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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见得:
不念法华经,不礼梁王忏,剑光三寸舌,平生杀人惯。身穿绛兖袍,头带毗卢帽。天子谓之师,我佛谓之盗。若比金地藏,剖心不可问。若比佛图澄,洗肠不可净。名固一时尊,行为百世笑。无父又无君,不忠又不孝!
厉志瞪目而视,植立不跪。道衍令取上战书,冷笑道:“尔主将何人,敢与我战书?尔小卒何物,敢来下战书?就是汝一个,还有同来的呢?”厉志厉声道:“只我一个,足诛尔魄!
何用两个!”阶下有兵士上禀道:“闻得还有一个,不许他进城。”
道衍令立刻唤到,问:“汝是何物?”健奴不对。道衍又冷笑道:“你那济南泼妇,是个妖狐!他手下一班总是畜类!我曾拿住个猴精,剐在南都天坛,谁不晓得”你那主将若是人类,岂有投向妖狐之理?定然也是畜类!我位居少师,乃天子之下一人,岂与畜类通名道姓,酬答书启?”遂将战书扯得粉碎,喝将来人枭取首级,悬之城上,并割去健奴一耳,逐出城外,令回报信。健奴指着道衍大骂:“秃贼!汝敢擅杀天朝大使!”
道衍又复冷笑道:“汝亦能骂人耶?”命以嚼子勒其口,挖其左眼,械其两手,令人牵之去。
健奴出了城,负痛奔至江边。佥都远远望见,认是牙将回来,大怒道:“彘子辱却天朝!”即拔佩剑,令左右就岸上斩之。
左右校士如飞登岸,见不是厉志,遂脑揪着来见元帅。褪下嚼子,喝问:“厉志何在?”健奴道:“已抗节而死!现今枭于城上。”佥都道:“君辱臣死,主仆之义亦然!汝何得将此面目来见我?”健奴道:“我大骂这个秃驴!时耐他偏不杀我,要得我来报信。我这个信决不敢报的!只求元帅赐我一死,到泉下去寻我主子罢!”佥都叱道:“你若不说明白,便为不义!”健奴无奈,不说犹可,一说之时,佥都怒气塞心,望后便倒。健奴着急,即自触阶而死。众将士亟扶元帅,灌下苏合香丸,方得苏醒。一脚踢翻几案道:“我与秃逆,誓不两立!”维骝也气忿不过,即刻传令进兵。
炮响一声,战船齐发,直到安庆城下。但见四门紧闭,并无旌旗竖立,亦无将士把守,乃令声音洪大的小卒叫了道衍的名,辱骂竟日,更无一人答应。抵暮方回。只听得城上吹波卢、击刁斗,扬旗植戟,守陴军士,吶喊三声。佥都道:“此虚张声势耳!不必提备。”下令诸军整顿炮位,明日攻城。维骝道:“元帅高见极是。彼之黑夜扬旗示威者,是欲我提备以劳我之师,白昼敛迹不战者,是欲我呼骂以骄我之师,其间乘一空隙而来袭我。如今我率兵昼夜攻打,彼且死守不暇,我于天寒风紧之夜,悄然而袭大龙山,不要说贼不能料,即使知之,又焉能赴救哉!”佥都称善。维骝又进道:“三面围城,唯清水塘为要处。我当率兵前去,元帅只大江调度,合力攻打,不怕不破。”
次早,维骝分兵自进塘口,佥都率兵登岸,架起大炮攻城。
遥见城头也架起大炮来,张鹏进言道:“我们的炮,打他城子,尚恐不能破;他的炮,打我的船只,怎当得起?”佥都沈吟一会,令且打几炮。端的震天塌地,那边却并不放炮。佥都令将士向前去看,原来炮是倒放着的!佥都笑道:“越发是虚幌子!
他要猝然移转时,我却先有备了!”遂亲督将卒尽力攻打。虽然打坏了两处城堵,奈他强弓、硬弩、擂木、炮石,如雨点般下来,军士不得上城。他那料物总已备着,顷刻修好,又以铁汁熔灌,倒比原旧更加坚牢。九日不能拔。
至十一日,西北风大作,天气骤冷。维骝密启佥都,请于二更发兵,攻夺大龙山后,即抄过山顶,并捣前山营寨,然后架大炮于山头,打入城内,可以立溃。佥都即命马维驹统壮士一千当先,马维骐领壮士八百为后应,于二更时分衔枚潜进。
不知道衍早经预备,时正二月上弦,月光已堕,满山都是云气。
昏黑之中,不辨径路。忽闻震炮一声,林中都是火把,弩、矢、炮、石,从上飞下,背后又有伏兵截住,喊杀连天。维驹大呼道:“中了贼智!进退皆死,好汉子跟我杀去!”舞动双鞭,大踏步迎上,打死数人。争奈燕军自山顶压下,众人立脚不住,大半望后而倒。维驹身中数箭,又被一块巨石打伤右脚,遂自投崖而死;维骐听见厮杀,亟催兵来救时,正被刘江自前山抄到,截住混战。薛禄又下山来攻击,维骐大败亏输,夺路而走,逃得性命。共一千八百壮士,只剩得七、八十人回来。
佥都这一惊不校军士忽报上流头有好些战船顺流而下佥都亟升舵楼看时,皆是大唬沙船,扯着满帆,乘着顺风,波涛汹涌,其来如飞,却不见有旌旗,亦不闻有金鼓。佥都失声道:“此火攻策也!”欲取大炮打时,因两日攻城,都抬在岸上,布置不及。马维骐着急,亟令双枪铁棍手向前迎敌。尚未整顿,这边迟,那边疾,无数战船早已冲到面前,但见火弓、火弩、火瓶、火球、火枪、火筒、火爆、火铳,急先并发,从何遮拦?
