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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晚,宁闻述军师令道:“此去开封东门,不过八十里,元帅可领原来兵马,不带金鼓,不挟旗帜,轻枪快马,限在子时会军师于东门。我回去尚有妙计。”附耳与铁鼎说了。正是:将军不下马,各自有前程。
宁闻回到营中,又复张灯设宴。先密谕诸将士道:“军师令酌量饮酒,每爵以三分为率,微酣而止。”又向钱芹道:“军师有言,贼人必来目间望,令小子暂充元帅,屈先生于二座。”
于是众将皆欣然入席,喧呼快畅,与连夜无异。酒兴将阑,沈珂密传号令:“令诸将佐分兵四下埋伏,以待贼人劫寨。”钱芹方悟军师妙用。那谭忠原连夜差细作探过,到这时候,忍不住竟来劫寨,堕入彀中,其败亡按下。
且说吕军师是日正在颍州发兵,去袭开封府,点的三千铁骑,反挑去了魁梧大汉,止用猿臂狼腰,瘦小身材者五百余名,都换了软绵战甲,各止带钩镰长戟一柄。大将刘超、阿蛮儿,曾彪、宾铁儿亦只用手中军器,一切弓箭佩刀,悉行卸去。军师下令曰:“此去开封不及三百里,我当亲自统率,限亥刻渡河。其余铁骑,着姚襄率领,限十六日辰刻到城。”于是衔枚疾走,风卷云飞,戌时三刻,已至通、许地方。
那时绰燕儿正在都司内堂梁上伏着,要刺徐安,两行有好些带刀兵卒侍立,不能下手。看他夜膳完了,又要去巡城,燕儿暗暗着忙,思想杀他容易,但自己也要被他剁作肉泥,岂不误了大事。正难处画,忽徐安叫小厮点灯,要上东厕。燕儿已曾几次察看路径,知箭道侧首有个圂圊,收拾得洁净,料定到那边,见这班军士出堂伺候去了,他就一溜烟径到厕中门角后伏着。听得脚步来了,徐安叫小厮:“你将灯在外头照罢。”一脚跨入门限,燕儿从暗中迎心刺去,刀刃直透于背,只大叫得一声,呜呼哀哉了。那小厮吓得倒在地下,灯笼撩在一边。绰燕儿劈头提起,同着徐安死尸,一并撺入粪池内。
跑到墙根边,飞身跳过,从小路上亟亟穿到藩司署内,前堂后堂,东厅西厅,书房卧室,幽轩邃闼之中,寻了个遍,不见蹇风子的影儿。若因公事他出,则又重门封锁,静悄悄寂无人声,不像个官府在外面的。猛想起他书阁之东,有个小院,院内有座二破三的小厅,其旁又有个团瓢样的秘室,向来是空锁着的,只除非在那边。疾忙去看时,双扉虚掩,兽环上锁已开了。逾垣进去,依旧空空如也。燕儿忖度时限将届,怎样去缴令?急得没法起来,左看右看,难道这厮知道要杀他,藏在团瓢内不成?那瓢周回滚圆,其顶有如馒头,纯用城砖与石灰筑成的,向小厅西壁,接着二尺宽的夹巷,上面也用砖儿砌密,通着厅壁,有扇小小的铁梨木车垣门儿,嵌在壁内,就是猪八戒九齿钉把,也筑不开,孙行者变了蠛蠓,也没个孔儿飞进去。
燕儿伏在壁门间,耐心听了半晌,微闻得内里有妇人嘻笑之声,他就恍然道:“原来是这风子与他老婆勾当的窝儿。”在身边取出火种,上下一照,见有片小铜板,挂在门上,带着个小槌子,心猜是个暗号,就右手掣了利刃,左手取小槌儿,连敲三下,刮喇一响,壁门开处,有个妇人出来,问是谁敲点,燕儿劈面剁倒,大踏步赶进,蹇风子正在醉公椅上,与女人酣战,左右两个小丫鬟,各掌一盏红灯照着。猛见雪亮的刀光,陡吃一惊,慌忙跪下说:“好汉不要动手,金银珠宝,赁你要多少。”声犹未绝,头已落地。那醉公椅上的美人,方在心晕神迷,顿然吓醒,身体还是酥的,一堆儿蹲在椅子跟前,只说得一句:“饶了我的性命罢。”燕儿不分好歹,匕首到处,扢擦一声,已透心窝。两个丫鬟都倒在地下发抖。
燕儿觉着脚心上热腾腾蒸将起来,方知是个地炕,旁边两个狮头小铜炉,一边暖着羊羔美酒,一边煨着参汤。就把银壶提来,汨都都吃个尽兴。看三个死尸时,却又奇怪,周身衣服,用的细软绉绸,装些丝绵,照着身材尺寸做来,紧紧裹着,袄连着裤,裤连着袜,上下浑成,与绰燕儿穿的些微不错。就是裤前男儿开个圆洞,挺出yáng具,女人开个梭样的缝儿,刚刚显出yīn户。燕儿笑道:“这个风太守,一定也是做贼出身。”一张紫檀木圆桌上,有好些珍奇肴品,也不及尝尝滋味,拽起脚步往外便走。跳过了后墙,城内街道,都是久经走熟的,拐弯抹角,向东北而走。有条小弄内,一人撞出喝道:“这厮是贼。”
燕儿应声道:“好贼。”匕首已入心坎矣。一径奔上城来,向外探望,见树林中隐隐有好些军士,遂探出腰内两个小纸炮,点上火,掼将下去。
