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他的侄儿?正是:只认盒为真,岂知人是假?奇事颠倒颠,一似塞翁马。
权翰林喜之如狂,一夜不睡。绝早起来,叫权忠到当铺里去赁了一顶儒巾,
一套儒衣,整备拜堂。孺人也绝早起来,料理酒席,催促女儿梳妆,少不得一对
参拜行礼。权翰林穿着儒衣,正似白龙鱼服,掩着口只是笑,连权忠也笑。旁人
看的无非道是他喜欢之故,那知其情?但见花烛辉煌,恍作游仙一梦。有词为证:
银烛灿芙渠,瑞鸭微喷麝烟浮。喜红丝初绾,宝合曾输。何郎俊才调凌云,谢女
艳容华濯露。月轮正值团圆暮,雅称锦堂欢聚。——右调《西眉序》。酒罢送入
洞房,就是东边小院桂娘的卧房,乃前日偷眠妄想、强进挨光的所在,今日停眠
整宿,你道快活不快活!权翰林真如入蓬莱山岛了。
入得罗帏,男贪女爱,两情欢畅,自不必说。云雨既阑,翰林抚着桂娘道:
“我和你千里姻缘,今朝美满,可谓三生有幸。”桂娘道:“我和你自幼相许,
今日完聚,不足为奇。所喜者,隔着多年,又如此远路,到底团圆,乃象是天意
周全耳。只有一件,你须不是这里人,今入赘我家,不知到底萍踪浪迹,归于何
处?抑且不知你为儒为商,作何生业。我嫁鸡逐鸡,也要商量个终身之策。一时
欢爱不足恋也。”翰林道:“你不须多虑。只怕你不嫁得我,既嫁了我,包你有
好处。”桂娘道:“有甚好处?料没有五花官诰夫人之分。”翰林笑道:“别件
或者烦难,若只要五花官诰,包管箱笼里就取得出。”桂娘啐了一啐道:“亏你
不羞!”桂娘只道是一句夸大的说话,不以为意。翰林却也含笑,不就明言。且
只软款温柔,轻怜痛惜,如鱼似水,过了一夜。
明晨起来,各各梳洗已毕,一对儿穿着大衣,来拜见尊姑,并谢妙通为媒之
功。正行礼之时,忽听得堂前一片价筛锣,象有十来个人喧嚷将起来,慌得小舅
糕儿没钻处。翰林走出堂前来,问道:“谁人在此罗唣?”说声未了,只见老家
人权孝,同了一班京报人一见了就磕头道:“京中报人特来报爷高升的。小人们
那里不寻得到?方才街上遇见权忠,才知爷寄迹在此。却如何这般打扮?快请换
了衣服!”权翰林连忙摇手,叫他不要说破,禁得那一个住?你也“权爷”、我
也“权爷”不住的叫,拿出一张报单来,已升了学士之职,只管嚷着求赏。翰林
着实叫他们:“不要说我姓权!”京报人那管甚么头由,早把一张报喜的红纸高
高贴起在中间,上写:“飞报:贵府老爷权,高升翰林学士,命下。”这里跟随
管家权忠拿出冠带,对学士道:“料想瞒不过了,不如老实行事罢!”学士带笑
脱了儒巾儒衣,换了冠带,讨香案来,谢了圣恩。吩咐京报人出去门外候赏。
转身进来,重请岳母拜见。那孺人出于不意,心慌撩乱,没个是处,好象青
天里一个霹雳,不知是那里起的。只见学士拜下去,孺人连声道:“折杀老身也!
老身不知贤婿姓权,乃是朝廷贵臣,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望高抬贵手,恕家下简
慢之罪。”学士道:“而今总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说了。”孺人道:“不敢动问
贤婿,贤婿既非姓白,为何假称舍侄,光降寒门?其间必有因由。”学士道:
“小婿寄迹禅林,晚间闲步月下,看见令爱芳姿,心中仰慕无已。问起妙通师父,
说着姓名居址,家中长短备细,故此托名前来,假意认亲。不想岳母不疑,欣然
招纳,也是三生有缘。”妙通道:“学士初到庵中,原说姓权。后来说着孺人家
事,就转口说了姓白。小尼也曾问来,学士回说道:‘因为访亲,所以改换名姓。’
岂知贵人游戏,我们多被瞒得不通风,也是一场天大笑话。”
孺人道:“却又一件,那半扇钿盒却自何来?难道贤婿是通神的?”学士笑
道:“侄儿是假,钿盒却真。说起来实有天缘,非可强也。”孺人与妙通多惊异
道:“愿闻其详。”学士道:“小婿在长安市上偶然买得此盒一扇,那包盒的却
是文字一纸,正是岳母写与令侄留哥的,上有令爱名字。今此纸见在小婿处,所
以小婿一发有胆冒认了。求岳母饶恕欺诳之罪。”孺人道:“此话不必题起了。
只是舍侄家为何把此盒出卖?卖的是甚么样人?贤婿必然明白。”学士道:“卖
的是一个老儿,说是令兄旧房主。他说令兄全家遭疫,少者先亡,止遗老口,一
时逃去,所以把物件遗下,拿出来卖的。”孺人道:“这等说起来,我兄与侄皆
不可保,真个是物在人亡了!”不觉掉下泪来。妙通便收科道:“老孺人,姻缘
分定,而今还管甚侄儿不侄儿,是姓权是姓白?招得个翰林学士做女婿,须不辱
莫了你的女儿。”孺人道:“老师父说得有理。”大家称喜不尽。
此时桂娘子在旁,逐句逐句听着,口虽不说出来,才晓得昨夜许他五花官诰
做夫人,是有来历的,不是过头说话;亦且钿盒天缘,实为凑巧,心下得意,不
言可知。权学士既喜着桂娘美貌,又见钿盒之遇,以为奇异,两下恩爱非常。重
谢了妙通师父,连岳母、小舅都带了赴任。后来秩满,桂娘封为宜人,夫妻偕老。
世间百物总凭缘,大海浮萍有偶然。不向长安买钿盒,何从千里配婵娟?
