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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他从来没想到家里如果没有妻子的唠叨会是什么感觉,突然少了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他觉得家有点不像家了,他第一次为妻子流泪了。后来,他对妻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在他的努力下,妻子慢慢地好些了,出院了,能够独自行走了。他高兴得什么似的,像初恋的毛头小伙子,下班后一路小跑地回家,就想早一分钟看见妻子。其实,那女人已经人到中年,身体发胖,要条儿没条儿要样儿没样儿了。可是,他说,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在乎她!生怕有一天再失去她。有人逗他说,你老婆现在走路一撇一撇的,多难看呵!他说,她就是爬着走,也比没有强!你们没经过磨难,不懂。人到了这个时候,只要活着,就是个伴儿。我看她现在哪都好看,身材也好看,走路也好看。在医院的时候,我跟医生说,只要能让她活着,天天哪怕躺在床上,让家里有这么个人,我就知足了。现在,她不仅能起来,还能够走路,我能不知足?经过这次病,他们夫妻的感情比热恋中的情人还缠绵,那是磨难后有了一定深度的缠绵,是血脉相溶生命相通的爱。这种爱是经得住任何考验的感情。人们常常在早上或傍晚在花园里看见他们相扶的身影。他们就像一道风景,如果哪天人们看不见他们,就会互相询问,怎么没见他们出来?
如今这社会,人们什么都不相信了,对婚姻也是如此。然而,有了这样一对夫妻,我认为,对现代婚姻也算是一种点缀吧。
爱的故事
那还是我伤残后的第三年,正值鲜花盛开的季节,在医院的一棵玉兰树下,我们相识了。我感激她,痴情地把她看做是上帝派遣来的护卫天使。
我所接触过的大部分截瘫残疾朋友(包括许多大学毕业生),为了解决婚姻问题,基本上都是把目标定在来京做家庭护理员的农村姑娘身上,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扯平”,是婚姻屡遭失败后的一种无奈选择,他们付出和牺牲了思想观念、文化差异、生活习惯等诸多不协调因素的代价,举手投降屈尊于这“扯平”的婚姻。如果他们不残疾,你能想像一个生活在北京这样的国际大都市的健全人,怎么可以把婚姻的选择目标定在农村姑娘身上?既然存在就是合理的,我们就得接受这个现实。我也没有错,我独守阵地不肯屈尊于“扯平”的婚姻,挺有骨气——遗憾,但不惋惜!
我说过:“拒绝一切形式的婚姻!”但我还要补充一句:“可以接受一切我认为很美好的爱情!”一般人们通俗地理解:爱情的结果就是婚姻。按这种理解,我的爱情就只能说是光开花不结果了。在我16年的残疾生涯中,其实多半时间,是并不缺少爱情的,尽管她的形式表现各有不同。我想,就筛选出一段连我的家人都认可的爱情故事吧。
春天我为爱情祈祷
那还是我伤残后的第三年,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在医院的一棵玉兰树下,我们相识了。她从上海转到北京的时间并不长,住院的一个多月间,我对她的全部了解也仅限于知道她叫姗姗,和我一样同是个外伤性截瘫病患者,不过她的病情要比我轻许多。我们的初识是文学做的媒,当时我正在进行第一篇小说的创作,而她也正参加一个函授文学班的学习。事后,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我俩都会有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此前,即21岁那年,她曾有过一段非正式的恋爱史,但尚未进入角色,那场意外事故便从天而降,从此她便永远地关上了爱情的大门。对她来讲,原本就没有过开始,也就无所谓什么结束了,免尝了这期间的甘苦,无需他人为自己再做什么牺牲,减少了诸多的烦恼,这也未偿不是件好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多年之后刚刚转到北京,就认识了我,且是那么迅疾而毫无犹疑地爱上了我。我感激她,痴情地把她看做是上帝派遣来的护卫天使。那时,我刚刚从离婚的痛苦中摆脱出来,心灵创伤结的痂尚未脱掉,她就那样温润轻柔地走进我的心田。从此,我才相信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是不是天作之合?或者就是那个所谓的缘分吧?尤其有两个异常巧合的日期,似乎也为我们的爱做了注脚——我早年的结婚日正是她出事的那天;她24岁的生日又是我蒙难的那天。我们似乎命中注定要成为一对情侣,我们很快便形影不离了。
