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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来。只见他芙蓉面上挂一层威凛凛的严霜,杨柳腰间带一团冷森森的杀气。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言不发,闯进房去,先打了一照,回身出来,就抬腿吧的一脚,把那小和尚的尸首踢在那拐角墙边,然后用一只手捉住那大和尚的领门儿,一只手揪住腰胯,提起来只一扔,合那小和尚扔在一处。他把脚下分拨得清楚,便蹲身下去,把那把刀子抢在手里,直奔了安公子来。
安公子此时吓得眼花缭乱,不敢出声,忽见他手执尖刀奔向前来,说:“我安骥这番性命休矣!”说话间,那女子已走到面前,一伸手,先用四指搭住安公子胸前横绑的那一股儿大绳,向自己怀里一带,安公子“哼”了一声,他也不睬,便用手中尖刀穿到绳套儿里,哧溜的只一挑,那绳子就齐齐的断了。这一股儿一断,那上身绑的绳子便一段一段的松了下来。安公子这才明白:“他敢是救我来了。但是,我在店里碰见了一女子,害得我到这步田地,怎的此地又遇见一个女子?好不作怪!”
却说那女子看了看公子那下半截的绳子,却是拧成双股挽了结子,一层层绕在腿上的。他觉得不便去解,他把那尖刀背儿朝上,刃儿朝下,按定了分中,一刀到底的只一割,那绳子早一根变作两根,两根变作四根,四根变作八根,纷纷的落在脚下,堆了一地。他顺手便把刀子喀嚓一声插在窗边金柱上,这才向安公子答话。这句话只得一个字,说道是:“走!”
安公子此时松了绑,浑身麻木过了,才觉出酸疼来。疼的他只是攒眉闭目,摇头不语。那女子挺胸扬眉的又高声说了一句道:“快走!”安公子这才睁眼望着他,说:“你主义经验论取消了客观物质世界的存在,是根本错误的。唯,你,你,你这人叫我走到那里去?”那女子指着屋门说:“走到屋里去!”安公子说:“哪,哪,我的手还捆在这里,怎的个走法?”不错,前回书原交代的,捆手另是一条绳子,这话要不亏安公子提补,不但这位姑娘不得知道,连说书的还漏一个大缝子呢!
闲话休提。却说那女子听了安公子这话,转在柱子后面一看,果然有条小绳子捆了手,系着一个猪蹄扣儿。他便寻着绳头解开,向公子道:“这可走罢!”公子松开两手,慢慢的拳将过来,放在嘴边“咈咈”的吹着,说道:“痛煞我也!”
说着,顺着柱子把身子往下一溜,便坐在地下。那女子焦躁道:“叫你走,怎的倒坐下来了呢?”安公子望着他,泪流满面的道:“我是一步也走不动了!”那女子听了,才要伸手去搀,一想“男女授受不亲”,到底不便,他就把左肩的那张弹弓褪了下来,弓背向地,弓弦朝天,一手托住弓靶,一手按住弓梢,向公子道:“你两手攀住这弓,就起来了。”公子说:“我这样大的一个人,这小小弓儿如何擎得住?”那女子说:“你不要管,且试试看。”公子果然用手攀住了那弓面子,只见那女子左手把弓靶一托,右手将弓梢一按,钓鱼儿的一般轻轻的就把个安公子钓了起来。从旁看着,倒像树枝儿上站着个才出窝的小山喜鹊儿,前仰后合的站不住;又像明杖儿拉着个瞎子,两只脚就地儿靸拉。
却说那公子立起身来,站稳了,便把两只手倒转来,扶定那弓面子,跟了女子一步步的踱进房来。进门行了两步危机》、《近代和现代社会政治学说》、《哲学和政治》等。,那女子意思要把他扶到靠排插的这张春凳上歇下。还不曾到那里,他便双膝跪倒,向着那女子道:“不敢动问:你可是过往神灵?不然,你定是这庙里的菩萨,来解我这场大难,救了残生,望你说个明白。我安骥果然不死,父子相见,那时一定重修庙宇,再塑金身!”那女子听了这话,笑了一声,道:“你这人,越发难说话了!你方才同我在悦来店对面谈了那半天,又不隔了十年八年,千里万里,怎的此时会不认得了,闹到甚么神灵,菩萨起来!”安公子听了这话,再留神一看,可不是店里遇见的那人么!他便跪在尘埃,说道:“原来就是店中相遇的那位姑娘!姑娘,不是我不相认,一则是灯前月下;二则姑娘你这番装束与店里见的时节大不相同;三则我也是吓昏了;四则断不料姑娘你就肯这等远路深更赶来救我这条性命。你真真是我的重生父母,再养……”说到这里咽住,一想:“不像话!人家才不过二十以内的个女孩儿,自己也是十七八岁的人了,怎生的说他是我父母爹娘,还要叫他重生再养?”一时生怕惹恼了那位女子,又急得紫涨了画皮,说不出一字来。
谁想那女子不但不在这些闲话上留心,就连公子在那里磕头礼拜,他也不曾在意。只见他忙忙的把那张弹弓挂在北墙一个钉儿上,便回手解下那黄布包袱来,两手从脖子后头绕着往前一转,一手提了往炕上一掷,只听噗通一声,那声音觉得像是沉重。又见他转过脸去,两只手往短袄底下一抄,公子只道他是要整理衣裳,忽听得喀吧一声,就从衣襟底下忒楞楞跳出一把背儿厚、刃儿薄、尖儿长、靶儿短、削铁无声、吹毛过刃、杀人不沾血的缠钢折铁雁翎倭卫来。那刀跳将出来,映着那月色灯光,明闪闪、颤巍巍,冷气逼人,神光绕眼。公子一见,又“阿嗳”了一声,那女子道:“你这人怎生的这等糊涂?我如果要杀你,方才趁你绑在柱子上,现成的那把牛耳尖刀,杀着岂不省事些?”公子连连答说:“是,是。只是如今和尚已死,姑娘你还拿出这刀来何用呢?”那女子道:“此时不是你我闲谈的时候。”因指定了炕上那黄布包袱,向他说道:“我这包袱万分的要紧,如今交给你,你扎挣起来上炕去,给我紧紧的守着他。少刻这院子里定有一场的大闹。你要爱看热闹儿,窗户上通个小窟窿,巴着瞧瞧使得,可不许出声儿!万一你出了声儿,招出事来,弄的我两头儿照顾不来,你可没有两条命!小心!”说道,噗的一口先把灯吹灭了,随手便把房门掩上。公子一见,又急了,说:“这是作甚么呀?”那女子说:“不许说话,上炕看着那包袱要紧!”
