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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着罗雪茵,他只好听着他们在东指西指的乱说,沿路独自的焦急。
他现在最后的希望,只希望到了停车站,一路公共汽车先开,二路慢开,使罗雪首先走了,他可以和朱娴说几句话,甚或可以挽留她不回去。
果然,天不负人,到了公园门口,恰巧前面有一辆一路公共汽车正在要开走,司机已经坐上去了,秦枫谷便喊着:
“快点,车子要开了!”
其实,双层的一路公共汽车是很多的,但一时之间不加考虑,罗雪茵真的拔脚赶了上去,只喊了几声:
“再会再会!”
二路还没有来,罗雪茵走了以后,秦枫谷便利用这仅有的机会,站在一旁问着朱娴说: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呢?不能再玩一刻吗?”
“真的有事。什么时候来,我写信通知你罢。”
“真的吗?”
“我为什么骗你?”她微笑着回答,态度的温柔使得秦枫谷不忍再问下去了。
五三、努力
眼前的困难虽解除了,但事实上的困难依然存在的。这一点,秦枫谷自己很知道,他知道在罗雪首和朱娴两者之间,必须要有一个决定,虽然罗雪茵的关系不过是一个女朋友,而朱娴连这资格也还模糊。但罗雪菌是有意在追求秦枫谷的,同时他自己却又有意于朱娴。在这种复杂的关系中,他如果不及早将自己的态度表明,不仅要使罗雪茵单方面的误会愈弄愈深,就连朱娴方面也要受到影响。到那时,他不仅双方不讨好,恐怕还要惹出悲剧了。
他的态度是决定的:他要拒绝罗雪茵,他要接近朱娴。但怎样将这态度适合的表示给对方呢,他自己却无从措手了。第一,他不愿使罗雪茵过于难堪,他只想暗示使她了解,他们只可以是朋友,别的奢望是不可能的,他不想用过激的处置使双方的友谊破裂,甚或发生别的不幸。第二,关于朱娴,虽然她的表示很好,但一切太模糊,她的过去和现在都不明了,自己一方面虽有意,但在不曾十分了解对方态度之前一切是不能孟浪的。有着这种种原因,他当然踌躇不安,无从措手了。
送了她们两人回去之后,虽然眼前的困难暂时解决了,但他知道这种局势是无可再迁延,而且万不可再重演的。
傍晚的时候,张晞天的酒醒了,他是最关心秦枫谷的人,当然看出眼前的事情,他问他;
“你到底预备怎样呢?阿秦,不能脚踏两头船哟!”
“我的意见早决定了。”
“我当然知道。不过,这不是儿戏。一不小心,便要发生烦恼,甚或要发生悲剧,你该要仔细才是。你老实的说,你和小罗的关系怎样?”
“仅仅是友谊而已,”秦枫谷说,“你们该看出的,完全是她有野心!”
“那么,朱呢,你详细知道她的历史吗?”
“你想,认识还不久,我又不便仔细的追问,但我猜想她大约相当的自由,否则也不能一人时常到这里来了。”
张晞天点点头说:
“对的,我看她对你好像很好,你要努力才是。但目前顶重要的,你不能使她误会小罗是你的什么人,否则一切都无用了。”
“你说,我要用怎样的方法使罗了解?”秦枫谷问。
“最好的方法,”张晞天说,“我看你不妨写封信给罗,问她对于朱的印象。你不妨说你自己觉得朱的为人很好,问她的意见怎样,看她怎样答复。她如果聪明,当然自己会避开的。”
“我看她不是这样懦弱的人吧!”
“你不妨试试看。”张晞天拍拍他的肩膀说,“阿秦,努力,不要顾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我来帮助你好了。年纪不轻了,也该在这方面努力一下才是。”
五四、新的发现
这一天傍晚,大光明戏院五点半的电影散场的时候,在人丛中,有两个偶然遇见的观众在作这样简单的招呼:
“朱小姐,这样巧,来看电影吗?”
“是的,徐先生,你一个人来吗?”
“是的,一个人,你……”这人好像正要继续问下去,忽然发现对方并不只是一个人,便连忙改了口气说:
“好的,再会再会!”
“是谁?”那人走了以后,站在一旁的刘敬斋问朱娴。
“姓徐,是一位画家,”朱娴淡淡的回答,“新从法国回来的,我在一位同学的家里见过。”
这一点新发现,到了当天的晚上,便从徐厉的口里传到了秦枫谷的耳中,他打电话给他说:
“我起先还以为她是一个人哩!后来才发现有一位穿西服的立在一旁,我随即招呼一句走开了。”
“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身材很高,将近中年了。我不曾看仔细,也许不是商界便是教授阶级吧?”
“你不骗我吗?”
“决不骗你。”
“也许是她的亲戚吧?”
“但愿这样,你努力罢!”
