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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社会,人与人之间,是最为讲究等级次序的。有时候,看现场也是一样。
刑事现场勘察车与市局领导的车辆一同到达,叶剑锋和川港区分局的法医还没有进入现场时,川港分局局长就陪着市局副局长郑阳、支队长余世春,还有政委魏东升踩着踏板走到了二楼,叶剑锋拖着疲软的双腿跟在魏东升后面也上了二楼。
除了房间内两个正在拍照和正在摄像的川港分局技术员外,领导们也只能站在门口瞄上两眼。只有魏东升叫人铺上几块踏板,然后他一个人靠近尸体看了几眼。
几块小小的踏板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叶剑锋连门都靠近不了,他只好又撤回到一楼。
十几分钟后,四位领导缓缓而下。魏东升看着叶剑锋精神萎靡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小叶,挺得住吗?”
叶剑锋打了一个哈欠,乏力地说:“没办法,不行还能咋整,放心吧,师父,死不了。”
魏东升拍了拍叶剑锋肩膀说:“你先忍一忍,实在撑不住再说。”
叶剑锋无奈地笑了笑说:“撑得住,撑得住!”
“尽快去把尸体处理好。”魏东升说完,跟着其他领导径直走出了厂区大门。
趁着技术员拍照的空隙,叶剑锋在车上打了个盹儿,半个小时而已,至少比刚才精神了很多。
叶剑锋来到二楼第二间办公室。川港区分局刑事技术室的潘主任已经开始在地面铺上静电吸附膜采集鞋印足迹。
二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宽不到四米,长有六米多,门朝南侧,站在门口,一眼望去,便看见屋中间的两排办公桌,办公桌一侧靠在西墙,南北相对,最北侧办公桌桌脚外的地面上躺着于飞智的尸体,大半个身体露在桌外,头东脚西,从门口位置只能看见后背部和臀部,他的面部是朝向北侧的。
桌面上除了一盏台灯、一台电脑、一个烟灰缸、两个茶杯,还有些零散的文件和纸堆。门口南墙还有两把椅子和一个茶几,而东侧墙面紧贴着一个文件柜。
一眼望去,综观全场,一切摆设似乎很平静,没有明显的翻动,没有明显的打斗。
靠近尸体,才发现这里是一片血腥。
于飞智侧卧在地面,躯体蜷缩而又僵硬,双手双脚都被小指一样粗细的尼龙绳捆绑,头部、躯干的地面有大片的血迹,尤其是在北墙和尸体之间的范围内,血迹浓厚,蓝色的T恤杉已被鲜血浸染。
尸体上方,北墙墙面有一片喷溅状血迹,这片血迹从北墙窗户向东侧呈放射状向四周平面发散开,由近到远,由多到少,由密到疏,由粗到细,近侧的血液已经部分融合在一起并顺着墙面流到了地面,远处的血迹纤细而又分散,不到两米远的东侧墙面上也有一些针尖似的血迹,看上去喷射得有些远。
这是于飞智心脏内喷射出的血液。
还有敞开的窗户上,除了一些喷溅上去的血迹,还有一些就是接触状和滴落状的血迹。除此之外,其他地方没有发现多余的血迹,桌前的办公椅和墙角的保险柜上也没有。
办公桌前,尸体西侧的西北墙角,有一个半旧的液晶电子锁保险柜,高80厘米,柜门已经被打开,柜内除了一张五十元的纸币和一些账本、收据外,空无一物。但柜门上没有撬压痕,柜门是用钥匙和密码打开的。保险柜敞开的门下有一张摊开的报纸,报纸上遗留有几条橡皮筋,从报纸四周规则的折叠痕可以看得出,这张16开的报纸曾经包裹着四方形的物体。这一切仿佛是在告诉人们,保险柜里原来有一捆报纸包裹的纸币,现在已经不翼而飞。究竟丢失了多少数目,是否还有其他财物损失,现在还不得而知。
“叶领导,你看是不是马上把尸温测下。”站在叶剑锋背后的川港区分局法医孙家亮突然说。
从这句话的语气中,叶剑锋听得出,因为当年两人竞选到市局支队的事,孙家亮对他似乎还心存芥蒂。当然,也许是他自己想多了,孙家亮不过是开句小玩笑罢了。
叶剑锋苦笑了一声,说:“孙大师,笑话我是吧,领导个屁啊。大家都是干活的命。”
“也是,也是。”孙家亮也苦笑了一声说。
叶剑锋蹲在尸体旁看了又看,说:“这样,叫个拍照的过来,把尸体衣物和周围的细目照多拍几张,固定下原始状态,然后再测。”
“好吧,就这么办。”
现场有一个人在刷指纹,一个人在吸足迹,一个人在照相,加上两个法医,现在有五个人。不大的屋子,有些闷热,防护服里的衣服开始被汗水慢慢浸湿。
为了给技术员足够的空间勘验现场,叶剑锋和孙家亮简单地检查完尸体后到隔壁被盗房间和其他几处看了一番,然后撤到了一楼。
两人刚走下楼梯,孙家亮就说道:“看上去很像是抢劫杀人,锋哥你认为呢?”
“现在看差不多是这样。”叶剑锋说。
“我估计八成是案犯进入死者办公室先是将他捆绑,然后威逼打开保险柜的,劫走财物,再杀人灭口,最后闯入隔壁办公室卸去监控硬盘。这个案犯不仅和死者很熟而且对这里的环境也不陌生,不然他怎么不去撬其他两间办公室呢?”
