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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躺一两天没什么不好,”医生说道,“伸出舌头。”
“但是我到底是怎么了,罗伯茨?”病人问道。
医生考虑了一会。“没什么问题——神经有点紧张——消化也有点不是太好。用不了一两天就会没事的。”
哥达点了点头。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罗伯茨还没有老到无用的地步。当医生在他所带来的惊讶中离开后,他冷酷地笑了。罗伯茨的名声和他的职业名声或许并不是太好,但是这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他躺下来开始想象他的计划。一两天后,他的身体更糟了,似乎真的开始病了。在这之后,这个心中有点羞愧的病人开始对一些事物感到紧张了。他的饭食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吃了后他更加的不舒服;他知道这很荒谬,然而——他仍然将他的牛肉茶留起来一部分,或许医生愿意对它进行检查?还有药?当然,还有藏匿物;或许这些东西他也愿意看一看?
胳膊肘支着身体,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墙壁。会有痕迹——一点细微的痕迹——藏匿物里会有砒霜的痕迹。在其他的东西里会有其他更重要的线索。一个要毒死他的阴谋将会很清楚地显现出来,并且——他的症状会与他妻子的相同——要是她能让汉娜逃脱他正在织的那张网的话。至于她用来威胁他的那封信,让她写去吧;到头来那只会威胁她自己。五十封信也救不了她了,他已经安排好了她的末日。不是汉娜送命,就是他送命,他不会手下留情的。三天来他一直在努力地照料自己,同时焦急地守护着自己。他的勇气正在流逝,这点他很清楚。他面对的是暴露、被捕和审判所带来的压力。他妻子死亡中那件可怕的事,一件长久的事。他不能再等了,他将会在突然之中开始行动。
在晚上九点到十点的时候,他开始按铃,直到第四遍的时候他才听到汉娜爬楼梯的沉重步伐。
“你有什么事?”她站在门口问道。
“我病得不行了,”他喘息着说道,“去请医生,快点!”
女人不知所措地盯着他,“什么,这个时候?”她惊叫道,“不可能吧。”
“我就要死了!”哥达的声音很衰弱。
“你没有,”她粗暴地说道,“明天早上就会好的。”
“我要死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去——叫——医——生。”
女人犹豫了。外面狂风卷着暴雨不断地拍打着窗户,而医生的家在一英里外一条孤零零的小路上。她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
“我会被冻死的,”她抱怨道。
她站在那里不高兴地看着他。他看起来当然病得很厉害,并且要是他死了,对她来说绝对没有什么好处。她皱着眉头听着窗外的风雨。
“好吧,”终于,她说道。然后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森的笑容,他听见她在下面忙活。前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屋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等了一会,然后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外套,开始进行准备工作。他沉稳地向他剩的牛肉茶和药瓶里倒了一点白色的粉末。当楼底下传来丝轻微的声响后,他站着静静地听了一会,然后很满意地点上了一根蜡烛,径直走进了汉娜的房间。有那么一小会,他站在那里环顾四周、犹豫不决。不过接下来,他拉开了一个抽屉,将一个装那个粉末的破损小包放在最里面一堆衣服的下面,然后径直回房躺在了床上。
他有点担心地发现,因为兴奋和紧张,他浑身都在发抖。他盼望着能抽点烟,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了。为了保险,他开始演习与医生的对话,然后又将所有的可能思索了一遍。与那个女人待在一起的场景肯定将会很恐怖,作为计划的一部分,他可能不得不病得更重一点。对他来说,话说得越少越好。其他人会将所有必要之事办好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躺在那儿听着窗外的风雨之声。屋子里,则出奇的安静,在奇怪的感觉当中,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妻子死后他第一次一个人在这个屋里待着。他想她可能被打扰了。这个念头真的很讨厌。他可不愿他妻子被打扰。让死去的人安息吧。
他坐了起来,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他的表。汉娜应该早就回来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久。现在他随时都有可能听到她开门的声音。于是他又躺了下来,心里默默地提醒自己,一切安排都好着呢。他的确已经设计好了,他心里有了一种艺术家式的满足。
寂静沉闷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整个房子也似乎在听,在等待。他又看了一下表,带着诅咒,他感到一丝纳闷,这个女人到底怎么了。很明显医生应该是出去了,但是她没有理由耽搁呀。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了,屋子里开始笼罩着一种怪怪的恐怖的气氛。
风小了一些,这时候,他似乎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于是坐起身来侧耳准备细听楼下开门的声音,同时他脸上的表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再过一会儿女人就要进屋了,那些胡思乱想所带来的恐惧也会随之飘去。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但是他也没有听到大门口有什么声音。他就坐在那儿,侧耳细听,直到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他的确听到了脚步声。但那会是谁呢?
