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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运米以赈之,何如?”鲍师道:“更为不可!即如五鬼搬运之法,总是豫为买下的东西,所费止两许钱许,尚且白取不得,何况令神人从空运取百万之数耶?”素英道:“运米之后,慢慢偿其价值,也还使得。”鲍师道:“怕使不得。但人家仓廪之内,忽地少了米石,岂不冤赖他人?以致毒骂咒诅。我虽不听得,冥冥中自有听见者。一人咒詈且不能当,何况于数千百人耶?”曼师道:“左使不得,右使不得,你把个使得的法儿出来与我看!”鲍师道:“曼道兄技痒了!我是没有法,你定有个妙法在那里,要帝师来央及了。”曼师笑道:“老道婆,且莫打趣!我有一粒粟中藏世界的法儿,把这几郡地方总藏在粟谷之内,那里还有什么灾荒呢?”鲍师道:“老乞尼,莫装你幌子!我就用半升铛内煮山川的法子,连你那无门洞天一并煮个粉碎,怕不做丧家之狗?比灾荒还利害哩!”众仙师皆笑。
月君独嗟叹道:“我枉有七卷天书,却没有个回天的法!
俗语云『戏法无真,黄金无假』,倒是句真话。到了在陈绝粮,就是圣贤也没奈何的!”曼师又笑说:“帝师太谦了!再过两日,天就雨粟,地就产金,取之不尽,用之不谒哩!”月君道:“曼师莫笑话,端的要求曼师显个妙法。”众仙师见曼尼说的都是冷话,便和声齐赞道:“曼师是南海法门,我等都要叩求的了!”
素英、寒簧先向跟前跪下。曼师忙扶起道:“我是说要耍,那得有恁么法儿?”鲍师道:“你哄耍着人跪了,却没得说,问你个欺诈的罪名,该发配沙门岛!”曼师道:“沙门是我故乡,带你去舞个鲍老与人看看!”众仙师又笑。月君沈吟道:“二师真是无法?”鲍师道:“怎没有法?从来天道可以胜人,人道亦可胜天,还须在人道上讲究才是。”月君随稽首叩问人道胜天之法,鲍师道:“要近理着己,除非借债。借债就是人道,借得来,就可胜天。你看如今大小官员,那个不借债来妆些体面?况且小民欠了债,要被人打骂,或送官整治;若是做官的欠了债,就要让他些体面,即使没得清还,也要相待他些。”
曼师道:“帝师称孤道寡,与帝王无异,只可放债,怎么向人借债?这老道姑一味胡言!”鲍师道:“像你那样不通文理,怎知读书君子的话?皇帝若不借债,周天子因何有避债台?官府若不借债,因何叫做债帅?帝师做过女元帅的,考古证今,做个债帅,亦何害于事?”一手指着曼师道:“只要他做保人就是。”曼师摇手道:“不做中人不做保,一世没烦恼。我知道债主是谁,肯要我这穷尼作保?”鲍师笑道:“债主,债主,有个『主』字,便是放债的了!”曼师乃笑说:“他么,我一时想不到,只怕利钱太重,日后帝师还不起,累及我保人准折去哩!”
那时月君已心下了了,就道:“则天在彼,难道做不得中人?”鲍师道:“是耶!他受过帝师情的,不要说做中,就把他抵在那边,也是应该的!快写借券起来!”寒簧即递上五尺素花鲛绡,月君信手挥道:前生上界月中天子,今生下界尘中帝师唐某,特倩南海尊者曼陀尼,将契书一道,送至须弥高顶九华珠阙、至圣至神剎魔大法主姊姊台前:贷银二百万两,为建文皇帝赈恤灾黎之用,贤姊姊唯大量,愚妹妹故至诚也!岁在屠维大荒落中元日。若问保人,念彼观音力。
诸位仙师看了,皆不解后数句之意,但赞道:“债主,借主,中人,保人,皆古来未有之奇人,只这借券,亦古来未有之奇券!”曼师道:“这样奇事,请你们去做!”鲍师道:“明知剎魔处只有他去得,故意做个身分!”曼师道:“取笑是取笑,当真是当真,我可学那暴得人身的,带顶纱帽,就汝身分的?
帝师写这句『念彼观音力』要与我妆体面,却是坏我的体面!
剎魔甥女,恼的是我皈依了观音,而今倒献将出来,还是可以压制他,可以劝化他,拿这契书去时,正合着《西厢》上一句曲儿:『嗤!扯做了纸条儿!』你奉承他『大量』,自己说个『至诚』,把我这保人,说仗着南海观世音的力道,不怕他不肯,只怕连这姊姊妹妹的称呼,一刀两段了!”月君直等他说完,慢慢的分剖道:“是我这些话儿说得不明白,倒惹了曼师的气。
那『故至诚』一句,是说没有利息的,《中庸》上云『故至诚无息』;『念彼观音力』句,是说与保人不相干,《大士经典》有云『念彼观音力,还着与本人』,若要清还这项钱财,原著在本人身上。”众仙师笑个不止,曼尼哑口无言。
鲍师道:“你这光头!学了坐方丈的善知识,仗着有些机锋,不问长短,劈头支扛人家!我且问你,小时不曾念书,《大学》、《中庸》不晓得也罢了,特地送你出了家,连你师父经文上的话也不记得半句儿,做的是什么徒弟?怪不得剎魔主把你不当个人!”曼师忍不住笑起来道:“只有个歇后郑五作宰相,那有个歇后作帝师的?宗师岁考出题云:『非帷裳必杀之。』一生当作『杀』字解,破题云:“服之不衷,身之灾也。』宗师见这两句原出古文,不像个没学问的,却又一时猜不到他的可笑处。而今这纸契书,与这破题无异,我这文宗如何解得过来?”