“谢谢你。”
秦枫谷竭力镇压自己,不愿过分考虑这件事,尤其不愿想到自己所不愿想的事情上去。他甚至怨徐厉不该报告给他听,以致他平静的心中无端蒙上了一点阴影。
回来了以后,他便照了张晞天昨天所贡献的办法,写封信给罗雪茵,试探她的态度。他本不愿写,本想再过几天,察看双方的情形再定对付的方法,现在因徐厉的电话,他不能再踌躇了。
他竭力使自己信服,同朱娴一同看电影的男子决不是她的男朋友,至少不是她的情人。他向自己提出的理由是:一个有了情人的女性,她的心是安定的,她的行动是受拘束的,她决不会发生像朱娴最近这类的行动,无论她对于艺术有怎样的爱好。如果朱娴有情人,她决不肯贸然到他这里来。
但是同时他又知道,一个青春少女是一件最诱惑的珍宝,随时都有她的追求者,一不小心,就有被环伺着的捷足先登的危险。因了这事,他毫不踌躇的决定写信给罗雪茵。他知道这封信要给她很失望,自己未免太残酷,但人性终是自私的,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五五、应付
独立美术社展览会的事,因了秦枫谷的那幅画像,经过大家在他家里的集议,已经决定日期了。这一天,上海的几家报纸的本埠新闻栏,都揭载了如下的新闻:
独立秋展将近开幕
独立美术社为留日、留法新进画家张晞天、徐厉、秦枫谷等人所组织。诸人在美术方面造诣绝深,素为艺坛所推重,有后来居上之势,每年举行绘画展览会,
尤能哄动一时。本届秋季画展已定于本月二十日起举行,展览十天,日来正忙于审查作品,布置会场。闻此次该社诸家出品均属最近力作,精彩异常,尤以秦枫谷氏之近作画像《永久的女性》为最,系沪上某女士之肖像,为现代画苑稀有的杰作,该社已决定授以荣誉奖,将来开幕时当能博得无限好评也。
这消息发表以后第一个注意的是朱娴。她自从昨天同刘敬斋到大光明看电影无意遇见了徐厉以后,就感到自己最近的行动和那一幅画像,随时有惹起无限麻烦的可能,她不愿秦枫谷那一班人知道她自己的事,她又不愿刘敬斋和家里知道她认识这班人的事,但她知道这是瞒不住的,迟早总要有人知道。果然,昨天已经有人遇见了,徐厉当然要去报告秦枫谷,同时,他们的展览会开幕以后,她的那幅肖像,迟早也要被家里发现。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对付这无可避免的事变,不知道究竟应该看重哪一方面。懊悔是来不及了,隐瞒也不可能,那么,应该怎样呢?
对于她的行动,她的家里和刘敬斋无疑的是要非难的。到了那时,自己该取怎样的态度呢?沉默吗,反抗吗?
同时,她又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秦枫谷。有些事情不该瞒他,她应该坦白一点,否则一旦各方面揭穿之后,她的为人不是显得太虚伪了吗?
是的,她的谎话,也可以说她的玩笑开得太大了,现在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许多随意的举动,现在都酿成了大错。一时的任性,现在已经成了无限的烦恼。
她知道在这许多困难之中,有一条极爽快、极简单的解决途径。这意念时常浮到她心上来,但是她不敢去想,也不忍去想,她不愿因自己的幸福牺牲家庭。她已经为父亲牺牲了,她应该牺牲到底。
但是,她知道在这一切之外,还有一种更大的动力潜藏着。这动力一旦发作起来,就是她自己也无法抵抗的。所以她不敢想,不忍想到与他们决裂的途径上去。
五六、挑战
另一个注意独立美术社举行展览会这段新闻的人,当然是罗雪茵。她自那天意外的发现了秦枫谷的新朋友朱娴和那幅画像以后,虽然不曾确知两人认识的经过,但见大家都很趋奉这位小姐,尤其是秦枫谷突然给她画了那幅画像,自己心里当然很不高兴,但是为了不曾知道详细,又顾虑着自己和秦枫谷的感情,所以只好将满腹的嫉妒隐忍住了。
回到家里,她当然将这事情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她是对于秦枫谷有野心的人。从过去的关系上看来,秦枫谷对她虽然不十分的热烈,但总保持着水准的友谊,而且这友谊是独占的,因为到目前为止,能不拘束的随意到秦枫谷家里去看他,能两人并肩在路上散步的女朋友,只有她一人。现在突然多了一个朱娴,这对手在种种方面的条件又似乎并不比自己低下,当然是不容忽视的局面,所以她表面上虽然保持冷静,心里却立时紧张起来了。
见了报上关于独立秋展的新闻,更加紧了她的情绪。她知道独立美术社的同人称赞那幅画的动机一定很复杂,除了艺术的立场之外,一定还包含了拉拢秦朱两人的感情,说不定还受着秦枫谷的暗示。那么,自己眼前的地位是孤立的了,这是更不能不认清的严重。
她知道自己如果要取必胜的地位,只有对于眼前的事,保持绝对的冷静,绝不让自己的嫉妒流露出来,同时不放松秦枫谷,加紧对他的亲密。她知道,恋爱和政治一样,最要紧的是要先造成“既成事实”,然后根据这事实来谈判,无论如何是不会吃亏的。同时,目前的情势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