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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卡在维尔纳被德国人杀害。我父亲耶胡达·阿里耶·克劳斯纳用的是出生于立陶宛奥尔凯尼基乡村的他的祖父耶胡达·莱夫·克劳斯纳的名字,耶胡达·莱夫·克劳斯纳乃莱夫·耶海兹凯尔之子,莱夫·耶海兹凯尔乃莱夫·卡第什之子,莱夫·卡第什乃莱夫·杰达利亚·克劳斯纳——奥尔凯尼基之子,后者是亚伯拉罕·克劳斯纳尔拉比、《风俗习惯书》作者的后裔。亚伯拉罕·克劳斯纳拉比在14世纪末期居住在维也纳。我弟弟大卫用的是大卫伯伯、我父亲哥哥、那个被德国人杀死在维尔纳的人的名字。我的三个孙儿用的分别是他们的祖父(马加比·萨尔兹伯格)、祖母(洛特·萨尔兹伯格,莉娃·祖克尔曼)的名字。——原注'4' 达丽亚的女儿伊维塔·拉多夫斯卡娅,一位八十多岁的妇女依旧和我通信。伊维塔姑妈,爸爸的堂妹,在苏联解体后离开圣彼得堡,定居在美国俄亥俄的克里夫兰。她唯一的女儿玛丽娜和我年龄相仿,在圣彼得堡早逝。玛丽娜的独子尼基塔与我的孩子属于同代人,和外祖母一起去了美国,但很快改变主意,回到俄罗斯或者乌克兰,在那里结婚,现在做乡村兽医。他的女儿们与我孙儿们年龄相仿。——原注'5' 门德勒·莫凯尔·塞佛里姆(1835——1917),生于白俄罗斯,死于敖德萨,现代希伯来文学之父。
'6' 门纳海姆·尤西施金(1863——1941),犹太复国主义领袖,热爱锡安运动的领导人之一。
'7' 摩西·莱夫·利连布鲁姆(1843——1910),犹太复国主义者,俄国希伯来语作家、哲学家。
'8' 哈伊姆·纳赫曼·比阿里克(1873——1934),俄裔希伯来语诗人,公认的以色列民族诗人,不过他未能活到看见以色列建国的那一天。——原注14
回到当年的敖德萨,爷爷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时,爱上了一位令人敬重的姑娘,叫施罗密特·列文。施罗密特喜欢舒适的东西,喜欢上层社会。她热衷于款待社会名流,与艺术家交友,过“文化生活”。
那是场可怕的恋情:她比她的小型卡萨诺瓦'1' 大八九岁,而且她碰巧是他的嫡表姐。
最初,惊愕不已的家庭不愿听到成熟女子和小男孩之间有什么婚姻联系。不光是二人年龄差距大,有血缘关系,而且,小伙子没有受过可赢得功名的教育,没有固定职业,除倒买倒卖之外没有固定收入。除这些灾难之外,还有一点尤为重要,沙俄法律禁止嫡表亲通婚。
根据照片,施罗密特·列文——拉莎——凯拉·克劳斯纳(娘家姓布拉兹)姐姐的女儿,是个身材结实肩膀宽阔的年轻女子,不是特别漂亮,但是文雅,高傲,并保持得体的严肃和克制。她头戴软毡帽,精致地在额头上分出一条线,右帽檐耷在整齐的头发和右耳上,左帽檐的翘起部分像船尾,亮晶晶的女帽饰针把一小束水果别在帽前,左边插着的一根羽毛骄傲地在水果上、帽子上,以及所有这一切之上舞动,像傲慢自大的孔雀尾巴。女士左臂上戴一只时髦的山羊皮手套,拎着个长方形的皮包,右臂紧紧地和年轻的亚历山大爷爷的胳膊交织在一起,而她的手指,也戴着手套,轻轻地在他黑大衣袖子上盘旋,不加掩饰地触摸他。
他站在她右边,衣着整洁、笔挺,打扮得漂漂亮亮,尽管厚鞋底增加了他的高度,尽管他头上戴着顶霍姆堡毡帽,但他还是显得比她瘦小。他年轻的面庞严肃,坚毅,近乎忧郁。他悉心修饰的胡子驱不掉脸上孩子般的稚嫩。他的眼睛狭长,忧郁。他身穿一件文雅宽大带垫肩的半长大衣,上过浆的白衬衫,戴一条丝领带,右胳膊上夹着甚至摆动着一根时髦的拐杖,杖柄上雕着花纹,金属包头发着光,在旧照片里,它像剑锋一样闪亮。
震惊了的敖德萨对这对罗密欧与朱丽叶持反对态度。两位母亲,她们是一对姐妹,投身于一场世界大战之中,它以指控犯罪开始,又以无尽的沉默宣告结束。于是爷爷把他那一点点积蓄提取出来,四处倒卖货物,一个卢比一个卢比地攒,两个家庭都愿意出点血,只要把丑闻从眼前和心中驱走。我的爷爷奶奶,一对为情所困的表姐弟,像成百上千的俄国犹太人和东欧犹太人那样,启程前往美国。他们打算在纽约结婚,获得美国国籍,要是那样的话,我可能会出生在美国布鲁克林,或纽泽西州的纽沃克,撰写洋洋洒洒的英文小说,反映戴高顶黑色大礼帽的移民们的感情和压抑,以及他们饱尝痛苦的后代那神经质的苦难经历。
但是,在纽约和敖德萨之间某地,在黑海或是西西里海岸线,要么就是当他们在黑夜中平稳地向直布罗陀海峡那闪烁的灯火行进时,又或许当他们的爱之船正驶过消失了的亚特兰蒂斯时,在轮船甲板上,发生了又一幕戏剧,情节陡转,爱情又抬起了令人生畏的龙首:春日里,少年之心,为爱思悠悠。
长话短说。我爷爷,那个尚未满十八岁的准新郎又一次坠入爱河,如醉如痴,惊心动魄,死去活来,就在轮船的舱房里,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另一名船客,据我们所知,也比他大上十来岁。
但是施罗密特奶奶,我们家就是有这样一个传统,从未产生放弃他的念头。她立即揪住他的耳垂,握紧拳头,夜以继日毫不放松,直至纽约的拉比按照摩西和以色列律法为他们主持了婚礼。(“揪住耳朵,”我们大家会兴高采烈地叽叽咕咕,“她一直揪住他的耳朵,直至举行了婚礼。”有时他们说:“直至举行婚礼?她从未放开过他。直至她生命的尽头,甚至比尽头还要长,她紧紧抓住他的耳朵,有时拽拽。”)
接着,巨大的谜团随之而至。一两年之内,这对怪异的伴侣再次支付旅费——或许他们的父母又帮了他们——登上另一艘轮船,头也不回地回到了敖德萨。
简直是闻所未闻。从1880年到1917年,两百万名犹太人从东方移民到西方,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定居美国,除了我的祖父母返程外,其他人做的都是单程旅行。可以想象,他们是唯一的乘客,因此我感情充沛的爷爷无人所爱,在整个回返敖德萨的路上,他的耳朵安然无恙。
为什么回去?