月君与众仙师皆笑。曼师又道:“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如今这样亢旱,百姓要作人疤了!你们只是顽笑过日子,待我发个慈悲,送他些清水吃!”遂手掣了那幅鲛绡,腾身半空,打个筋斗,颠倒直入地底,绝无痕迹,止有针大一孔。下达黄泉,喷出一缕水来,逼立万丈,上凌青汉,霎时烟蒸雾涌,骤雨如注。鲍师道:“触了他性子,弄出神通来了!”月君道:“正是井泉涸竭,这雨却也济事。”
且说曼师从黄壤之下直透至须弥山北顶剎魔宫内,在九彩宝石阶中突然而出,端端正正站在魔主面前,朗声说道:“我到甥女大邦,行的是大邦的道,所以在这底下番一筋斗出来!”
魔主笑说:“还亏姨娘不曾忘却本来面目,且请问为谁而来?”
曼师道:“非为姊姊来,乃为妹妹来耳!”魔主道:“姊姊是飞燕,妹妹是合德,你一棒打倒两人,可惜学的是诌文!”曼师道:“适才在汝贤妹宫内,被他一片诌文,把我禁住了。我如今在背后学诌几句,竟顾不得把个掌教甥女,都诌在里面了!”
魔主笑道:“也罢,让你老人家出口气!但他们是恁样的诌法?
试与我道来。”曼师便向袖中取出鲛绡契书,递与魔主道:“这便是证据。”魔主看了,鼓掌大赞道:“好双关文法!虽作歇后语,倒底说着姨娘皈依观音的意,咳,出了丑哩!”曼师道:“你们姊妹两个,都是我老人家的儿女,就出了些丑,有何妨碍呢?但你妹妹近来窘极,若是你这样一位姊姊不扶持他,这个丑出得大哩!”魔主问:“我妹子做了人间帝师,该受享不尽,怎么会穷起来?”曼师道:“他只是保养百姓,曷常受享半星?
就像个人家父母,粗衣蔬食,省着银钱,只与儿孙受用。近来频遇灾荒,赋税全免,库帑赈发已空,又把自己宫中东西尽行变易,只剩得几件不是人间应用的。现在百姓日无半餐,帝师的道术,真是满腹文章不疗饥,所以说为妹妹来的,原是句真话。”魔主笑道:“他不去『五贼』,自然要这样穷的。只怕要穷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哩!”曼尼也笑道:“仙、佛两家,要去的是『六贼』,我们本教中,不要去的是『六贼』,怎说要去『五贼』?留的是那一贼呢?”魔主大笑道:“耳、王、鼻、舌、身、意,彼谓之『六贼』,我谓之『五官』,全靠的五官为贼,方能富贵,怎有去的道理?我所谓『五贼』者,是仁、义、礼、耻、信五种之贼!”曼尼问:“仁、义、礼、智、信,因何改了『耻』字?”魔主道:“『智』字是贼中之王,有了这『智』,方能运用五官,五官皆随我『智』的号令而行,则五官之贼胜,而仁、义、礼、耻、信之五贼亡矣!即如项籍欲烹太公,刘季笑曰:『愿分我一杯羹!』此『仁』贼亡而天下得矣;李世民杀其兄建成、元吉,此『义』贼亡而帝位得矣;杨广逼奸宣华夫人,此『礼』贼亡而太子定矣;朱温逼奸子妇,此『耻』贼亡而爱禅命矣;越匡义杀其侄延美、德昭,此『信』贼亡而子孙承帝业矣!反是,则宋襄之行仁义,鲁昭之知礼,夷、齐之耻食周粟,夫差之结信勾践,重则亡国,轻则丧命,纤毫不爽!
做官员的,做士民的,总要去尽了『五贼』,方能保守富贵。
我今妹子年幼不省人事,也学行些煦煦之仁,孑孑之义,谦谦之礼,硁硁之信,又不用『智』去号令五官,而反用『耻』去禁闭着五官,其有耻到极处,便是『五贼』强到极处,即与之百万金银,总不能保守!”
曼师随截一句道:“你若真个给他百万银子,我料他『五贼』便能去却四贼。”魔主道:“这是何故?”曼师道:“那有个借债领银是整几百万的?他先打算着不还人家,方有这事。
负了恩钱、恩债,就为不义。做小妹妹的,敢来哄着大姊姊,岂不是无礼?他哄骗了人家钱财,自己却去装体面,做个大老官,这也无耻已极。我是与他终日相对的,哄着我做保人,是决然要失信的!”尚未说完,魔主大笑道:“从来慈不掌兵,他杀人也不少了,我说他还有些『仁』,若在三教中看起来,焉得『仁』?我这银子给得他了!”随把鲛绡券递还曼师,道:“不要在库中取得,只济南建文后殿北檐下靠西边掘去,有白金八十五万,黄金十五万,在地窖之内。本是元季某行中书去尽了『五贼』赚来的。怕的阎罗神拿他游地狱,投在我这边,还要保全他后世富贵的。总给我妹子用罢!要知道没有了『五贼』,凭是谁都怕他哩!”曼师道:“怪得贪官污吏,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