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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烟道:“这两个比着素英、寒簧,不相上下。然右边那个,究竟是尘埃中人也。”只听得将台上有女传宣大呼道:“保国真人尹天峰。”见一个道士,星冠羽衣,三柳长髯,行步如鹤,应道:“有。”又呼:“护国禅师石龙。”见一个和尚,头似圆球,身如怪木,应道:“有。”其声若雷鸣震耳。柳儿一看,暗自心骇,原来就是送他珊瑚数珠的胡僧。因叹曰:“莫非数也。他已得意在此,怎说还要我作兴他。”第三、第四个点的,是苗龙,苗虎,第五、六是石歪膊、小王洪等,有一十二员,皆彪形虎体之汉。石龙统部下八八六百四十名和尚,尹天峰部下统九九八百一十员道士,中军统领妖女六六三千六百有奇。余各统勇士一千二百名。施放大将军炮已毕,即便排列队伍而行。道路窄狭,街市拥塞,前后未免错杂。但见:
幡幢飘扬,浑如五百罗汉临凡;旌节回旋,却讶半万地仙出世。三千妖女,绝胜汉宫粉黛;十二将军,真赛唐朝虎旅。霎时间争先竞进,光头中,间着几个佳人;剎那顷胡走横行,红粉中,突出一员道士。谩夸将,到战场,定然斩将搴旗;只恐怕,上牙…,便自输情帖意。
女秀才笑谓柳烟儿道:“只今晚便入宫内,看这大王独坐时候,你就去了灵符,现出形来,怕他不中意么?只是苦了我看的。”柳儿道:“不要打趣。若是宫殿之中,突然现出个人来,他只道是鬼魅,一刀两段是准的。且在庙中歇了。还是去打听他出来,在路上做个邂逅相逢的好。”
正是事有凑巧,理有当然。刘千斤于次日就向山南围猎。柳烟儿与女秀才知道了,疾忙到个林子内坐着等候。不多时,先是擎鹰架犬的数百骑过去,随接着五星七曜旗,山河日月旗,飞龙飞虎旗,飞熊飞豹旗,数十余对。又是蛇矛、方天戟、狼牙棒、开山斧、钩镰枪、飞叉、月铲,各项军器,不计其数。然后是对子马。马上皆年少将士,各执的豹尾星旒,隼方写翠节之类。那大王骑着一匹火炭般的赤马。两人亟向顶上取下隐身符,一阵风来,把符已卷向空中。刘通猛抬头,见林子内站着两个美人,素服淡妆,风流出格,叫左右:“与我唤来。”那随从的人初不看见,正不知唤什么,举眼四处一望,方才见有两个妇人。但林子内先前空空的,遂疑是个妖精,大踏步走去厉声喝道:“万岁爷有旨唤你们哩。若是个狐狸变来的,看剑,”那二慢那莲步。刘通已勒住了马,仔细看时,真觉可爱。见那:
年少的:眉含薄翠,眼溜清波。羊脂玉琢出双腮,太液莲飞归两颊。纤纤玉笋袖边笼,窄窄金莲裙底露。红珠欲滴夜来神,殢雨将收梦中女。那年长的:腻香生发,偶点霜华。淡玉为腮,半消红泽。腰肢袅娜,楚宫之柳何如;体态轻盈,洛水之鸿奚似。若非三少夏姬,即是半老徐娘。
刘通更不问话,传令四名内监,将步辇载入宫中安置。内监便来扶上了辇,叫几名卫士推挽着就走。不片时已进了宫,扃在左嬉内殿。两人就上御榻坐下,觉遍身如芒刺一般。女秀才道:“没福坐哩。”立起来时,更觉刺疼得狠。柳儿道:“哦,是了。帝师所赐灵符衫子,想是穿不得了。”两人一齐解开外衣,才脱得下来,便有一阵狂风,从窗棂内掣去,顿然无恙。
女秀才道:“你们要干这事,自然穿不得。因何连我的也摄去了呢?”柳烟道:“你想做干净人么?《西厢记》上说得好,好杀人,无干净哩。”女秀才道:“我是你的母亲,就是他的丈母娘。不要乱话。”柳烟笑道:“他要管甚丈母娘,便是太伯婆,怕怎么?”女秀才着急道:“莫当做取笑,我的性命,都在你身上。”柳烟只是笑,说:“难道我不是性命?也罢,我有个道理,说我母亲那话儿上害下暗病,就止住他了。”女秀才碎了一口,说道:“虽是耍子话,倒也好。”
忽听得放炮声响,大王已早早回来了。内监便来唤去,引到前日行乐的正宫内,见刘通在雕龙牙…上盘膝坐着,两人只得跪下磕头。刘通道:“好,好。你两个何方人氏,好像道姑装束,为恁的到我这一国来?”柳儿才省到还是济南宫内的妆饰,心灵性巧,便应道:“母女二人,苏州人氏。是新兴陈妙常的梳妆。流落在汴梁,遭了兵火,逃到大王这里来求活的。”