公子只得一步步的蹭上炕去,也想要把那包袱提起来,提了提,没提动,便两只手拉到炕里边,一屁股坐在上头,谨遵台命,一声儿不哼、稳风儿不动的听他怎生个作用。
却说那女子吹灭了灯,掩上了门,他却倚在门旁,不则一声的听那外边的动静。约莫也有半盏茶时,只听得远远的两个人说说笑笑、唱唱咧咧的从墙外走来。唱道是:
八月十五月儿照楼,两个鸦虎子去走筹。一根灯草嫌不亮,两根灯草又嫌费油。有心买上一枝羊油蜡,倒没我这脑袋光溜溜!
一个笑着说道:“你是甚么头口,有这么打自得儿的没有?”一个答道:“这就叫‘秃子当和尚——将就材料儿’,又叫‘和尚跟着月亮走——也借他点光儿’。”那女子听了,心里说道:“这一定是两个不成材料的和尚!”他便吮破窗棂,望窗外一看,果见两个和尚嘻嘻哈哈醉眼模糊的走进院门。只见一个是个瘦子,一个是个秃子。他两个才拐过那座拐角墙,就说道:“咦!师傅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吹了灯儿睡了?”那瘦子说:“想是了了事了罢咧!”那秃子说:“了了事,再没不知会咱们扛架桩的。不要是那事儿说合了盖儿了,老头子顾不得这个了罢?”那瘦子道:“不能,就算说合了盖儿了,难道连寻宿儿的那一个也盖在里头不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只顾口里说话,不防脚底下镗的一声,踢在一件东西上,倒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个铜旋子。那秃子便说道:“谁把这东西扔在这儿咧?这准是三儿干的,咱们给他带到厨房里去。”说着,毛下腰去拣那旋子。
起来一抬头,月光之下,只见拐角墙后躺着一个人,秃子说:“你瞧,那不是架桩?可不了了事了吗!”那瘦子走到跟前一看,道:“怎么俩呀!”弯腰再一看,他就嚷将起来,说:“敢则是师傅!你瞧,三儿也干了!这是怎么说?”秃子连忙扔下旋子,赶过去看了,也诧异道:“这可是邪的,难道那小子有这么大神煞不成?但是他又那儿去了呢?”秃子说:“别管那些,咱们踹开门进去瞧瞧。”
说着,才要向前走,只听房门响处,嗖,早蹿出一个人来,站在当院子里。二人冷不防吓了一跳,一看,见是个女子,便不在意。那瘦子先说道:“怪咧!怎么他又出来了?这不又像说合了盖儿了吗!既合了盖儿,怎么师傅倒干了呢?”
秃子说:“你别闹!你细瞧,这不是那一个。这倒得盘他一盘。”
因向前问道:“你是谁?”那女子答道:“我是我。”秃子道:“是你,就问你咧,我们这屋里那个人呢?”女子道:“这屋里那个人,你交给我了吗?”那瘦子道:“先别讲那个,我师傅这是怎么了?”女子道:“你师傅这大概算死了罢。”瘦子道:“知道是死了,谁弄死他的?”女子道:“我呀!”瘦子道:“你讲甚么情理弄死他?”女子道:“准他弄死人,就准我弄死他,就是这么个情理。”
瘦子听了这话说的野,伸手就奔了那女子去。只见那女子不慌不忙,把右手从下往上一翻,用了个“叶底藏花”的架式,吧,只一个反巴掌,早打在他腕子上,拨了开去。那瘦子一见,说:“怎么着,手里有活?这打了我的叫儿了!你等等儿,咱们爷儿俩较量较量!你大概也不知道你小大师傅的少林拳有多么霸道!可别跑!”女子说:“有跑的不来了,等着请教。”那瘦子说着,甩了外面的僧衣,交给秃子,说:“你闪开!看我打他个败火的红姑娘儿模样儿!”那女子也不合他斗口,便站在台阶前看他怎生个下脚法。只见那瘦子紧了紧腰,转向南边,向着那女子吐了个门户,把左手拢住右拳头,往上一拱,说了声:“请!”且住!难道两个人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