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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第一夜。
很遗憾,我记不清刚才的梦了。
很幸运,虽然记不清刚才的梦,但我还活着,仅仅活着而已。
铁窗射入清冷的光,看着牢房的天花板,还有被分别的狭窄蓝天。
阿尔斯兰州荒漠的天空。
那么蓝,蓝得像我从未见过的大海,而我只是海底的一只生蚝,永远囚禁在贝壳之中,除非成为一道生蚝大餐。
从床上爬起裹上厚外套,踮起脚伸直右手,试图出没那高高的铁窗。
“别费劲了!窗户有厚厚的玻璃,你一辈子都被想弄破它。”
这声音把我吓了一条,急忙坐下来才发现,教授不知何时已穿戴整齐,在黑暗角落里盯着我。
“Good ;morning,我只想看看天空,这里的蓝天真美,只是看起来太小了。”
“是啊,很美。”教授以为深长地笑了一下,露出雪白的尖利牙齿,“睡得还好吗?”
“哦,比想象中好吧。”
其实,我对于监狱最大的空区,莫过于同一个变态恶魔同屋。在看守所就每天锻炼身体,以防万一好以暴制暴,幸好那里的室友比尔是个前纽约白领。而现在这位历史系教授,看起来也弱不禁风——果然是典狱长送我一份大礼,再也不不必担心午夜噩梦。
铁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闪出一张黑人狱警的脸,恶狠狠地点名道:“教授?”
看到教授苍白的面孔后,狱警打量着我说:“你就是新来的1914?”
“是的。”
“和教授一个房间算你走运!”他用警棍敲打铁门说,“知道这里的规矩了吗?”
“知道了。”
黑人狱警嚼着口香糖说:“这里我是老大!给我乖一点,不然就惨了!早餐给你们!”
他将两个餐盒塞进来,之后继续前往下一间牢房。
打开餐盒还算不错,典型的美国饮食,基本不用考虑好吃,但足够你吃饱。
“每晚十二点,每天早晨七点,狱警查房送餐。”教授轻描淡写地说,“你会漫漫习惯的。”
是啊,我不禁悲从中来,反正要在这里待一辈子总有一天会习惯的——也许就是明天,也许是很多年后老死的那天。
吃完早餐,教授变得异常沉没,埋头苦写他的笔记,似乎对面的我已变成一团空气。我没兴趣窥探他人文字,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铁窗外那方小小的蓝天。
八点,黑人狱警再度出现,收走餐盒打开牢门,向外撇了撇嘴说:“小子,放风了!”
放风——在这意味着暂时的自由,监狱里每个人都盼望这一时刻,尽管那么短暂,还要在警卫的枪口底下。
我兴奋地走出铁门,身后却听不到任何动静,回头疑惑地问:“教授,你不去放风吗?”
“不,我讨厌阳光,宁愿躲在安静的角落里。”
那张苍白的脸缩进黑暗,永远见不得太阳的老吸血鬼。
“1914,你也不想出来吗?”狱警不耐烦地喊,“监狱里人人都知道,教授从来不参加放风。”
“哦,我出来!”
皱着眉头看看牢房,教授消失成了空气,这是怎样的一个室友呢?
来到C区走廊,周围拥过几十个囚犯。奇怪的眼神和嘘声里,我颤抖着往前走去,握紧双拳尽量靠近狱警。听到英语里最肮脏的字眼,当然比起汉语还是小巫见大巫,友人挑衅地拍拍我的肩膀,灯光着凉那些家伙的文身,有的几乎不满整个后背,有人留着莫希干发型,都是杀人放火的悍匪,而我这个“杀人犯”大概是最文明的一个。
依次打开三道铁门,等待全体囚犯通过,关上后门再打开前们,确保不会发生闯关危险。最后的大门徐徐打开,阳光闪烁在缝隙之间,无数利剑刺入瞳孔。
阳光渐渐灿烂,我的眼睛与心也被渐渐撕碎,身体却被放风的囚犯们推搡着,来到布满碎石的大地。双腿已不受自己控制,好久才适应阳光,不知不觉到了操场中央。看起来有足球场这么大,三面全是高高的围墙,每隔数十米就有岗哨塔,可以往见警卫的步枪。视线越过监狱高墙,数百英里外矗立着落基山脉的雪峰。而在高山与监狱之间,是任何人无法穿越的荒漠,也是上天赐给阿尔斯兰州的地狱。
周围不停有人过来与我说话,但我板着脸不理不睬,装作听不懂英语。遇到有人拦在面前,我就狠狠地瞪他一眼,迅速地从旁边绕过去。关在这里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他们不清楚我的底细,所以也不敢造次。
等到没人再来骚扰,我才自己观察监狱全貌。操场三面被围墙环绕,另一面是坚固的建筑,大概就是A、B、C三个监区。再往前还有建筑物,估计是昨晚我看到的那些。整个监狱占地极大,但界戒备极其森严,高墙底下有铁丝网,一群持枪警卫正在巡逻。
囚犯们分散在操场上,看起来起码有三百多人,统一穿着橘红色春季囚服。幸好我没被太阳照话了眼没,否则还以为几百颗橙子在沙子上滚来滚去。他们要么打篮球,要么聚集着聊天——估计是黑市交易,或者独自慢跑散步。各色人种都可以看到,白人大概只占一小半,黑人的数目也差不多,其余多是写拉美裔的面孔,甚至有几个印第安人,显然是阿尔斯兰州土著。至于中国人或日本人韩国人,我只看到一个——就是我自己。
在这里注定孤独吗?