我从来没有从他们那里索取到清楚的答案。
“奶奶,美国怎么那么不好呢?”
“没什么不好。只是太拥挤了。”
“拥挤?美国拥挤?”
“那么多人生活在那么小的一个国家里。”
“谁决定回去的,爷爷,是你还是奶奶?”
“咳,这是什么话?你问什么呢?”
“你们为什么决定离开?你们不喜欢什么?”
“我们不喜欢什么?我们不喜欢什么?我们什么都不喜欢。咳,怎么,到处是马,还有红色印第安人。”
“红色印第安人?”
“红色印第安人。”
除此之外,我从他那里什么都掏不出。
这里是爷爷另一首诗的译文,也是用俄语写的,叫作《冬天》:春天已远,只有冬日,
风暴狂怒,黑天沉沉,
我阴郁的心没了欢乐与喜悦,
我想哭,但泪已干。
我灵魂疲惫,精神凄然,
心如头顶上苍天看不到光线,
我韶华已逝,春天和爱的欢乐,
去而不返。
1972年我第一次来到纽约,我寻找并找到一个样子像美国印第安人的妇女。记得她正站在列克星敦和第五十三街的拐角散发传单。她既不年轻,也不老,颧骨宽大,身穿一件老头穿的外衣,披着件披风抵御刺骨的寒风。她递过来一张传单微笑着,我接过来谢谢她。“爱情在等待着你。”它承诺,在单身酒吧地址下写着,“不要再耽搁了。现在就来。”
在1913年或1914年摄于敖德萨的一张照片里,我爷爷打着领结,灰色帽子上飘着亮闪闪的丝带,三件套西装,从敞开的西装外套里,露出一道闪亮的银线,穿过扣得紧紧的马甲,显然是条怀表链。黑丝结贴在华丽的白衬衫上,皮鞋油黑发亮。他时髦的手杖刚好夹在胳膊肘下,像平时一样悬在那里。他右手拉着一个六岁的男孩,左手牵着一个四岁的漂亮女孩。男孩长着一张圆脸,一缕精心梳理过的头发令人喜爱地从帽下探出头,沿额头形成一条线。他身穿一件高贵的双排扣外套,类似军服,扣子又白又大。外套底下露出短裤,一窄条雪白的膝盖隐约可见,随即被似乎用袜带吊着的白色长袜覆盖。
小姑娘朝摄影师微笑。那神态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魅力,故意对着照相机镜头表现自己。她柔软的长发披到肩膀,舒服地散落在大衣上,整整齐齐地右分。圆圆的脸庞丰满而快乐,双眼细长,有点斜视,像中国人的样子,圆润的嘴唇微笑着。她在洋装外面穿一件双排扣的小外套,在各方面都与哥哥相像,只是小了一号。脚上的鞋子引人注目地装着可爱的蝴蝶结。
照片里的男孩是我的伯伯大卫,人们总管他叫兹尤兹亚或者兹尤兹因卡。女孩呢,那个迷人而卖弄风情的小女人、小姑娘,是我的爸爸。
从婴儿到七八岁——尽管有时他告诉我们说直至他九岁——施罗密特奶奶经常给他穿有领连衣裙,或者她亲自做的百褶裙或者直筒裙,还经常穿女孩穿的红鞋。他那一头迷人的长发泻到肩头,系着一只红、黄、浅蓝或者粉色的蝴蝶结。每天晚上,母亲用香气扑鼻的溶液给他洗头,有时早晨再洗一遍,因为夜间油脂出了名地损害头发,剥夺头发的活力、光泽,成为孕育头皮屑的温床。她给他的手指戴上小戒指,给他胖乎乎的小胳膊戴上手镯。当他们前去游泳时,兹尤兹因卡——大卫伯伯——和亚历山大爷爷到男更衣室去换衣服,而施罗密特奶奶和小利欧尼赫卡——我爸爸——径直走进女浴室,在那里浑身上下打一遍肥皂,是啊,那里,也是在那里,专门请到那里,洗两遍澡。
是施罗密特奶奶生下兹尤兹因卡后,铁了心要生个女儿。她得知没生下女孩后,立即决定,她自然有不容置疑的权利把这个孩子,她骨中之骨、肉中之肉,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选择和品味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