“高!”叶剑锋竖起大拇指说,“不管你说得对不对,但思路很缜密。我都快被你说服了。”
孙家亮得意地说道:“领导过奖。”
“又来了!”叶剑锋摇摇头说,“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叶剑锋和孙家亮在厂区内四处转悠,看似他们是在溜达,其实他们是在查看厂区内及周边是否有异常痕迹及现场。因为案犯如果进来作案必定先要进入厂区以内,然后才能进入办公楼,作案之后要逃离现场。案犯的进入口和出入口,也是现场勘验和分析的重点。
厂区面积不大,格局简单,除了北侧的办公楼,还有东侧的一排厂房车间,南侧则是一排仓库储藏间,三面的房屋被高2米4的围墙相连,与西侧的围墙和厂大门合围成一个四合院类的厂区。
案犯进入厂区,最简便最容易的就是从厂门口步行进出或者翻越铁栅栏门进出。
铁栅栏门上并无明显的攀爬痕,也许是很难发现,也许是根本就没有。本来办公楼走廊和厂门口的监控摄像头是最好的线索,现在一切都成了摆设。
“锋哥,你有没有发现,除了尸体周围,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一点儿血迹?”驻足在门口,孙家亮突然说。
“我看还不止这些。”叶剑锋微微低着头,思索片刻说。
“哦?还有哪些,请赐教。”
“赐教不敢,现在还理不出头绪,反正我觉得怪,尤其是现场和尸体。”
“直觉?”
“也许是吧,等到解剖完尸体再说吧。”
叶剑锋的直觉是对的,在后来的工作中,遇到很多在他看来怪异的事。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叶剑锋和孙家亮往现场走去。
“师兄!”
叶剑锋背后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喊声,这是司徒爱喜的声音,她跟着魏东升和川港分局刑侦副局长赵建祥一起来到了这里。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魏东升就问叶剑锋:“致伤工具有没有发现?”
叶剑锋摇摇头,说:“不清楚,刚才我在现场没有发现。”
魏东升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叶剑锋见师父没说话,他也就不必顾忌两位领导,现在只有和司徒爱喜说得上话。
司徒爱喜进入市局DNA室一年不到,这是以前叶剑锋给她的建议,一个女法医最适合待在实验室。
“师妹你怎么赶过来了?”叶剑锋好生奇怪。
“怎么,你不欢迎我啊?”
“哪有,美女来了求之不得啊。”
“政委让我来协助你们提取现场血迹。”
“那你今天是肯定要加班了,男朋友不会有意见吧?”
“他啊?他敢!”
“呵!”叶剑锋扑哧一笑说,“算你狠,不愧江川首席女法医!”
司徒爱喜是在叶剑锋调到市局半年后进入DNA室工作的,其实这才真正与她读研时学习的法医专业知识对口,DNA技术与法庭科学的应用,这是最适合她的工作,也是最被领导重视的刑事技术工作,每年的刑事技术经费很多都花费在DNA上,因为它是直接排除和认定嫌疑人的关键技术之一。
当然,能否认定或排除嫌疑人,前提是必须在现场或在尸体上提取到有价值的生物检材。
移走尸体,现场的痕迹物证不必多管,叶剑锋只需要专心致志地做好尸检工作。
尸检工作进展得有些慢,不仅是因为法医检验工作的推进速度问题,也是因为市、区局各级领导陆陆续续进来了解尸体情况的原因,每次进来一批,法医都要向领导们作一番介绍,这也是不多见的。
魏东升是在尸检工作开始一个小时之后、解剖之前才来的。这时,叶剑锋和孙家亮带着市局见习法医陆建林刚刚完成尸体表面前期的检验和拍照工作。
魏东升站在旁边,戴着老花镜,双眼紧盯着几个年轻法医更深层次的检验工作,他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偶尔在一些关键和细微之处,稍作叮嘱两句而已,再多的几句话是说给陆建林听的,为了让几个法医工作能更为专心些。
于飞智四肢都被捆绑着,强硬的关节让他的肢体一直保持着弯曲的姿势,检验先从屈曲在胸前的双上肢开始。
除了右上臂沾染了多量现场地面的血迹以外,于飞智双手臂内侧、双手掌和指甲,还有捆绑的绳索上都沾染着喷溅状的血迹,但掌心的血迹极少,尤其是右手掌心几乎是片空白区域,这说明死者双手可能在被侵害的过程中或死亡的一刹那抓握过东西,是案犯持有凶器的双手,又或是刺进心脏的凶器。
于飞智双手的捆绑方式并不复杂,一根绿色尼龙绳呈“8”字绳套,将两只手腕绑在一起,就如同“手铐”一样,只不过这副“手铐”不是金属的。每只手腕上绳套捆绑得都不是很紧密,甚至有些松弛,绳套与手腕之间勉强可以插入两根手指。
“奇怪了,这绳索捆绑得怎么这么松?”叶剑锋自言自语道。
“是不是因为生前挣扎,变松了?”
叶剑锋听到孙家亮的话,说:“我看不是。一是应该没有挣扎,如果挣扎过,这么又糙又硬的尼龙绳肯定会在手腕皮肤上形成表皮剥脱痕或皮下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