吕军师正等得心焦,忽闻纸炮响,亟呼军士道:“燕儿到了。”数十乘软梯早经扎就,就在城墙边放了,陆陆续续都爬上去,但听燕儿指挥。只军师与刘超两骑马,绕着城根,转向东门。铁元帅领着将佐四员,勇卒一千六百名方到,接着军师。
看东关时,已经大开,燕儿与阿蛮儿、曾彪、宾铁儿,及五百名健儿,分列在城门洞口。方欲进去,铁鼎后军飞报:“有燕兵将次回来了。”军师呵呵大笑道:“此是谭忠劫寨的兵败下来了。”随令阿蛮儿:“你与我带领三百马兵,每人手执号旗,向前截住,但令摇旗吶喊,彼必不敢来战,逼他远去了就罢,不可穷追。”
说话的又错了,铁元帅与吕军师所统的兵,总不带旗帜,请问号旗是从何来?这句驳得最细,却不知五百壮士带的钩镰戟,是军师以意做的,并非十八般内所有之物。其制度,在枪刃端之左侧,一钩垂下,为爬城之用。右侧一钩向上,作悬旗之用。其锋皆铦利异常,在马上便用作军器。那旌旗等项,军士都用作搭膊,拴在腰里。疾忙要用时,取来穿在戟柄上,上有一纽,挂在钩内,就是自己号旗。其杆又有数道铁箍,可以扎成软梯,一器数用,名曰钩镰戟。阿蛮儿领兵自去。
军师率领诸将佐进城,径到布政司堂上坐定,先令牙将六员,各领五十名军兵,到各城门把守,不许放一人出入。次委刘超查盘库上钱粮,曾彪、孙翦诸将等,分搜各衙门官员,不许擅杀,要生擒解献。又令高强持令箭护持周王藩府,铁元帅领兵二百绕城巡行,安抚军民人等。
有顷,宾铁儿捉了胡俨,孙翦捉了府厅各官,曾彪捉了吴濊,俞如海捉了县令及佐贰等员,郭开山、谢勇捉了各武弁,唯郭资为乱军所杀,其余总是活的。皆泥首求降。军师逐一勘问明白,向众官员说道:“饶不得的,就是胡俨这贼,你当日做桐城县令,建文皇帝钦取你到京,燕王兵入金川,便附和了蹇义、茹王常等,首先迎降。揆你贼心,自为名士,作一县令,得附开国元勋之列,那知背主事贼,千秋唾骂。今日天理昭彰,更有何说?”胡俨连连叩首,流血满面,唯求免死。军师骂道:“你所读何书?所中何进士?到得临难觳觫,不如鸡狗。我帝师罪不及孥,止枭尔首以儆其余。”即命行刑,悬首于市。又向吴濊道:“国难之日,汝尚幸家居,若在京都,岂有不随着吴溥迎附燕藩?然天下如汝辈者比比皆是,岂可尽诛,姑饶一命。其府县各员原官如故。”又叱诸武员道:“汝等鄙琐蠢夫,当不得一卒伍,乃亦列在将弁之内,本朝用不着你,各自偷生去罢。”并发放了徐安、蹇风子等家属,都令逐出城外。铁元帅、刘超等皆来缴令,军民悉已安堵,就发库帑赏赍将士。
翌日,阿蛮儿同着钱芹、沈珂、姚襄等皆到,军师令兵马驻扎城外,但许众将佐入城。宋义、余庆同献刘保首级。沈珂随禀:“谭忠不出军师神算,到我们筵席散后,却来劫营。四面伏兵齐起,杀得大败,向郡城奔走。见前面又有兵截住去路,他就转向东北而逃,不期恰遇着了姚将军的铁骑,又杀一阵,止剩得百来骑,望北路逃走。穷寇勿追,也就饶过了他。”军师道:“我兵辛苦一夜,不追的是。”随呼绰燕儿至前谕道:“这场功劳,汝为第一,今授汝以副将职衔,充机密使。我有密札,可速送至高军师处,并令旗一枝。路由颍州,着楚由基率领所留兵马,速来汴郡,随我西征。汝且待淮南淮西地方皆平定了,然后到我军前。”燕儿得令自去。
方草疏告捷,并上诸将功册。首荐铁鼎开府豫州,钱芹宜授京职。芹就辞道:“向闻旧臣皆归行阙,礼乐兵刑诸务,有纲有纪,无庸草野老人尸位其间。今欲南返姑苏,同史彬前去迎请建文皇帝复位,以副忠义之望,请军师裁夺。”老义士,誓迎复帝,尚未知行在何方;小庶孽,谋欲称王,似已应定都佳兆。怎样的事,且在下文。
第六十八回 吕军师占星拔寨 谷藩王造谶兴戈
军师答道:“远迎圣驾,任大责重,我意得了河南,先请帝师驾临,酌议其使。今先生慨然愿往,实忠臣义士之幸也,即当草疏请旨,特授礼部职衔,以隆大典。”钱芹谢道:“既承军师作主,似不必在此候旨,明日遂行罢。”军师许之,同铁元帅及诸将佐等,钱别于夷门之外。
回至公署,铁鼎禀请军师道:“愿执弟子之礼。”拜毕,又禀道:“从来先哲,必有门弟子缵述其绪。向见夫子多所不屑,未敢造次。然若鼎者,弟亦择师也。”军师道:“向我隐居嵩阳,岂无四方来学,见我困厄,辄就弃去,始终相依者,惟沈珂一人。及今之求托门墙者,原其心不过为势利,岂真为着学问?
所以概行拒绝,只收得姚襄、景星二子。今君亦志诚若此,皆不愧乎为师弟。前此授姚襄以奇门,授景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