小内监喝道:“是万岁爷。”刘通又问:“什么姓名?”说:“姓柳,名非烟。”刘通笑道:“真是苏州的好名字。”又指着女秀才道:“你不像她的母亲。”柳儿答道:“她是嫡嫡生下我的母亲。”刘通道:“虽是母亲,还可做得姊妹。”笑了一笑道:“你女儿待我试试。”令小内监引了女秀才去,即跳下龙…,抱起柳烟,照依连黛那般摆开阵势,挺矛就战。有《风流子》一阕为证:
乍解霓裳妆束,露出香肌如玉。佯羞涩,故推辞,曾建烟花帅纛。重关虽破,诱入垓心杀服。
要知道善饮酒的,一戒十余年,忽而遇着了泰和烧,凭你大量,不几杯,也就十分酩酊。非烟自从修道以来,淫火已熄,少时这些风流解数,久矣生疏。而且刘通是员猛将,按着兵法,以前矛之锐,直捣中心。继以后劲,不怕你不披靡狼籍。虽然,究竟娘子军,三战三北,少不得显出伎俩,一朝而大捷的。这也是柔能克刚,水能制火,自然之理。正是千金一刻,何况连宵。刘通大酣趣味,觉比连黛活泼奥妙,更胜几倍,即册封柳烟为天开小文后,女秀才为育文国太太。内监宫婢千余齐来叩头。女秀才见刘通不称她为岳母,恐日后有些诧异,乃向柳烟儿道:“宫中拘束,烦你说说,放我在外边住,倒觉适意。”柳儿道:“我知道母亲怕的是女婿忒大样。如今配他一个小小国丈,也不错。”女秀才道:“呸,我一生不爱干这样事。”柳烟儿一头笑着说道:“岂不。奏准了莫懊悔。”遂向刘通说了,立刻给大房一所,拨四名太监,十二个宫婢伏侍。
柳烟儿乘此宠爱,巧言说刘通道:“臣妾住在山东交界,素闻得那个帝师,是上界金仙谪下,不爱人间富贵,只在宫中修道。说建文一到,即便归山。所以部下有雄兵百万,上将千员,不自称尊,奉着建文年号。陛下若与他讲和,也奉了建文年号,无论建文复位与否,这个中原帝主,怕不是陛下做的么?”刘通大以为然,应道:“明日即发诏班师,今夜且分个胜败。”看书者要知道:这里在…上两人酣杀,正是那边在阵前千军鏖战。一枝笔只写得一边,下回便见。
第七十一回 范飞娘独战连珠蕊 刘次云双斗苗龙虎
建文十六年五月,吕军师自河南率兵进取南阳府。行次三日,向晚,安营甫毕,前部队长禀报:获一年少秀士,说要禀机密事情。随令传进。那少年生得眉宇秀爽,姿容韶俊,体虽清臞,而骨格磊落,有如雪中之松,霜中之鹤。向上行个庭参礼。军师婉问:“秀士从何方而来?有什么机密?先通姓名。”
少年禀道:“小子姓连,名华,自郧阳到此。伯父连栋,现为彼国丞相。乞退左右以吐肝隔。”军师笑道:“你自己到此,还是你伯父差来的。”连华应道:“虽出自自己,也算得伯父差来。”
军师就折他道:“尔伯父做了伪国丞相,尔父做了什么?因何不说父亲姓名?难道有伯父而无父的么?”连华禀道:“因为机密事,是从伯父那里来的,却不曾说到我父,小子一时差误了。先父讳楹。”才说得出口,军师即命看坐,道:“何不早说。
尔先尊公在金川门,以一身而抗燕兵。被害之后,丹田内射出白气冲天,真孟氏所谓浩然之气。第一个殉国起,后乃激出许多忠义来,皆先尊公之倡也。自然燕藩搜拿家属,所以避难于郧地。尔今日之来,方不愧为御史公之后。独是令伯因何竟受伪职?”连华涕泪交颐,硬咽应道:“伯父无子,只为小子一人,宗祧所寄,恐他见害,所以就了他的伪职。”军师道:“是了。请道机密。我左右皆可与闻的。”连华禀道:“前月初旬,姚道衍差了翰林吴溥的儿子叫做吴与弼,说是个天下名士,赍着十万金珠,送给刘伪主,说他兴兵灭了济南之后,割与四川一省地方。伪主贪其厚赂,当面允许。吴与弼又说济南总是妖人,须得有道法的前去破他妖术,因此伪主就令其女人连黛娘为主将。说起来,他有妖蛊二种,是蛊毒与妖术相合而成的,最为利害。一曰金蚕魂,把符咒写在桑叶上,喂养这个金蚕七七四十九日,…成了灰,收在灵符紫金盒内。一曰赤蜈蚣精,将符咒烧了,杂在饭内,先饲大雄鸡,也是四十九日,杀来煮熟了,给蜈蚣吃尽,也…成灰,收在灵符赤珠盒内。临用时还有符咒驱遣他。都会通灵变化,灰儿飞向空中,就是无千无万的蜈蚣与金蚕,钻入人耳鼻窍内,中妖蚕蛊者还延七日,若中蜈蚣蛊者,只一时三刻即死。再有个异僧,叫做石龙和尚,小椰瓢内养着条毒龙,止五六寸。念动真言,放他出来时,长可八九尺,口内喷出烈火,不要说烧杀人,闻了些火气也不得活。
还有个皮袋,养着一只灰青小象如兔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