卷四 青楼市探人踪 红花场假鬼闹
昔宋时三衢守宋彦瞻以书答状元留梦炎,其略云:“尝闻前辈之言:吾乡昔
有第奉常而归,旗者、鼓者、馈者、迓者、往来而观者,阗路骈陌如堵墙。既而
闺门贺焉,宗族贺焉,姻者、友者、客者交贺焉,至于仇者亦蒙耻含愧而贺且谢
焉。独邻居一室,扃鐍远引若避寇然。予因怪而问之,愀然曰:‘所贵乎衣锦之
荣者,谓其得时行道也,将有以庇吾乡里也。今也,或窃一名,得一官,即起朝
贵暮富之想。名愈高,官愈穹,而用心愈谬。武断者有之,庇奸慝、持州县者有
之,是一身之荣,一乡之害也。其居日以广,邻居日以蹙。吾将入山林深密之地
以避之。是可吊,何以贺为?’”
此一段话,载在《齐东野语》中。皆因世上官宦,起初未经发际变泰,身居
贫贱时节,亲戚、朋友、宗族、乡邻,那一个不望他得了一日,大家增光?及至
后边风云际会,超出泥涂,终日在仕宦途中、冠裳里面驰逐富贵,奔趋利名,将
自家困穷光景尽多抹过,把当时贫交看不在眼里,放不在心上,全无一毫照顾周
恤之意,淡淡相看,用不着他一分气力,真叫得官情纸薄,不知向时盼望他在这
些意思,竟归何用!虽然如此,这样人虽是恶薄,也只是没用罢了。撞着有志气
肩巴硬的,拚得个不奉承他,不求告他,也无奈我何,不为大害。更有一等狠心
肠的人,偏要从家门首打墙脚起,诈害亲戚,侵占乡里,受投献,窝盗贼,无风
起浪,没屋架梁,把一个地方搅得齑菜不生,鸡犬不宁,人人惧惮,个个收敛,
怕生出衅端撞在他网里了。他还要疑心别人仗他势力得了什么便宜,心下不放松
的昼夜算计。似此之人,乡里有了他,怎如没有的安静?所以宋彦瞻见留梦炎中
状元之后,把此书规讽他,要他做好人的意思。其间说话虽是愤激,却句句透切
着今时病痛。看官每不信,小子而今单表一个作恶的官宦,做着没天理的勾当,
后来遇着清正严明的宪司做对头,方得明正其罪,说来与世上人劝戒一番。有诗
为证:恶人心性自天生,漫道多因习染成。用尽凶谋如翅虎,岂知有日贯为盈!
这段话文,乃是四川新都县有一乡宦,姓杨,是本朝甲科,后来没收煞,不
好说得他名讳。其人家富心贪,凶暴残忍,居家为一乡之害,自不必说。曾在云
南做兵备佥事,其时属下有个学霸廪生,姓张名寅,父亲是个巨万财主,有妻有
妾。妻所生一子,就是张廪生;妾所生一子,名唤张宾,年纪尚幼。张廪生母亲
先年已死,父亲就把家事尽托长子经营。那廪生学业尽通,考试每列高等,一时
称为名士,颇与郡县官长往来。只是赋性阴险,存心不善。父亲见他每事苛刻取
利,常劝他道:“我家道尽裕,够你几世受用不了;况你学业日进,发达有时,
何苦锱铢较量,讨人便宜怎的?”张廪生不以为好言,反疑道:“父亲必竟身有
私藏,故此把财物轻易,嫌道我苛刻。况我母已死,见前父亲有爱妾幼子,到底
他们得便宜。我只有得眼面前东西,还有他一股之分,我能有得多少?”为此日
夕算计,结交官府,只要父亲一倒头,便思量摆布这庶母幼弟,占他家业。
已后父亲死了,张廪生恐怕分家,反向父妾要索取私藏。父妾回说没有。张
廪生罄将房中箱笼搜过,并无踪迹。又道他埋在地下,或是藏在人家。胡猜乱嚷,
没个休息。及至父妾要他分家与弟,却又分毫不吐,只推道:“你也不拿出来,
我也没得与你儿子。”族人各有私厚薄,也有为着哥子的,也有为着兄弟的,没
个定论。未免两个搬斗,构出讼事。那张廪生有两子俱已入泮,有财有势,官府
情熟。眼见得庶弟孤儿寡妇下边没申诉处,只得在杨巡道手里告下一纸状来。
张廪生见杨巡道准了状,也老大吃惊。你道为何吃惊?盖因这巡道又贪又酷,
又不让体面,恼着他性子,眼里不认得人,不拘甚么事由,匾打侧卓,一味倒边。
还亏一件好处,是要银子,除了银子再无药医的。有名叫做杨疯子,是惹不得的
意思。张廪生忖道:“家财官司,只凭府、县主张。府、县自然为我斯文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