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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肥原扬手给了那名日本特务一个大嘴巴,打得那日本特务往后退了两步,还猛一靠腿直躬身:“嗨,嗨。”
土肥原目光又落在“大新闻”上,咬牙切齿,刚要撕。
电话铃响了。
站在桌旁的日本特务忙拿起电话:“马西,马西,是的,你等一等。”
话筒递给了土肥原:“报告大佐,你的电话。”
土肥原劈手接过:“马西,马西……”
话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话声,一口京片子:“喂,你是土会长吗?”
“我是土肥原,我姓土肥原……”
“我不管那么多,按照我们中国人的姓名,头一个字是姓,我认定你姓土了。”
土肥原有点生气,但是忍住了:“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中国人,请问土会长,我寄给你的一封信你收到了没有,牛皮纸的信封……”
土肥原脸色陡然一变:“什么,那封信是你寄的,你……”
“不错,是我寄的,这么说,那份大新闻你也收到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什么意思?”
“刚说过,我是中国人,至于是什么意思,是这样的,土会长,我办了这么一个刊物,销路一直不大好,想请土会长你帮个忙,买几份。”
“我明白了,你想敲诈我。”
“哎呀,土会长,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想请你帮个忙,怎能算敲诈!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话不投机半句多,算了,咱们不谈了。”
对方似乎要挂电话。
土肥原忙叫:“喂,喂,等一等,等一等……”
“怎么,土会长还有什么指教?”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第三遍了,既然你不厌其烦,我也只有再回答一遍了,中国人。”
“你——”
“土会长,其实,你不必在这上头费脑筋,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愿不愿意买这份‘大新闻’。”
土肥原既气又恨,一咬牙道:“我买,你一共有多少份?”
“哎呀,土会长,你真是个大大地好人,简直是救活救命的活菩萨,谢谢,谢谢。”
“你一共有几份?”
“不多,一共一千份,除了寄给你的那一份,我这儿还有九百九十九份。”
“我统统要。”
“哎呀,土会长,你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土会长你这么慷慨,这么大方,这么仁慈——”
土肥原没有心情听这些,他也真知道这些话不是真的,他截口道:“你一份卖多少钱?”’
“便宜,便宜,而且,对你这么一位慷慨,大方,仁慈的好主顾,我也特别优待,一份算一块大洋。”
土肥原一怔,旋即叫道:“一块大洋,你,你这简直是……”
“土会长,可别再说难听话了,我这个人是听不得难听话的,咱们这宗买卖是周瑜打黄盖,我并没有勉强你,你何必说难听话。”
土肥原还真不敢再说什么,忍着心中的气恨,任它身子发抖,道:“能不能少算一点儿——”
“哎呀,土会长,何必再讨价还价,我已经特别优待了——”
“我手头上没那么多钱。”
“土会长,用不着跟我哭穷,我又不是跟你借钱,你堂堂一个商会会长,千儿八百块大洋算得了什么……”
“你不知道,我——”
“土会长,我这是实价,不能再让了,要不要随你,我没那么多工夫,我要挂电话了。”
土肥原忙道:“好,好,一块大洋一份就一块大洋一份,我连底片、铅版都要。”
“噢,这个么,可以是可以,不过价钱——”
“价钱怎么办?”
“土会长,底片、铅版当然得另有价钱。”
土肥原一口牙咬得格格响:“另有价钱就另有价钱,多少?”
“不多,再特别优待一次,五百块大洋。”
土肥原吼道:“你——”
“土会长,别大叫,我刚才怎么说的,你要是不愿意,我不勉强,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交个朋友,不过一个小时以后,日租界里到处是这种刊物,贵同胞人人都欣赏到这种图文并茂的刊物,到那时候你可别怪我啊。”
土肥原不得不忍下这口气,这口气忍得他差点昏过去:“好,好,一共是一千五百块大洋,我都要,你说,你我怎么碰面?”
“容易,今天晚上九点钟,咱们在你那日本商会对街的十字街口见面,一手钱,一手货,你说怎么样?”
