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也是能够想得到的,倒用不着我来饶舌了。”
胡氏听了这话,先自着实踌躇,却尽把胡千所说的两句古话,颠来倒去的,念有十七八遍。忽然双足一顿,牙关一紧,指着他自己的一对子女,发狠地说道:“我省得了。我也知道不用这最凶的一着,是无论如何弄不过两个小畜生的。好在我也为的是他们蓝氏的子孙,便做得狠些,也对得住蓝家的祖宗。本来,谁叫他们生下这等胡涂偏爱、不公不平的子孙来呢?”
胡千笑道:“你明白了,这就好了。老头子近来多病,天天吃药。这便是你的一个好机会儿。你得陪些小心,赶紧求他扶你为正,先把名份定下。老而实之,须要对着亲友面上,高坐堂皇的,受那一对小东西拜叩的大礼。你别轻视这些俗礼,这当中有些考究。只要叩过这几个头,他们的心坎儿里,一辈子见了你就惧惮三分,那是很有道理的。等得扶正之后,就用不着……”
说到这句,又把下半句缩在口中,微微地笑了笑,说:“这后半出好戏,恁你自己去演。正是你才说的,为了蓝氏子孙,不得不下一个狠心。要不如此,你便得了个贤妇的名声,对于祖宗面上,仍然不能不做一个贻害儿女的罪名儿。功罪好歹,究竟还是抵不过咧。”胡氏听了,恍如发热的人服下一剂清凉散,顿时心花怒开,连称妙计。姊弟俩重又关起房门,悄悄地议了许多办法。胡千便匆匆地去了。去不多时,又回来,从袖中取出一包什么东西,悄悄地交与胡氏。胡氏也慌慌忙忙地,接过来藏在衣柜子里。
从这天为始,胡氏对于采和夫妻,格外待得客气。对于患病的蓝文,格外伺候得周到,也不晓他用的什么言语,不上三天,就见蓝文扶病出堂,命人邀到许多亲族世好,竟自宣布,扶立胡氏为后妻,当堂命一班儿女并月英等,向他叩头行礼。
胡氏胸有成竹,立刻摆第起正室的架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受了他们的大礼,方才再来敷衍一班亲友人等。这一来,亲友中有明白的,很觉这事来得太奇,也太突兀,深为采和夫妻发愁。采和、月英却始终是一片天真,从前对于胡氏,既无丝毫轻慢之心,此时既然做了他们正式的后母,自更诚心诚意的尽他们自己的孝道。这都不在话下。
谁知他俩的灾星正盛。月英家中,忽然被仇人放了一把野火,一夜工夫,烧得干干净净,月英的母亲竟葬身火窟。父亲王光,见家破人亡,也吐血而死。夫妇俩同日归阴,相隔只有几个时辰。月英是早上得知信息的,午刻赶回家中,刚好送他父亲的终。王光临死时,吩咐他道:“我一生为善,不晓得如此惨报。然人生百年,终归一死。好在我又没有儿子,只生你一个女孩儿,已经有了夫家。现下婆婆虽死,公公还健在。你丈夫又是青年可选之才,听说待你极好,我也可以放心归西,没什么系恋的了。至于我的家况,虽甚贫困,只要丧礼简略一些,大概所费也不恁大。只有一句话通知你,你公公新把小夫人扶正,这人是一个……”
说到这里,竟来不及再把下半句说出,就带了这半句话,到冥司去了。月英这时的悲痛、苦恼,不言可喻。一个女孩子家,初经大故,自己对于这些礼节,都不曾有过经验。只得派人到夫家,请丈夫过来帮忙。他本人就哭得和痴人一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幸得采和深知月英对于这些上头,是完全不懂的。除了请命父亲,带了一些银钱,前来买办衣棺之外,更请了数字族中年长的叔伯们,同来照料一切。这采和既要替王家办丧,又要苦劝月英节哀,倒也弄得个手足无措,可算是有生以来未有的奇苦极忙。好容易把丧事办了,此时自不用说,月英更只有跟了采和一同回去,此外哪有别法。这事在月英,倒反看得不甚重要,因为素来笃信大道,今一旦猝经此变,连遭大故,觉得人世的光阴,越发毫无留恋的价值。本来灰心世故的,至此愈加把世情看得如死灰一般,真没有一丝一毫留恋的可能。独怪采和与本人一样的来历,一般的聪明,何以至今还迷惘不悟,未见入道之机呢?当他回到蓝家之日,蓝文的病况本来已有起色,将他喊进房去,问了他父母去世的情形,并再三慰藉他。月英谢过了他,方去叩见胡氏。
胡氏这日待他忽然非常的亲热起来。赶着叫心肝,喊肉儿,摸着他身上瘦减的腰肢,发出许多惋惜的好话。月英虽然天真,但因初承恩宠,免不得有些受宠若惊的光景,反弄得手足无所措置,索性连坐也坐不住了,谈了几句,慌忙辞了出来。
凑巧采和因恐月英伤心,正在到处找他,约他去花园中钓鱼散闷。月英本来没心情游玩,又却不得他一番美意,于是答应了他,一同步行,到了后面大花园内。那园大可二十余亩,有假山,有池水。水中又养着许多游鱼。采和等月英进了花园,才笑对他说:“妹妹今天见了继母,可听他说什么话没有?”月英摇头道:“倒不听得什么。只觉继母待我比平日更好,或许是他看到我是无父母无家室的可怜人了,因此格外疼我一些。”