那年五月的一天,我和她相约由护理员陪着去了八大处公园。园内的大悲寺里香烟缭绕,我们各自买了一把供香点燃,双手合十向观音菩萨祈祷:“菩萨,你真能解救众生,使我们走出伤病的苦海吗?……你不能!否则你又何必让灾难降临到我们头上?”其时,我们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想着那不明不白、若即若离的情感。我猜想,医院所有人都在传说着我们的秘密,其实秘密只在我们心中,我们用眼睛就可以交流。我们无须避讳,失去的已经够多,能够得到的却已很少,难道还要我们羞羞答答地去接受吗?我们在一起,战胜了恐惧,也战胜了孤寂,我们相互缝合着心灵上的创伤,共同体验着仍然是美好的人生。
那天我表现得特别虔诚。从护理员手中接过一张十元大钞,双手紧紧把它夹住,靠两臂残存的一点余力颤微微地把它送入捐款箱的上口,这期间我几次都未能完成,但还是拒绝了别人的帮助。对此举,我至今做不出准确解释,一个有着十年党龄且受过正统的马列主义教育的唯物论者,竟然面对一群泥胎雕塑表现得如此虔诚,这是不是悖谬?其实,很多人在无可奈何的境遇面前,都习惯于把自己美好的期冀和命运的转折托付给神灵,好像只有这样,才算对自己有了个彻底的交待,哪怕那托付伴着点燃的供香化为乌有,漂泊的心灵也算有了一个最终的归宿。这期间,我们拍了不少的合影,而且她不容商议地把这天定作了我们的“结婚日”,事实上,我们的关系也的确发生了质的飞跃。
缘未尽泪已干奋斗向前
出游归来的这天下午,护理员去洗衣服,病房内格外的宁静,门被轻轻开启,我知道是她来了。她端坐在轮椅上,身着一件漂亮的|乳白色蝙蝠衫,像一朵白云般飘到我床前。我们相对无言,久久地凝视着对方,感到了那眼神的炙热。她面颊上的红晕越来越浓,红得眩目、红得耀眼。我微微闭上双眼,以逃避那令人心颤的前奏,等待着疾风暴雨的到来……这一天,我第一次接受了她的赐予,她那幸福的泪水也润湿了我滚烫的面颊。
沉醉于幸福之中的她忽然问我:“你知道‘吻’对于一对年轻恋人意味着什么吗?”“当然是爱!”我不假思索地答。“还包括什么?比如你我之间。”我摇了摇头疑惑地望着她。她动情地对我说:“我们的情况和健全人不一样,我是把‘吻’当做了自己的贞操,今天我把它给了你,就像做了你的新娘一样……”傍晚,我们来到医院附近的一条小河边,春风拂面,彩霞满天。欢快跳跃的河水,映着彩云,无比灿烂。
我望着河水,心情十分矛盾。身边的姗姗像一朵白云一样圣洁。她深情地看着我,说:“我们结婚吧!我会尽一切努力照顾好你的,不要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纯洁的,我内心也十分需要她。可是,面对自己瘫软的身体,我不能超越现实,接受她神圣的赐予。我摇了摇头。
姗姗的泪水顺着面颊流淌,我的心都碎了。
伤残以后,现实生活中一系列无法摆脱的矛盾始终困扰着我,在爱情和婚姻问题上更是如此。姗姗是个伤残相对较轻的姑娘,清纯得只会享受浪漫,而我和她不同,饱经了婚姻巨变的沧桑,重残的身体已经把我的家人拖累得疲惫不堪,由截瘫所导致的多种合并症时时地在危及着我的生命。尤其泌尿系统,一年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处在感染状态,动辄就需要静脉点滴,我怕是注定要在医院里呆上一辈子了。对我们来讲,生活上的相互关照与情感上的彼此交流是一对无法调和的矛盾,更何况她的家远在外地,我们天各一方,行动不便,何年何月再团圆?愿望总是美好的,但它必须切合实际,这个实际对姗姗来讲其实并不虚幻,她还年轻,她有着娇好的容颜和善良的心地,伤残本身也并未损及她作为一个女人所应有的一切。从实际生活来讲,她需要有个健全的生活伴侣。情人的爱总是自私的,当这种自私受到了客观条件的抑制,我自然也就变得“大度”起来,我希望她能够有一个很好的归宿。
姗姗是个聪明的女孩,出院后,在写给我的信里说:“爱是不能忘记的!一生当中,曾经拥有过那幸福美好的六年时光,我知足了!”你看,现实尽管并不完美,可是,毕竟也有完美的爱情。虽然这种爱情没有结出婚姻的果实,但是,她比婚姻更动人。她是我生命中一道永远的风景,让我相信、盼望,激励我继续奋斗。
家庭应是孩子的港湾
去年秋天,正是收获稻子的季节,我们去西郊参观京西稻产地,大片大片的金黄|色稻田正在等待收获,沉甸甸的稻穗被风一吹像头重脚轻似的东摇西摆。突然,就在一片稻田的附近我看见了一所工读学校。
孩子有孩子的心思
流着泪看完你和姗姗的故事,十分感动。有一次,你和她一起到我家做客。直到现在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她的模样:清纯、漂亮、年轻而快乐。当时我们在一起吃水饺,我的视线总是被她的容貌牵引着,她令人赏心悦目。但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心地。她说她抱养了一个小孩,每当她说起这个小孩的时候,脸上就充满了柔情和爱。我感觉到她的善良。回去的时候我挽留你们,她又说放心不下孩子。
后来,我又想起这孩子,你说她已经上学了。并且,当同学说她没有爸爸的时候,她就反驳说:“我有爸爸,我爸爸在北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