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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切,山谷里弥漫的麦香,在圣·马丁附近.积雪融化,小溪流淌,还有午后的寂静,夏季的天空,激流的声音,还有特里斯当埋在我胸前的脸颊。我讨厌旅行,我讨厌时间!耶路撒冷就是毁灭前的生活。可是不是能够真的找到过一切呢,即使我们乘看“七兄弟”号穿过茫茫大海?
日光渐亮。第一次,我能够想一想即将面临的事。马上,意大利船就要到了,进驻我渐渐升始看得清楚的阿隆港。我觉得自己已能感觉到大海的波动了。大海会把我们直带往那座神圣的城市,风会把我们一直吹往沙漠之门。我从来没有和父亲谈论过上……他不愿意谈。他有一种看人的方法,简单的,毫不犹豫,叫你再也提不出问题来。然后,当他不再在那里的时候,一切也就无所谓了。西蒙·鲁本舅舅有一天对妈妈说,是小是应该开始考虑训导的事情了,他是说宗教训导,为了赢得已经失去了的时间。妈妈总是不答应,她也不说不,只是说以后再说吧,因为这不是我父亲的意思。她说这是时间的问题,说等到我长大了,由我自己来选择。她也相信宗教是自己选择的事情。甚至她不愿意人家叫我犹太名字,她自己总是叫:“艾莲娜,因为这也是我的名字,是她给我起的。但我叫自己那个真正的名字,艾斯苔尔,我不要其他的名字。有一天父亲和我讲起了艾斯苔尔的故事,她也叫阿达萨,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他跟我说了她嫁给阿絮埃罗斯国王的经过,因为她敢走进大殿,请求国王宽恕他的臣民。西蒙·鲁本舅舅也和我说过她,但是他说不能说上……的名字,也不能写,就是因为这个我相信这是个像大海一般的名字,一个巨大的,无法全然了解的名字。而现在,我知道这是真的。我必须穿越大海,到了另一头,一直到以色列圣地,到耶路撒冷,我必须找到这份力量。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是如此伟大,我们要穿越的是这样的一扇门。疲惫和寒冷使我无法再想别的事情。我只能想到这无尽的黑夜,而现在终于在这灰色的黎明中结束了,我只能想到在巨树间的风,拍打着岩尖的大海。这一瞬,我睡着了,紧紧靠着妈妈,听任风吹起我们的被袱,就像鼓起风帆一样,听着簿浪不停地涌到沙滩上。我梦想着,当我睁开眼睛,船已经在那里了,在那金光闪闪的海面上。
我坐在个岩石洼里,靠着一棵枯死的大树。我在守候。面前是蓝得让人发晕的大海,它让我感到不舒服。狂风呼啸,从我头上掠过。我听见风冲进灌木丛,冲进松树的枝干间,发出一种类似流水的声音,和海浪拍打白色岩石的沙沙声混在一起。今天早晨我一醒过来,就奔向阿隆港海角想要好好看一看大海。
现在太阳灼烧着我的脸庞,我的眼睛。海是那么美,那海浪从世界的另一头缓缓而来。海浪拍打著悔岸,发出一种沉沉的水声。我什么也不想了。我只是看着,我的眼睛不知疲倦地扫过那道清晰的地平线,守着那被风掠过的海面,那干干净净的天空。我想看见意大利的船到了,我想要第一个看见那船的艏柱破浪而来。如果我不呆在这里,不在阿隆港入口处的海角上,我觉得那船就来不了了。而如果有一会儿我调转过目光,它也许就不会看见我们了,它会继续驶向马赛。
它应该现在来,我觉得。否则大海不可能如此美丽,天空不可能这样没有一片云彩,没有道理的。
我想要成为第一个看见船的到来而呼喊的人。我什么也没有对妈妈说,就把她一个人丢在海滩上了,她还裹着那美军的被袱。没有人和我一道来。我是瞭望员,我有着和古斯塔夫·艾玛小说里的印第安人一样敏锐尖利的眼光。我多希望父亲此刻和我在一道啊!想到他,想像他和我并肩坐在岩石上,望着金光闪闪的大海,我的心就狂跳不止,它让我头直发晕,甚至我的眼睛都花了。或许饥饿,疲惫也是眩晕的原因吧。我有那么长时间没有睡着过了,没有真正地吃过饭!我觉得自已要向前倒去,倒在那阴暗的醉人的大海里。我想起来,我曾经就像选样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山脉,以为父亲会从那里走来。在费西奥纳,每天,我离开寄宿处的小房间,爬上村庄的高处,那里可以望见整个山谷,整座山脉,还有山路的终点,我就这么看着,看着,那么久,那么用力,我觉得我的目光都快要在岩壁上凿穿个洞了。
但我不能听任自己这样。我是瞭望员。其他人都坐在海滩上,躲在阿隆海湾的那个避风处,他们都在等。今天早上,我走的时候,妈妈她拉住了我的手,她什么也没有说。出现在天际的太阳又给了她力量,她绽开了一个微笑。
我要看见那艘意大利船。我要它来。大海广阔无边,翻滚着点点阳光。狂风在浪尖上挽起朵朵泡沫,再把它们向后甩去。那强有力的浪刃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它们扑腾在白色的岩石上,蜂捅进阿隆港的狭窄入口。蓝色的海水在海湾里打着转转,卷起一个个旋涡。然后再在沙滩上平息下来。
