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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项的勇士,还是不擅攻城啊。”李继奉皱着眉头,攻打了这数日,除了死人,再没别的,就连一次登城都未能达成,到底是灵州的城墙太坚固,还是党项族人太无能。
“兄长,咱们不是有能攻城的汉人么?”李继迁指着在夏州军身后宿营的汉人厢军和民夫,这些从陕西诸路转运粮草过来的汉兵,被李继奉强留在灵州城下,让他们为党项军修筑营垒,砍伐柴草。“朝廷的官军,怎肯为我们流血厮杀。”李继奉叹道,若有憾焉,大宋禁军攻城时那铺天盖地地威势,他是见识过的,那弩箭似流水一般使用,百万箭矢顷刻而尽的威势,是要雄厚的国力做保证的,就是因为如此,李继奉才对恢复拓跋氏昔日荣光信心不足。
“被派来为吾等押运粮草的,在朝中还能有甚么靠山不成?只要打下灵州城,朝廷就算有所怪罪,又能如何?到那时,官家也要眼巴巴的敕封兄长为朔方节度使。”李继迁掩饰住心底里的野心,嘲讽似地打量着那飘荡着汉字旌旗的汉人军营垒。若是得了灵州,经略河套之地,便可从中原掠取汉人,汉人善守城亦善攻城,麾下若有这样一支汉人军,再加上党项羌彪悍地骑兵,铁鹞子势不可挡地冲锋,汴梁朝中的大位,也该由拓跋家的坐一坐了。鲜卑拓跋氏虽然族人不众,能够役使天下众多种族为己所用,是真正的长生天许下的贵胄血脉。
汉军营垒里,被定难军节度李继奉强留在凉州城下从事劳役,关中来的厢军和民夫都是怨声载道,就连军官们也是骂不绝口。“咱关中的好汉,世代打得是番邦,咱们倒强,给这党项人押运粮草。”这趟押运粮草的乃是环州团练使姚良弼,听虞侯万简抱怨,沉声道:“切莫非议朝廷差遣,老老实实地交差算完。”对朝廷的打算,他心里还是知晓的,陈德是汉人,对朝廷来说威胁更大,而党项蛮夷,占着区区定难五州的边鄙之地,粮饷都仰给于朝廷,而且内斗频繁,实在是不足为虑,更何况,党项再强横,也不过是回鹘、吐蕃等西北诸番部中的一支,朝廷在西北向来采取的是以夷制夷之策,挑动诸番相互制衡,眼下这灵州安西军,却是朝廷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忽然,步军都头孙猛自帐外奔进来大呼道:“不好,姚将军,党项人将军营团团围了!”“什么?”姚良弼与万简同时站起,大步奔出军帐,只见军营正面聚集着大约万余党项骑兵,另有万余骑兵则散布在四周,皆是秃发结辩的生番模样。姚良弼心中一阵打突,于这些生番最不好打交道,一言不合就要把刀相向,于是只堆笑着道:“本将乃是环州团练使姚良弼,有什么误会,请你们将领上前说话。”
夏州衙内都指挥使李继迁方才从党项骑军中间缓缓驰出,于寨门立马,见姚良弼出来,便高声道:“定难军节度使有令,着姚良弼率本部攻打夏州。”他脸上神情傲慢无比,以马鞭指着环州团练使说话,便如对他家中的奴隶一般口气,就算是姚良弼这般在官场上混成人精儿的人物,也忍不住心头火起。果然,李继迁话音刚落,环州军中便一片哗然,“攻你奶奶。”步军都头孙猛当即骂道,宋初厢军并无战斗的责任,只负责力役,更何况千里迢迢来为党项人打仗,一时间骂声四起,厢军中多有边军中挑选禁军剩下来的,本事虽然不及禁军,但骂人的胆量和修养不相上下。
见环州兵骚动,李继迁脸色一沉,左手举起,他身后来自党项部落骑军尽皆弯弓搭箭,直指着汉军,后队则抽出兵刃,大声吆喝着将汉军的怒骂压了下去。环州军为押运粮草而来,在友军当中扎营,因此并未筑起寨墙,连鹿角也未搭设多少。姚良弼被李继迁身后铁鹞子用箭指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李继迁,你威胁官军,可是想要谋反么?”他话虽然强硬,但内里却是虚的,边境番部动辄杀人,朝廷为求息事宁人,若是无力进剿便招抚了事,被杀的边军汉民也就成了冤死鬼。如今李继迁和他后面的党项人都已显露杀机,唯一可虑的是,此间厢军民夫有两万余人,他们当真胆敢?但是片刻之后,姚良弼便再没机会后悔。
李继迁哈哈大笑道:“姚将军,此地四周尽是吾党项族人,谁知你这支汉军不是被安西军击杀的?军中但行将令,你违抗定难军节度使的将令,吾便杀不得你么?”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李继奉对朝廷素来有些敬畏,眼下做下这桩屠戮汉军的大事,他要拿党项人的利益去巴结朝廷,也要考虑到人家是不是会秋后算账,只能和朝廷作对下去。李继迁左手一挥,身边簇拥着他的铁鹞子乱箭齐发,居然将姚良弼连同他身边的都头孙猛等百余汉军射成了刺猬一般。周围环州军刚有所动作,后队党项军便纷纷打马冲入了营帐,用马刀和长矛将敢于反抗地汉军砍杀在地。可怜这环州厢军平素皆不习阵仗,多是从事一些修桥补路,转运粮草之类的力役,许多人就连攻打山贼的战斗都不曾经历,眼下被优势的党项骑军来回冲突,没有多久,便失去还手之力。汉军营垒之内到处是倒伏的尸体,血流汩汩,将地上的黄沙都浸透了。
李继迁身旁铁鹞子野利句末道:“大人,节度使只让我们来逼使汉人攻城,现在这般局面,若是节度使怪罪?”李继迁冷冷地看着这出几乎是单方面屠杀的惨剧,冷冷哼了一声,道:“倘若不如此,他们肯为我们作战么?”
