了气,我会让这条小蛇妖陪葬!”
语毕,他强扣着她的手,将指尖的血珠烙点在化蛇的眉心之间。
“什、什么?”螭儿疑惑反问。
焚羲薄唇开启,流泄出来的字眼并非回答她,而是吟念成串的咒语。
在场众人只有黑龙率先反应过来——那是同生共死的禁忌封咒,通常是用于下咒者对承咒者忠诚度的不信任。若化蛇承泽了螭儿的血,她将成为螭儿的影,寻常时日是看不出任何异状,但只要螭儿殒命,化蛇便也别想独活!
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螭儿的寿命已如同风中残烛,随时有熄灭的危机,焚羲此举只是让化蛇成为迁怒下的无辜牺牲品!
“你放手!”螭儿急急叫着,震慑于焚羲那双火红的眼。
即使螭儿再蠢再傻,也隐约由焚羲阴霾的神情及方才那句威喝中明白了些什么。焚羲作了个重大决定,而这决定,攸关着她……及化蛇!
“你要做什么?!”螭儿喘息地嚷着、挣扎着,但他骛狂的力劲丝毫不减。
下一刻,只见黑龙挺身挡在化蛇面前,阻止焚羲。
“尊者!化蛇何辜?!请别拿她的性命威胁——”
“滚开!”
“若尊者只是想拿一条生命来威逼螭儿姑娘,我愿代替化蛇!”
黑龙的话甫出口,他自己先是一怔,迟疑地转首看向哭得泪涕交错的化蛇,她的眼儿也正圆瞠,觑着为她挡灾的黑龙。
他,为何会突然涌起这数千年来不曾有过的好心?化蛇及黑龙同时闪过柏同的疑惑。
但两人的思绪仅是瞬间,因为下一刻,焚羲扫来极怒的狂风,将黑龙的身子硬生生甩向一旁的木柜。
焚羲压根不可能容许螭儿的生命里背负着另一个男人的存在!更别提是同生共死!
“黑龙……”化蛇担忧地唤着被镶嵌在木柜中动弹不得的黑龙,而他,正极力想挣脱焚羲加诸在他身上的无形束缚,顾不得喉间涌呕的鲜血。
化蛇的衣襟再度被提起,她及螭儿惊恐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彼此,而螭儿冷冰的指尖印上化蛇双眉之际……
灼热的血,透冷的肤,交叠。
封咒将两人从此的寿命紧紧交缠不分。
而焚羲知道,一旦螭儿身上缠系着另一条无辜生命,她便会为了那条生命,强逼自己存活下来。
焚羲眼神凛冽,惊冷的语气又缓缓响起。
“你别天真地以为到了阴曹地府就可以摆脱我,我可以灭神,自然就有本领下黄泉诛杀魑魅鬼差,抢回你的魂魄!”他说得出,做得到!
即使当真成为毁天灭地的乱世邪神,他亦不在乎!
即使上与众神反目,下与阎世为敌,他亦不惧!
螭儿的手臂无力地垂落,身躯瘫软在他霸道胸膛间,混沌脑中再也无法承受更多的强逼威喝。
满脸的冰泪,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挣扎。
焚羲知道她所承受的痛苦。
知道她每个深夜都饱受体内那些无法治疗的伤口所折磨,更知道死是她唯一的解脱方式,但他却激不起半丝的善心助她求死。
他宁愿眼睁睁见她日渐憔悴,宁愿每个夜里为她过度一回又一回的真气来稳住她苟延残喘的气息,宁愿用最卑鄙的手段来挽留她存活的意念,也不愿松手放她陨灭。
自私,这是他数千年来唯一一次的自私,只为了强留下她……即使,她是如此痛苦强撑着孱弱的身躯,强撑着那具逐渐迈向死亡的躯体。
经过昨天一夜,围绕着众人的气氛尽是沉默的尴尬,整个早上只有半昏半沉的螭儿曾开口说话——她声若蚊蚋地对化蛇说了声“对不起”。
为她曾任性地半强迫化蛇助她结束生命;为她即将到来的香消玉殡;更为焚羲封咒的举动而道歉。
接着,又是数日的静默。
直到他们撤出了客栈,继续往南方而行。
这些时日,螭儿不曾再清醒,沉沉地、却总不安稳地睡着。
“我们要往哪里去?”化蛇凑到黑龙耳畔问。
“我不知道。”黑龙大掌伸来,推开她的脑袋瓜子。
打从上回黑龙为她挡住焚羲的英勇之举后,化蛇对他的所有小人嘀咕及不满全数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完全将他视为同一挂的好哥儿们。
“这样走走停停,轩辕主子的最终目的究竟在何方?”化蛇支着腮帮子,神情好生可爱,眉心那抹血红印子宛若含苞的花儿,随时随地会绽放出娇艳花红似的。
黑龙先是无语,良久才缓缓探问:“你眉心的咒……”
“不疼。”化蛇像是极具默契地抢先接话,尔后又开开心心地凑近他,“你是不是要问我这个?我很聪明吧。”嘿嘿。
黑龙没有否认,别开头,不让化蛇瞧清他脸上现在的表情。
“喂,黑大,你咧?你被轩辕主子‘扁’的那一掌不轻,还吐血咧,好点了没?”黑大,即为黑龙老大的昵称。“要是伤还发疼,别客气,同我说一声,我帮你采些药草,这可是我在行的噢。”想她小小化蛇好歹也在山林间溜达数年之久,大抵也明白哪些草能吃,哪些草又能止痛。
“死不了。”黑龙简单回道。
化蛇脑袋瓜一转,自我解读他语中另道涵义,“死不了,但是伤还是会疼,是不?”
“害我这么狼狈的人是谁?!”若非化蛇憨蠢,拎着刀架在螭儿脖子上,他又何需白白受焚羲一掌?
“是我呀。”化蛇的口气不免得意。嘿嘿,危险之际,有条庞大的龙躯挡着的感觉真不赖。“好啦、好啦,黑大,我明白你要说什么——我又欠你一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