在我身边,有一根枯死的树干。白洁,平滑,仿佛一根骨头。我很喜欢这颗树。我觉得我一直是认识它的。它是那么神奇,有了它,我们会一切顺利的。昆虫在被海水冲坏了的树干里爬来爬去的。松树的味道夹杂着海风涌来,大概是由于太阳的热气,有股生命的味道在里面。风往前吹,大海转着圈圈。我想我们这是在世界的尽头,在极限,于是我们无法后退。如果船不来了,现在,我想我们都会死的。
阴暗的城市,火车,恐惧,战争,所有的一切都已在我们的身后。今夜,当我们在山间行走,在雨里,跟着那一点点电筒的光,我们正在穿越第一道门。就因为这个一切都是那么艰难,那么累人。阿隆港深处巨大的松林,摇曳着树枝的风声,寒风,大雨,还有这座我们像动物一般蜷缩在下面躲避风雨的废墙。
我睁开眼睛,海和阳光灼烧着我,一直到我身体深处,但是我喜欢这样。我呼吸着,我是自由的。我已经被风,被海浪带走了。旅行真正开始了。
这一整夭,我都在海角的岩石间游荡。大海一直就在我身边,地平线尽收眼底。风还在吹,吹歪了树干,摇动着小灌木。在风吹不到的地方,生长着冬青和菝葜,近海处有欧石楠,开着那种玫瑰色的小花,中问一点黑蕊,十分醒目。那味道,那阳光,那风都叫人头晕。大海在翻滚。
在阿隆港海滩上,这些移民坐在地上,彼此相挨在吃东西。有一阵,我也在妈妈身边坐下来,但还是不停地望着两块岩尖之间水天相隔的那道线。我的眼睛滚烫滚烫的,脸在发烧。唇上留有海盐的滋味。我匆匆忙忙地吃完了妈妈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干粮,一块美式的白面包,一块奶酪,一个苹果。我喝了很多水,还有一瓶汽水。然后我又回到岩石间,坐在我瞭望员的位置上,靠着那颗枯死的树。
大海波涛汹涌。卷起一堆堆泡沫。它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当云在天边重新伸展开来,它就变灰了,变暗了,成了一种紫色,仿佛一块熔融的岩斑。
现在我冷。我重新躲回岩石里。其他人在干什么呢?他们是不是还在等待?如果我们不再坚信,也许那船就会打弯儿了,不再和海风抗争,而是回意大利了。我的心跳得快极了,厉害极了。喉咙口干干的。因为我知道我们把生活的宝就押在这个时刻,因为我知道“七兄弟”号不是别的什么无足轻重的船。是它承载着我们的命运。
牧羊人到我的藏身之处来看我,已经是晚上了。在云的空间,太阳散发出一种暗淡的,紫色的光辉,深深的那种紫,好像混杂着烟雾。牧羊人一直走到我身边,他坐在树干上,和我说话。起先我没有听他在说些什么,我太累了,聊不了天。我的眼睛在灼燃。水从我的眼睛和我的鼻子里流淌出来。牧羊人以为我是因为绝望而哭泣,他靠近我身边坐着,伸出胳臂环着我的肩。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做,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量,阳光投在他的胡须上,发出奇怪的光芒。我想到了特里斯当,他从河水中出来以后身上的那股味道。这已经是十分古老的回忆了,是另一份生活。那么轻,就像是滑过我身体的水滴。牧羊人在说话,他在叙述他的生活,他的爸爸和妈妈被德国人带到了德兰西,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他说了他的名字,他谈论着到了耶路撒冷以后他要干什么,他想要进行的学业,他说他也许要去美国,成为一名医生。他握起我的手,我们一道往港口走去,一直走到人们正在等待着的那座石屋前。当我再次在妈妈身边坐下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渐渐的,风暴又起来了。云遮住了星星。天很冷,雨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我们裹着西蒙·鲁本舅舅给的毯子,背靠在那堵破墙上。那些巨松又开始吱嘎作响。我感觉到了体内的空茫,我倒了下去。现在不再有瞭望员了,那船怎么还能找到我们呢?
是牧羊人把我弄醒的。他向我倾下身,握住我的肩,对我说了点什么,我大概懵懵懂懂的犹在沉睡之中,他只好强迫我起身。妈妈也站起来了。牧羊人指着远处阿隆港入口前,在海面上前进的一个轮廓,那影子在黎明的微光里还依稀难辨。这就是“七兄弟”号。
没有一个人欢呼的,也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些男男女女,还有孩子,只是一个接一个地在海滩上站起身来,他们身上仍旧裹着毯子和大衣,望着大海。船慢慢进了海湾,它的帆在风中发出响声。海浪拍打着它,它在海浪中盘旋,前进。
就在这个时候,天开了一个口子。云间,天光闪亮,黎明的光芒突然照亮了整个阿隆港,照亮了白色的岩石,照亮了巨松的针尖。海上金光闪闪。船帆显得那么大,那么白,简直都不像是真的。
这一切是这么美,叫人不自禁地战栗。妈妈在海滩的砂砾中跪了下来,其他女人也纷纷效仿,接着是那些男人。我也在潮湿的砂砾中跪了下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