于是,我走向大操场里唯一的无人地带。
确实很奇怪,阳光下到处都有囚犯们活动,但唯独那里是个“死角”,居然不见任何人影。就连长跑的那个家伙,也远远绕过避之惟恐不及。
走到监狱的这个角落,地面不再平整,而是布满杂乱的大石头,几十块长方形石板,镶嵌在乱石堆中,看起来像墓碑——回头再看我的身后,距离最近的人也有五十米开外,我已被监狱抛弃,流放到这个荒凉神秘的角落。
忽然,我感到浑身一股寒意,如电流从脚底板升起贯穿全身,最后涌入心脏的深处。
“我要出去!”
一个声音对我的心里说。
你是谁?
惊恐地跳起来,这是上午八点三十分左右,春天的太阳照射在我的头顶,将我的影子投射到班驳的石板之上。
没错,我确实听到了这个声音没有通过任何听觉器官,而是直接由心脏感受到了。
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不,发现地下布满这些石板,大部分都被尘土和碎石掩埋,大约数十米范围之内寸草不生。
该死!双腿被灌了重重的铅,每踏出一步都那么艰难。
痛苦地低下头来,正对地面上一块石板,强风袭来吹开尘土,露出几行英文——先是模糊的姓名拼写,下面的数字很清晰——
1905——1928
最后刻着的是肖申克州里监狱,我吓得摔倒在地,后背和双肘帖着大石头,阳光下竟然如此冰冷!
我发现的是一块墓碑。
“1905——1928”——正是墓碑主人出生与死亡的年份,只有二十三岁的短短生命,便葬送在这座监狱地下。而这块墓碑距离今天。已经超过了八十年,那个年轻的幽灵,也在这里哭泣了八十年?
小心爬起来再看看其他的石板,大部分文字都被磨平了,偶尔看到一些生卒年份,最古老的有十九世纪,最近的是1969年,可能以后都被送出去埋葬了吧?
这些石板有的互相叠加,大部分被埋在地下,难以估计到底有多少?奇怪的是,所有墓碑上都没有十字架,也许在这里性样已经无用,都是被神抛弃的灵魂。
“这里没有基督!”
一个沉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再度把我吓得跌倒在地。
是埋葬与此的幽灵?大白天闹鬼了?当我落荒而逃时,却看到眼光下一张老人的脸。
最醒目的是灰色的洛腮胡,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额头布满刀刻般的皱纹,身体却像堵墙般坚硬——老年版的切。格瓦拉(假设他还能活到现在),年轻是典型的拉丁美男子。
“你市谁?”
“萨拉曼卡。马科斯。”
说完老人伸出一只大手,将我从母本上拉起来。
“谢谢,你也是这里的犯人?”
看到他那身橘红色的囚服,我就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
“是,你是新来的?”
“我叫1914。”
“你知道吗?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他们都在看着你呢!”
他回头指了指操场,所有囚犯都在看热闹,但没人敢靠近我五十米内,好像把这片墓地当做舞台,而我成为最倒霉的演员。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是墓地。”
“这里的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紧急,就算大白天也没人敢来,我也有好几年没来过了。”
老头的英文带有拉丁口音,他的外形与眼神都非常酷,真是一个百年不遇的老帅哥。
“Lei’s go!”
灿烂的阳光底下,他搂着我的肩膀,快步将我带出墓地,回到大队囚犯们中间。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仿佛我是从墓地里爬出的僵尸。但除了老头没人敢靠近我,全体为我们让开一条路。两边的人墙如摩西渡过的红海,目送我们离开操场。
不久,仅仅一小时的放风时间就结束了,囚犯们被狱警赶回监仓,身后一片喧闹嘈杂。
低着头回到C区,老马科斯拍着我的肩膀说:“新来的,保重好自己吧。”
在狱警的监视之下,我乖乖回到13号监房,听着身后铁门被锁紧。对面的教授仍然埋头疾书,完全无视我的归来。
还没走出墓地的恐慌情绪,揉着不断搏动的太阳穴,在狭窄的牢房里反复徘徊。
“请保持安静!”
教授冷冷地提醒我一句,貌似不悦的放下手中的笔。
“对不起。”我胆怯地坐倒在硬硬的床板上,“我打扰你了,因为刚才我被吓到了。”
“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墓地,我去了操场上的墓地。”
“你好有胆量!”教授缓缓回过头来,灰色的眼珠似乎不是人类,“发现什么了吗?”
不敢再会议墓地了,我张口结舌地回答:“没——没有。”
说着他就把小本子收了起来,小心地锁在床头的抽屉里。
“你在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