土肥原听得一怔,居然到自己家门口碰面,哪有不好的道理,当然好。
土肥原忙点头:“好,一言为定。”
“我本来不想再说什么了,可是我又不能不说,土会长别耍花枪,要不然吃惊的是你不是我。”
“可以,不过你也要守信诺。”
“当然,我们中国人一向最守信诺,怕只怕别人对我们不守信诺,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再见。”
“格”地一声,电话挂断了。
土肥原砰然一声拧下话筒,咬牙切齿,头上青筋都崩现了:“马鹿野郎,马鹿野郎——”
猛扯“大新闻”,把一张“大新闻”扯得粉碎,猛又一挥手:“你们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准备去,一千五百块大洋……”
一名日本特务道:“大佐,你真相信他……”
“不相信他怎么办?我只有相信他。”
另一名日本特务道:“大佐……”
“不要罗嗦了,快去给我准备钱,快去给我派人,到时候我要你们把人给我抓来,一定要把人给我抓来。”
两名日本特务一起躬身:“嗨。”
他两个快步走了。
土肥原猛力把手里的碎纸扔进了字纸篓,猛力一掌拍上桌子。
□□□
晚上八点钟!
“四喜班”里正热闹。
丝竹管弦,阵阵的歌声,随着上腾的灯光腾上了半空中。
金碧辉的小客厅里有三个人:金少爷、毕石、虎子。
毕石坐着,虎子站在门边,金少爷背着手来回走动着!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毕石愁眉苦脸的,显得很不安。
金少爷却是很悠闲,一边走还一边哼着戏。
毕石忍不住了:“小金,……”
金少爷看也没看他:“别这么愁眉苦脸受罪也似的,我带你来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挨枪毙的。”
毕石窘迫地干咳两声:“我知道,可是我不习惯……”
“不习惯!”金少爷笑道:“什么事儿都有头一回,只要有过这头一回,下回我不让你来你都会来。”
毕石掏出手帕擦了擦汗,道:“小金,金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别急,人家不能老呆在班子里呀,应该快回来了。”
“小金,那位金姑娘真的很美?”
“哈,简直是美家娘哭美,美死了,人家金姑娘这美,可不是一般俗脂庸粉的那种美,人家美得高贵,美得雍容,美得清奇,完全是大家闺秀风范,更难得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保你一见准惊为天人。”
“这么说这位金姑娘简直是今之薛校书、关盼盼了。”
“真要比嘛,嗯,较诸古之薛涛、关盼盼,应该是难分轩轾,难分轩轾。”
“噢!”
只听虎子道:“少爷,我到外头去了。”
金少爷摆手道:“好,好,好,去吧,去吧,永远学不出出息来。”
虎子抓抓头出去了。
毕石神往地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可是不虚此行啊!”
金少爷道:“何止是不虚此行,简直就不虚此生。”
金少爷坐了下来,掏出了烟卷儿。
毕石站了起来,来回踱上了步。
□□□
“四喜班”大厅里,马六姐正对大茶壶跟七八个壮汉训话,马六姐挑着眉,瞪着眼,杀气腾腾:“我告诉你们,这回可绝不能再失手了,要是再让那小子逃出手去,你们不要回来见我。”
“大姐,”大茶壶犹豫着道:“咱们非要这个小子不可么?”
“怎么,含糊他了,好出息——”
“不是的,大姐,是……”
“是什么,你也不想想,咱们是干什么的,撇开这么多的人要吃饭不说,对付日本人凭这双手就行了么?耍枪,耍子弹,枪跟子弹哪儿来,能从天上掉下来?得花钱去买,光凭这‘四喜班’的收入,只够吃饭的,拿什么买枪械子弹,这小子家开的是钱庄,准跟贪官污吏来往,不抓他抓谁?”
“大姐,这道理我们不是不懂,可是那小子跟那愣小子,手底下都够——”
“都够又怎么样,他是铁打的金刚,还是铜浇的罗汉,叶子应付不了动喷子,我不信收拾不下他来。”
“动喷子?”
“对,动喷子!"
“那就好办了。”
“还有什么难的么?"
“没有了,大姐。”
“那就去打点吧,那小子待不了多久的。”
“是。”
七八个壮汉迅捷地出了大厅,穿过院子不见了。
马六姐坐下来,取出了烟卷儿……
□□□
八点五十分。
在这个十字路口。
这个十字路口,靠左边有盏路灯。
就在这盏路灯下,靠着墙,抱着胳膊,站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穿一套黑西装。
在这个穿西装的汉子脚下,放着一只黑色的皮公事包。
在这个穿西装的汉子的对面两三丈外,也就是十字路口的右边,是一片黑暗地带,有几处黑黑的胡同口。
这边路灯很亮,也就显得那边更暗。
那几处黑黑的胡同里,藏着七八个利落打扮的汉子,跟穿西装的汉子一样,清一色的日本特务,土肥原的手下,关东军特务机关的干员。
日本租界里,白天行人就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