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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世人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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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中国的火箭只发展到炮仗为止,再没有进步。跟冲天炮同样是中国发明的,还有火药,而火药也只发展到炮仗为止,也再没有进步。有些酱缸蛆一提这些,不但不惭愧,反而发表学说曰:“看呀,这就是中华民族爱好和平的证据呀,洋人用火药制枪制炮,全是杀人武器,只咱们中国,用来做儿童玩具。”听起来每一个中国人都成了耶稣,使人不得不想起一个比喻:有一人家,受到强盗攻打,大家急得团团转,找弓也找不到,找箭也找不到,好容易打到一个,却是一个玩具的,于是东西被抢净光,女人被捉去卖掉当妓女,主人这时却大喜曰:“都来看呀,俺是多么爱好和平呀,连真弓箭都没有,只有孩子玩的假玩艺罢啦!”呜呼,这些话其谁欺?欺狗乎?恐怕非爱好和平也,而是大势已去,不爱好和平不行啦。非故意没有弓箭也,而是早送到当铺换酒喝啦。非不把火药冲天炮用到保家卫家圣战上也,后劲不继而已也。请问一声,鴉片之战焉,甲午之战焉,中国被打得头破血流,割地赔款,是中国爱好和平之故乎?抑中国打不胜人家之故乎?望乡台上搽粉——死要面子,也只有酱缸文化才产生这种景观。

电光炮其声如原子弹。老鼠炮燃起后满地旋转。跳舞炮状如半截香头,用脚一蹊,噼啦乱爆,人就非跳不可。小花炮跟在花炮一样,燃火之后确等硕儒。认为“盈天地间,一气而已矣”。万物均从即有即,喷出奇异焰火,好像孔雀开屏,喷到结尾,有的奄然熄灭,有的却“嗵”的一声,能把耳膜震出一平方公分巨洞。水鸳鸯是入水后仍能爆炸的玩艺。火花棒是女孩子玩的,像一枝直的蚊香,冒彩色火星,而且还可以利用棒端的白色结晶,在地上写字。

一个地区的穷富,从炮伏的多寡上可以分辨出来。有些高级住宅区,除夕当天晚上,就爆声不断,入夜更多,正月初一初二能四十八小时不绝于耳。可是有些地区就不同矣,穷朋友集中之处,不过虚应故事,三声两声即行不继。盖别小看那玩艺不值钱,不要说高级的,普通一个花炮,就要四元一枝,平均一家三个孩子,一个孩子放两个,就二十四元,这二十四元够买一天菜的,用来买炮仗,霎时化成云烟。而一个孩子如果想过瘾的话,他一天能爆掉一千元,夫一千元,正是大学堂教习半个月的薪饷。

观光旅馆

最近台湾省观光旅馆在台北开会,检讨旅客不茂盛的原因。检讨的结果是啥,尚不得而知,依照着这个时代的习惯,任何事情检讨下来,都是别人太坏而自己太好。观光旅馆开会的结果,如果也是如此,我们当然非常佩服。如果不是如此,则不妨听听柏杨先生的意见。

所谓“观光这个”“观光那个”,活见了鬼之谓,好在大家常见鬼焉,不再稀奇。问题是官老爷有纳税人支持,可以坚硬到底;私人事业关系成败赔赚,便不得不冷静地想一想。真正来台观光的洋大人,到目前为止,仍寥寥无几。于是,过观光年,坐观光车,住观光旅馆的,仍以中国人为主。而这些中国人中,高阶层的又都有各自的招待所,你听谁说过部长住旅馆的乎?连省级厅处长之类的三流官崽,都不肯住也。故普通旅馆也好,观光旅馆也好,门口再多的洋文,都必须为中产阶层的中国同胞打算打算。否则,再开会都没有啥用。

柏杨先生曾住过挂洋文招牌的观光旅馆焉,恕我不能指出名字,指出恐怕有打官司之虞。可能我的运气不好,那旅馆大概是专门招待东洋大人之用的,事前没有发觉,等到往下来,便苦兮兮啦。盖上帝要惩罚西洋人,使他们打领带;上帝惩罚东洋人,乃使他们盖“和被”,“和被”者,四四方方,和豆腐干一模一样,盖住胸便盖不住脚,盖住脚便盖不住胸,假如不用利斧把旅客的御腿砍下半截,第二天不患感冒者,几希。而最使人紧张的是,该被既厚又硬,活像一个棺材板。一个身体虚弱的人,如果不被压死,他的命也就够大。而被子似乎还属定量分配,铁定每人一条。彼时正逢隆冬,我年老气衰,不能耐寒,向老板提议再加一条,立遭严词拒绝。他曰:“每床只有一条,你若要两条,万一再有客人进门,难道叫他们光屁股睡一夜乎?”第二天,基于惨痛经验,我要了一间双床的房间,打算借用邻床的被,不料到了临睡,发现邻床之被不翼而飞,再向老板交涉,争论吼叫,结果仍然大败。不禁叹曰,观光旅馆的负责人如果都冥顽不灵到如此程度,旅客只有自杀一途。

枕头似乎也是旅馆的一大恐怖,可能老板跟什么马戏团订有秘密合同,代他们训练铁头,以便一个人住上三天之后,即可以参加演出“猛撞南墙”节目。

鸣呼,台湾旅馆的枕头,使人呜咽流涕,不能自己,不但短小如萝卜,而且坚硬非常,连手榴弹都炸不开。有一次,柏杨先生偷偷地把褥子搓起一角枕着,被下女发现,大加斥责,盖他们这家观光旅馆,属于高级旅馆,不招待没有教养的客人,若我如此之不懂公众道德,滚蛋可也。

