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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安乐抬步朝院外走去,哼了一声,“寺里面有什么好看的,去外面。”
在他们不远处,一个青城派弟子悄悄缩了头,消失在院外。
任安乐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抹狡黠。
寺内外,任安乐领着苑书一路逛得威风凛凛,苑书在山下的横行传得满寺皆知,两人做了半日螃蟹,硬是没半个人敢拦下他们。
傍晚,韩烨睡了半日,推开房门,微微一怔。
任安乐坐在院内的槐树下,一只腿弯曲,闭着眼小憩,墨绿的裙摆随意贴在地上,碎小的花瓣突然被风吹散,拂过脸颊落在肩上。她眉头一皱,转个头继续睡。
韩烨靠在门边,没有再靠近一步。
这一幕安静得过于美好,就像十年时间从来不曾流逝,他们还停留在十年前一般。
那封密信其实简单至极,赵岩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他到底送来了什么。
殿下,晋南密探来报,任将军乃安乐寨寨主独女,此一身份经探无误。只是偶然闻得曾有传言……老寨主独女幼时染病亡故,安乐寨一度后继无人,引得周围贼匪异动,任安乐八岁时现于人前,让传言不攻而破,小小年纪聪慧霸道,解了安乐寨之危。自此,安乐寨雄霸晋南,势力大涨。
任赵岩如何探寻,在晋南也不过得了这么只言片语。但对韩烨而言,已经足够。
十年前任安乐横空降世,五年前安乐寨老寨主亡故后,自此孤孑一身,再无亲故。
可半年前三口镇的小店里,任安乐却分明说,她曾有一弟,幼年而殇。
任安乐没有说谎,赵岩的查探也没有错,任安乐没有兄弟姐妹,可是……帝梓元有,帝家嫡子帝烬言当年死于皇家圣旨之下时,只有四岁。
任安乐说的,是那个她亲手交到他手里的孩子。
若不是帝承恩被洛川带到泰山圈禁,朝廷又难以探知安乐寨的消息,晋南这个声名鹊起的女子,定会惹得皇家怀疑。
他早该猜到,能让安宁和洛铭西如此重视的人,天下间除了帝梓元,还能有谁。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略带懒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韩烨回神,眼底云淡风轻,朝不知何时醒来的任安乐道:“刚才。”他走近两步,“怎么不去房间里休息?”
“这座寺里不知道藏着多少鬼魅,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不放心。苑书守在院外,这里现在没人能靠近。”安安静静一句话,任安乐说得很平常,韩烨兀地一愣,沉默片息才道:“下午你和苑书查到什么了?”
“郑统领被关在最右边的厢房里,武当和青城派的弟子守着他,这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任安乐起身,压低声音道:“明日若是生变,我和苑书拦住他们,你先下山。”
韩烨没有点头,只是挑眉:“你看出来了?”
任安乐哼了哼,“死的弟子皆是各派新秀,武功不差,却被人同时围剿于半山,定是有内贼。”
韩烨点头,“郑统领当初在密信里提过,这次江湖中人齐聚化缘山是因为青城派掌门对各派送了英雄帖,所以这次青城派才会居于鳌首。”
“你怀疑吴岩松?”任安乐摸摸下巴,“也对,我今日看他贼眉鼠眼,没什么一派之掌的气度。”
韩烨咳嗽一声,解释道:“他是上任青城派掌门之子。”
“难怪,那青城派老掌门呢?”
“闭关了,听说当年他在师父手里吃过不少亏,如今师父闭关,他也学上了。”
“画虎不成反类犬,明日小心青城派便是。”
正在这时,院外有轻微的响动。任安乐和韩烨眉头同时一皱,朝夜色浓浓的院外瞧了一眼。
“安乐,明日军医会上山,记得早些领各位掌门去前殿,尸首上的刀伤是否是骁骑营所为,军医一验便知。”韩烨突然抬声,虽不至洪亮,却也能让院外隐隐听到。
任安乐心领神会,接口道:“殿下放心,一早我便让苑书去守着,殿下早些休息。”说着抬步朝门口而去,一步步踩得倍儿响。
外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仓皇远去,任安乐行到院门口,回头笑着朝韩烨眨眨眼,消失在月色里。
墨黑的身影渐渐不可见,韩烨倚在廊上,眼底瞧不出深浅。
帝梓元真的很聪明,他只是一句话,她便能猜出他想做什么。
只是,若面前的这个人从来便是帝梓元,那任安乐呢?
如果将来有尘埃落定的那日,那个为了百姓一身正气,笑傲朝堂,让他动心,活得肆意洒脱的女子,还会不会存在?
京城相府,左相染疾休赋在家已有数月,齐贵妃一向孝顺,请旨归宁。
后宫里人人都道齐贵妃天生菩萨心肠,是个温柔似水的好性子,她生得一副温婉的好相貌,是以孕育皇子皇女,得圣宠数十年。
书房里,贵妃替左相倒满清茶,和;;老父对弈,声音不急不缓:“父亲,您已休赋在府三个月了,还不愿入朝?”
后宫和前朝一向休戚相关,她要稳住地位,左相在朝中的势力便不能动摇。
“文秀,送封信去西北,让昭儿做好回京的准备,万不可载随意出城,免得卷入边塞北秦的兵事中去。”
齐贵妃虽也担心儿子安慰,却有些反对:“父亲,昭儿还没有立下军功,就这样回朝岂不落了太子之下?”