灵州城头,储开文指着城下大声道:“那是怎么回事?”校尉钱庆之面色阴沉:“那是为党项人转运粮草的陕西厢军和民夫。”只见三千余党项骑军驱赶着大约六七千汉军民夫朝城墙涌来,其它党项军都停止了攻城,勒马远远地观看,有的还用马鞭和弯刀指着那些几乎没有铠甲,一步一挨地朝城墙走去的汉军,大声嘲笑着。忽然,有四五个汉军拔腿向后奔去,还未跑出四五步远,便被数支利箭射死在地,而其它汉军只得继续前行,只有少数人提着腰刀,更多的手上只有木棍和锄镐等工具,肩负着云梯,不知道党项军驱赶这样毫无战斗能力的人上来做什么?
“消耗我们的箭矢和礌石。”钱庆之低声道,“什么?”储开文惊道,“用人命消耗箭矢?”这时中原还未经历女真族和蒙古族入侵的浩劫,即使契丹入寇,也只掠去汉人为奴隶,甚少大规模驱使汉民为前驱攻城,只为耗箭矢填沟壑便牺牲掉无数的性命。“因为党项人是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钱庆之沉声道。
汉军与民夫贴近了灵州城墙,少部分开始搭设云梯,大部分开始挖掘城墙墙基,即便以灵州之坚固,也禁不住几千民夫这么不停地挖掘下去。“放箭!”钱庆之沉声令道。“这是百姓!民夫,奶奶的,俺的婆姨还是从关中聘的呢。”“这是军令!”钱庆之不理会储开文,将手一挥,城头弓箭手将身子探出城墙,对着城下的民夫射去。此时远远督战的党项骑军居然连朝城头射箭掩护民夫挖掘城墙的功夫也不做,只管监视着是否有人转身逃跑,然后将游戏似地逃跑的厢军和民夫射杀,不少党项军甚至相互比试射眼睛,额头,或是胸口,一箭又一箭,高声笑着叫着。
卷八走马西来欲到天第十六章哗变
灵州守军但有稍稍手软,党项军便会催马上前,借助奔马之力以箭矢射向城头,同时派出州军精锐夹杂在民夫当中登城。守城的校尉无奈之下,只得将檑木箭矢等一股脑儿抛射下去,没过多久,城下累积了数千汉军和民夫的尸体,鲜血将灵州城的墙基都染红了,做肉盾的民夫大大降低了党项军的伤亡。
十夫长储开文已经目眦欲裂,回头对钱庆之大声呼道:“校尉,让俺下去冲杀一番吧,定要将这些汉人民夫就救回来!”“城门一开,你怎知后面党项军不会乘势夺城?再者,此番押运粮草的厢军民夫不下两万,党项人一次驱赶数千人来杀,引诱吾军冲出去虚耗实力,似你这样,岂不是正中拓跋氏的圈套。城内还有十数万荫户躲避,汝逞一时之勇,置他们于何地?”“可。。。。。。”储开文脸涨得通红,“他奶奶地,打得鸟仗!”
眼看天色将黑,党项人便砍死了城下受伤倒地地民夫,将剩下的驱赶回去。所有的汉人厢军民夫都被收缴了武器,赶回到原先的汉军营垒中,又移了几千帐部落骑军在左近团团围住。营帐之内,一片死寂,大多数人被突如其来的厄运给震得懵了,今日被驱赶攻城的六七千人十不回一,若给党项人这么折磨下去,只要四五天工夫,这两万多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要被消耗得一干二净。有些年轻不经事的,被白天的惨景所慑,居然蹲在地上,如同女人一样,抱着头低声的啜泣。哭声是有感染力的,“爹啊,你死的好冤啊。”这是如同厢军杨宝那样的老父亲死在城墙下的,“兄长”,“弟弟,”这是如同民夫傅育那样兄弟一去便没回来的,“儿子啊”,这是如同老军户魏芗良那样儿子是被射死砍死绝了后的,“我想要活着回去”,“吾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还未长成的孩子啊。”这是贪图朝廷的赏钱出来挣钱养家的民夫。不多一会儿,汉军营里已是哭声一片,凄惨的哭声与外面党项部族军烧烤牛羊,高声呼喝笑骂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虞侯万简的脸简直黑得比死人还要黑,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姚良弼一样被射死,听闻得耳畔一片嘤嘤哭泣之声,只觉怒火中烧,又烦闷无比,噼啪一声将手中柴棍折为两段,喃喃骂道:“他奶奶地,党项番子,爷爷便拼一死。”幸存下来的环州厢军军官聚在他的身旁,都头周生并当即一挥手中木棍道:“万大哥若是带头,吾也和他们拼了。”“对,拼了。”“拼了吧。”周围厢军听见这几个军官说话,纷纷止住了哭泣,转头望了过来,熊熊的火光映着一张张决绝的面孔,没有人出声反对,此时的汉人,刚刚经历征战杀伐惨烈的乱世,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