采和沉吟道:“妹妹,你我都是实心人,怎晓得人心的变诈。继母现在是尊长,我们为儿媳的,安能疑心他有甚歹意?但有一人,最使我见而心寒的,就是那位舅太爷。那天,我亲自听他对继母说,若要永除后患,除非下一番毒心辣手。第一个,老头子,就不能让他怎样怎样。此下的话,我却听不大清楚,也不敢瞎猜乱讲。大概没什么好事吧。妹妹你想,他们如果存此心肠,你我两个小孩子家,有甚法子和他们对抗。况且父亲现在正受继母的迷惑,一条老性命,正在人家掌握之中。我们怎能坐视他老人家,处在这等危险之中,不思事先预防的办法呢?若把这话先对老人家说明,那是一定不能取信的。倘被继母等知道了,危险就立刻累到你我身上,一点没有避免之法。妹妹,你倒想想,该怎么办法才好。”
月英正因父亲说半句就归天了,那含住的下半句是什么话,也似采和所闻的话一样的意思。虽说没有说完,还有个想不出来的么?这等话,月英却从来没曾听他父亲说过。忽然在临终之时,有这样郑重的嘱咐,可见此事的关系,必非小可。他那心中,正因这事委决不下,又不能向蓝文父子约略打听,直把他闷得要命。幸他对于世情完全看透,想过几天,也就暂时丢下。此时忽听蓝采和如此一提,突然又把一腔心事,直透心头,忙说:“哥哥,这也不是可以乱说的。舅太爷纵有此话,继母是否依他办理,也未可知。就算他们都有此心,也只能随时随地格外当心一些,万不能先把他们的秘密弄穿。那时于事无益,越发促使他们急急下手。这是断断使不得的。”
采和听了,也以为然。于是又把胡千勾串继母种种可疑之点,对月英说将出来。又说:“我们当母亲在日,真是天天过的快活日子,一点没有防人之心。人家也不敢欺侮我们。不料母亲一死,就弄出许多事情来了。照这情形,将来你我的日子,真是难过得很咧!”
月英见说,心中忽又转出一个念头,因问:“哥哥,如今还想做官不想了?”采和诧异道:“一个人哪能没有上进之心?我们读圣贤书,为的什么?不是想立身朝廷之上,替皇家做些事情么?为甚么不想做官呢?”
月英听了,惨然不乐道:“哥哥,真可谓贪一时之小利,弃万年的大福呀!妹子自经家难,此心更似枯木死灰。不但世上荣华打不动妹子的心事,就是方才所说继母如何不爱我们,舅太爷如何作祟,也总不在我的心上,横竖大家都是要散的,还顾什么小小的得失利害之事。再说得简捷些,妹子对此凡尘,本来早图摆脱。从前呢,还有几方面的困难。一则是关于伦常天性的问题,是父母单生妹子一人。他们既与妹子相依为命,妹子实在也忍心不下,丢了他们,走我自己的路;二则从感情历史上想,还有哥哥一人,三生有约,关系极深,理当同患共难,不能独奔前程。所以一再因循,未敢轻于出家。如今父母既故,妹子痛心之余,愈觉出世宜早,修持宜速。设再迁延,致恐时不我与。此番原可不必再来府中,所以不能不来者,皆因今后的问题,只是哥哥一身。哥哥虽在迷途之中,妹子料定终有感悟哥哥早出苦海之日。今儿承召来此,妹子虽爱游山玩水,但在大故之中,却也无心于此。但欲借此清幽之地,和哥哥再作一度的深谈,深望哥哥鉴我愚衷。回念曩事,莫被仙师冥君笑你太无定识,忒易迷恋。即哥哥本人,也不致再堕苦海,重历浩劫。望哥哥再仔细想上一想。”
采和听他说得如此坚定,如此恳挚,不觉洒下几点泪水,凄然说道:“妹妹,照你这般说,修道是一定的了。妹子究竟有无成功的把握,愚兄实不敢说。但是,但是……”这采和一连说了三四个但是,却把一张面孔涨得绯红,兀是说不下去。
月英见此情状,早已会意,心中不期大恨道:“原来你不但贪图名利,还有这等色欲心肠。这不更多了一重魔障么?”见他既说不出口,索性爽爽快快地代他说道:“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岂不闻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但此可以语于常人,而不能语于常人以外的仙神。哥哥不曾喝得迷魂汤,大概还记得前生之事。婚姻下场,不过如此。前生之事,幸有仙师垂怜,指点我们,超拔我们。至于今生之事,再不自求上进,一经失足,直到堕入九幽,更没如许好事的仙人,再来救度我们。哥哥虽是胆大欲重,妹子是无论如何不敢奉陪。总而言之,妹子在世一日,即为感悟哥哥。如至最后一日,哥哥终无可悟之机,妹子也只有自顾前程了。待等修道有成,再和哥哥相见。但怕那时妹子是逍遥世外,独享清静长生之乐。哥哥却已变成驼背鹤颜,万缘俱寂之人,甚或有了什么意外的结局,有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