旅馆业似乎还有一不可思议之事,那就是茶水问题。除了少数——说句天地良心话,简直所有旅馆都是如此,茶水是他们最神秘的一环。一个旅客如果不是从撒哈大沙漠渴死了又苏醒过来,恐怕一滴都无下咽,它永远跟灌驴子的药浆一样,温温然,浑浑然,生物的细胞和矿物的分子在黄汤中猛烈跳跃,教人看啦,汹汹欲呕。稍微有点人性,都不能吃下去。旅客们对此毫无办法,换一壶仍是如此,再换一壶依然。

俗云:黄河清则天下太平。柏杨先生则认为,一旦旅馆招待客人的茶不再是黄汤,而成了真正的香茗,则天下亦太平矣。

(柏老按:台湾旅馆的“铁枕头”和“钢板被”,乃一九六零年代之事,如今已成陈迹矣,想过过痕,发发思古之幽情,都找不到。一九八零年代,枕、被其软如棉,往事如烟。)

旅馆的主要作用,不但应供客人睡觉,而且供客人休息,很多观光旅馆之兼营卖淫,似乎要多加研究。旧时上海有若干旅馆,一房一妓,你要住旅馆,进得房来,就有一女人躺在床上候驾。不要不行,那么,拿钱打发她暂避一晚可乎?也照样不行,她拒绝的理由是她被客人赶将出来,岂不是太失面子?我们举此为例,不是道貌岸然,主张取消娼妓,那是一个古老的社会问题,谁也取消不了。茶房兼任大茶壶,向旅客推荐如花美女,以便鱼水和谐(洋大人之国,还有专门陪单身妇女游街逛景的年轻男人,并肩而行,卿卿我我,更为精彩)。我们誓死反对的,只是穷凶极恶的推销,像上面之例,简直使人倒尽胃口。柏杨先生有一次住旅馆,也是观光牌焉,刚刚睡下,房门“笃笃”作响,茶房进来曰:“老头,要不要姑娘,漂亮得很。”答曰:“不要。”曰:“保证没有病。”争执了半个小时,才算请他离开。过了半个小时,正要入梦,房门“笃笃”又响,披衣起视,冻得发抖,茶房先生二度光临,背后跟一位女郎,问曰“客倌,要不要没有关系,请先看一眼,包管满意。”女郎亦应声而前,作娇羞不胜状,又争执了半个小时,好容易第三度安枕。房门“笃笃”又响,茶房背后跟着另外两个女郎焉,曰:“她们都是女学生,不信可查身份证。”等到我忍无可忍,大发雷霆,天已快亮啦。呜呼,住旅馆要不要姑娘,与人格无关,但旅客有不要姑娘的自由。

和我有同样经验的人甚多,一位朋友曾见告曰。他住旅馆,向不叫姑娘,但在男侍、女侍眼中,凡不叫姑娘的家伙,就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大爷,到厕所都有人跟着,以防你顺手牵羊,偷点啥也。有一次,我的朋友住不惯太太迷(柏杨先生曰,看样子他住的不是观光牌),要求住床,店老板笑逐颜开地表示欢迎,但当时声明不要姑娘时,店老板也声明他记错啦,有床位的房间早已被人定光啦。

最后,茶房的态度,似乎也颇关紧要。茶房者,指男侍者而言,台湾多是女侍,女侍较男侍要优,因女性总比较温和。但不管男侍也罢,女侍也罢,如果天生一副锐敏的势利眼,那家旅馆的生意恐怕会越做越糟。世界上服务态度最好者,莫过于日本,美国人喜欢去日本观光,大把美钞汹涌地流入东洋人口袋,而且运输得心甘情愿,非是日本人大炮厉害,而是日本人的笑脸厉害也,美国人最讲平等,部长和办事员见面,不过互相点头,将军和士兵也可挤在一起喝白兰地。然而一旦到了日本,日本人一句话三鞠躬,而其躬且深不可测,头部直要碰到地板;而女人跪在你的前面,温柔婉转,好像即令把她宰掉都可以没事似的,使人有一种当了帝王的感觉,怎能不陶陶然而晕忽忽,大批美金出笼也哉。

如果说待遇低小账少,工作单调,便面无笑容,固然有理,但日本人为啥竟笑得出来乎?待遇低者,中日都差不多,且日本生活程度更高。小账少者,日本公共汽车女车掌也无一文外块。工作单调者,日本多的是电梯司机,为啥她们都能和和气气的那?盖这是气质问题,亦是训练问题也,旅客川流不息,有的很阔,有的极为平常,有的坐汽车,有的用两条腿跑,侍者如果见阔的就蹶屁股,见步行的就爱理不理,那不是旅馆,而是势利眼练习所矣。柏杨先生住某观光旅馆时,深受其痛,那种旅馆,我顶多住一次,且在口头上告诫朋友万万不可去跳火坑,它如果有一天关门大吉,当老板的因赔累达多而喝了巴拉松,我准写一快乐之文,以示普天同庆。

(柏老按:台湾旅馆淫业之盛,一九八零年代,不但没有改进,反而更为凶猛,咦。)

化淫棍为圣明

洋皇帝是个啥模样,我们不知道,但洋电影却看到不少,电影虽然只是艺术,不是严格的史料,但洋电影在制度、服装、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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