船犁船又忒大了,手忙脚乱,不能即便移动,烧了一两个,皆可蔓延,何况到有大半着火!霎时烈焰冲天,遍江上下通红,又满耳的炮声大震,却就是城上倒排的炮位,专待鄱阳湖战船,截住了港口,然后移将转来,只打清水塘、扬槎洲两处攻城的船只。正是:祝融开辟南离路,任尔无情也有数。阿谁算出火攻策,火龙火马为羽翼。当年赤壁曹瞒败,汉室三分留一派。今日王败化作灰,建文皇帝空崔嵬。可是天心偏助逆,忠臣义士摧肝膈!
从来炮是攻城物,铁壁铜墙可坏裂。后代军师胡不仁,杀敌竟用炮打人?饶他十万皆贲育,顷刻涂泥糜烂肉!吁嗟乎!道家三世忌为将,何况僧家杀人至无量!
景佥都所坐的船,前半早经烧着,即拔剑自刎,左右疾忙抱祝听得有人大叫:“请元帅快下小船!”佥都看时,乃是张鹏,从上流下来,已到大船旁边,佥都随一跃而下。
时马维骐亦在一个沙唬船上,指挥小船搭救兵士。幸扬槎洲口敌船未到,无戒和尚领着数十船只,冒烟突出,合作一处。
遥见火光中牛马辛在弓劲犁船尾上,大叫救人,无戒掉船去时,尚距丈余,牛马辛向江一纵,但听得“扑通”一声,早已下水。
就这一声响处,忽有黄旗一面,向空一层,上流刮的是东南风,把敌舟禁住;下流刮的是西北风,把佥都等百来个船一直吹到无为州地方才止。黄旗亦不见了。佥都令挽住了船,问维骐道:“令弟太守公不知在那里?”维骐道:“这是他殉国时候了!”却见有百来个小船陆续逃回,报说清水塘中船只一个也出不来,马公太守的船,被火炮打坏,不知下落。随点小船时,五停去其三,舟居犁大船不见半个回来,将、卒死者十之八、九。佥都道:“不才有何颜面对人耶?”维骐劝慰一番,收舟入港。
到了濡须坞,牛马辛在岸上大叫道:“元帅无恙?”佥都道:“奇哉!”亟令下船问时,说:“小将落水,便有人在浪中提出,将黄旗一面,裹在我身,送到这里。大声说:『元帅将次到了!”小将睁目一看,乃是雷一震将军。忽而无影无踪了!”
佥都叹道:“前此在瓜洲显灵,今又在皖江显灵,真忠臣,真义士也!我等若非将军,何能生还到庐州?”景佥都命用太牢致祭雷将军,又用少牢致祭马维骝、马维驹,及铁箝子、杀狼手、干氏弟兄二人,又设一坛,普祭赵义等阵亡将士。抚膺大恸,左右莫不挥泪!随自草表请革职待罪,愀然不乐。
一日,无戒禅师密语佥都道:“我拼我躯前去,如此行事,方可为元帅解忧,为马家哥儿报仇!”佥都道:“果能着手,实快子心!”无戒毅然挈个衣包,提根禅杖,辞却佥都,渡江而去。所干何事,且请看下文。
第八十七回 少师谋国访魔僧 孀姊知君斥逆弟
大凡为三军之司命,不独才且智也,其要在静与忍。忍者,养气之道;静者,治心之法。能静者必能忍,能忍者亦必能静,事虽殊则理则一。如项羽欲烹太公,汉王笑曰:“幸分我一杯羹!”司马懿坚守不战,武侯遗以巾帼,恬然而受之,所谓忍也;撼泰山易,撼岳家军难,所谓静也。景佥都为海内英才,马太守亦淮南杰士,当兵下皖江之日,其逆料军机,适与道衍针锋相对,胜负正未可定;乃厉志被杀,仆固义受辱而返,误为道衍所激,忿然而攻之,竟堕其术中。夫静与动为对待,忍与躁为相反。躁则气不过,利害当前而不知;动则心不一,吉凶在左右而恒不能察。《兵法》云“兵忿者败”,此理之所必然者。虽然,亦有数焉。所谓数者,天也,非人也。吕军师在荆州,伐楚山之木以治战舰,原为下江南之计,不虑汉中之缒其后,到虑汉口之扼其前,与鄱阳湖之师出其肘腋,要待期会一至,则约佥都扬兵于江上,以饵守皖之兵与鄱阳之师,然后从上流而下,则彼汉口势孤,不能当抵,全局摇动。乃万全之策,必胜之道也。今佥都偾败,安庆固于金汤;而汉口、鄱湖两重门户,奠如泰岱。吕军师悬军荆州,势不能飞越南下,反落在道衍布局之内,非天之所以助燕也哉?不必再论。
且说姚少师大胜之后,赏劳了将士,遣发战船仍回鄱阳操演,自己即返南都。燕世子出郭相迎,一面具表告捷,一面于正殿大开筵宴,会集百官,与少师把盏。道衍夸说用奇制胜,意气傲睨,旁无一人,百官皆踧踖称赞不迭。道衍又乘兴启上世子道:“有一新罗国异僧,其道术通神达圣,名曰『金刚禅』,是活罗汉临凡,为臣八拜之师。向曾期臣会于天台石梁之上,只因国家多故,未及践约。今者江北诸贼,不敢正眼窥觑,乘此余暇,臣当前去请来擒取妖妇,削平济南,以报我皇上并殿下知遇之恩!”世子举手称谢。宴罢之后,又具表章预为奏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