当年太子在边疆御敌三年,名声赫赫,他广得将领拥戴和百姓之心便是因为此般缘由。
“不用了。”左相抿了口茶,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一个死人,以后还有什么好比的,咱们等了这么多年,时候到了。”
第六十六章
齐贵妃猛地一怔,握着棋子的微抖,片息后极稳当的将棋子落在棋盘上才抬头,目光灼灼看着左相,“父亲,此事慎重万千,万不能轻率。”
太子去了化缘山处理江湖人士聚集之事,左相能出此言,想必是在化缘山有了布置。但这件事赌上的是他们姜家已经万人之上的富贵权势,一旦败露,必会万劫不复。
见女儿到此时还能忍得住告诫他慎重,左相很是满意,摸了摸胡子,露出一丝笑容,“此事筹谋雷霆万钧,无人能瞧的出来,你放心。”
齐贵妃仍是皱眉,“父亲,陛下尚在壮年,太子如今长大了,日后定会威胁皇权,迟早会遭陛下所弃,到时候不用动手,皇位也会是昭儿的,当初我们也是如此商议,这些年才会一直对太子小心逢迎,父亲,您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左相微一沉吟,缓缓道:“倒也不是突有此想,只是这一年我感觉陛下对太子之心不似我们当初所设想的那般。”
齐贵妃一愣,神情疑惑。
左相淡淡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请陛下让魏谏为昭儿启蒙时,陛下说的话。”
齐贵妃神色一变,面容浮出些许愤恨,点头。
魏家世代皆出帝师,文名知天下,左相虽与右相在朝堂上不和,但齐贵妃也知道若有魏谏教导,九皇子在儒林中必能与太子分庭抗礼,左相也是如此打算,便没拦了齐贵妃的心思。
韩昭三岁生辰时,嘉宁帝赐了满殿珍品,齐贵妃笑言婉拒,只求嘉宁帝能为韩昭赐个好老师。
嘉宁帝自然应允,只是在听到齐贵妃言让魏谏为九皇子启蒙时,轻飘飘看了齐贵妃一眼,淡淡说了一句话。
“魏卿,乃帝王师。”
此话之重,齐贵妃自嫁入后宫、代已崩逝的皇后执掌六宫来,从未有过。
她仓惶请罪,忙道只是一时口误,嘉宁帝云淡风轻揭过此事,只是之后三个月,再未踏入钟秀宫半步。若不是左相乃大靖股肱之臣,她恐怕早遭了嘉宁帝厌弃。
“父亲,当年陛下确实对太子看重有加,但这些年他们两父子相处平淡,甚少有言,陛下对昭儿也更加和悦,说不定已是对太子有所猜忌……”
“我曾经也如此以为。”左相打断齐贵妃的话,眉头皱了起来,“当年太子在西北驻守三年,军功无数,除了施家,武将一派也更靠拢于他,年初时陛下派太子下江南,自此江南之处也被控制在东宫之手,如今兵部,户部,礼部尚书皆与太子交好,就连掌控京城的五城兵马司使任安乐与太子的交往也在陛下默许之列。太子之师是魏谏,伴读是齐南侯嫡子,一手教养的温朔不过十五岁之龄就已官拜兵部侍郎……”
左相一口气说完,朝面色凝重苍白的齐贵妃道:“文秀,我来问你,你以为朝中还有哪位皇子能与太子争势?就算是有我鼎立相助,昭儿也难以撼动东宫之位。”
“朝中的形势已经如此有利于太子了?”齐贵妃虽聪慧,可后宫向来不得干政,她并不知道朝政短短半年内已有如此变化。看重储君是可以,但任东宫势力膨胀至此,对于看重皇权的嘉宁帝而言,根本不是明智之举。
左相以一种格外意味深长的声音道:“陛下一步一步走得精妙,我察觉时已经阻止不及,为了以示相府没有不臣之心,我如今自然要休赋在府。”
“父亲,天无二主,东宫权大对朝政没有半点好处,陛下他究竟为何如此?”
左相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终于石破天惊来了一句,“文秀,忠义侯府之事并不简单,恐怕和帝盛天有关。”
齐贵妃握着棋子的手一抖,棋子落在棋盘上,碰出杂乱的响声,不可置信的朝左相看去。她在嘉宁帝尚未为储君时已嫁入忠王府,自是知道帝盛天对大靖朝的影响是何等恐怖,更知道嘉宁帝对帝家的忌惮。
“父亲,帝家家主不是早就亡故了,怎么会突然扯出她来?”她问得又快又急,几近仓惶。
“谁说过帝盛天死了?”左相眼底划过一抹嘲讽,“这些年是没人敢在朝堂里提起帝盛天,但你想想,又有谁敢说她已经死了?”
齐贵妃面上有些尴尬,没有接话。帝家十年前被整得连渣滓都不剩也没看这个帝家前家主出来复仇,作为皇家人,自然会心安理得的以为帝盛天已经死了。
“陛下没有出手,忠义侯府百年世族,一年之内就败落至此,若不是忠义侯府气数已近,大靖之内就只有帝盛天能做得到,当年帝家大军被坑葬青南山,忠义侯估计早被卷进帝家之事中,如今恐怕是帝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