他浑身颤抖、形容枯槁地坐在那里等待,一阵又一阵的恐惧不断地向他袭来。一个声音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向他说,他失败了,他要为失败受到惩罚;他输掉了这场与死神的赌博。
他努力地压制住这些幻想,闭上双眼,试图使自己放松下来。现在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一开始医生肯定出去了,而汉娜则在等着与他一起坐他的车回来。刚才他完全是在自己吓唬自己。很快他就会听到他们到来的声音。
他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那到底会是什么,又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努力地思索。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偷偷摸摸的声音。屏住呼吸,他等着这个声音再次响起。他再次听到那个声音,极其模糊的声音——耳语一般的声音,这个声音虽小,但是却与绝大部分耳语一样意味深长。
他用衣袖抹了抹额头,断然地告诉自己那是幻觉,完全是神经紧张的缘故;但是,事与愿违,他偏偏还是能听到声音。现在在他的想象里,那个声音是从他妻子的房间,楼梯的另一端发出来的。它的响动不断地增强,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但是让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屋子的房门后,他仍然还能控制自己,他还在试图将注意转到风声和雨声上去。
有那么一会,他听到的的确是风声和雨声。然而没多久,从他妻子的房间里又传来了刮擦声,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之间,还有一个什么东西坠地破碎的恐怖的声响。
一声尖叫后,他的意志彻底崩溃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飞快地跑下楼,拉开门,就冲进了夜幕之中。大门则被风吹着“砰”的一声锁上了。
他站在那里,手拉着花园门,似乎在等待着一场搏斗,嘴里则急促地喘着。他赤着的双脚已经刮破了,外面的雨也很冷,但是他似乎没有一点感觉。过了一会他又沿着大路往外跑了一段,然后停在那里等待、倾听。
他慢慢地走了回来。此时外面寒风刺骨,而他浑身上下也已经湿透了。花园里黑黢黢的,阴森恐怖,那难以名状的恐怖好像就潜伏在那灌木丛中。他又折回头沿着大路往前走,因为寒冷,他已经浑身发抖了。在绝望中,他又回过头穿过阴森恐怖的花园回到了屋子跟前,结果发现大门已经锁死。门廊虽然能够遮挡一点冰冷的雨水,却挡不住寒风,他抖作一团,悲惨地靠在门上。过了一会他又努力振作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后门口。锁着!不光是后门锁着,所有低一点的窗户也都关着。他只好再次回到门廊,绝望地蹲在那里,等待着女人回来。
四
当他被喊醒过来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接下来,被人半拖半扛地弄上楼放到了床上。他的头,他的胸都有点不太对劲,而且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一阵阵地发冷。有人在说话。
“你一定是疯了,”说话的是汉娜,“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他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医生,”他咕哝着,“医生。”
“他出诊了,有人得了重病,”汉娜说道,“我一直在那儿等他,后来我实在累得不行,于是我就回来了。我做得可以了吧。今天早晨只要他有空,他第一件事就是到这里来。现在他应该就要到了。”
她在清理房间,来来回回不停地忙活着,他沉重的双眼则看到她将牛肉茶和其他的东西扫进一个盘子端了出去。
“瞧我干的好事,”回到屋子里时,她说道,“昨天我忘了关上女主人房间的窗户。今天早上我推门一看,发现她那个漂亮的齐本达尔式镜子从桌子上掉了下来,摔得粉碎。那会你有没有听见?”
哥达没有吱声。他试图去思索,然而脑子里却一片混乱。不知是意外还是必然,那个镜子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有这样的意外吗?抑或说生命本来就是个谜——所有的这些事都是这个谜的一部分?恐惧还有风……不:是良心和风……救了这个女人。他必须把那些粉末从她抽屉里拿回来……在她发现并且谴责他之前。至于那药……他必须记住不能再吃……
他的病非常严重,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他一定是在花园里与恐慌搏斗时受了寒。为什么医生还不来?他来了……终于来了……他正在对他的胸部做些什么……胸部已经冰凉了。
再一次……医生……他有事情想跟医生说。……汉娜还有粉末……它是什么?
最后他记起来了,所有的事,包括那些他曾经希望忘记的事。他躺在那里,过去的事在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直到他注意到医生、护士还有汉娜都站在床边注视着他。他们站在那里很长时间了,他们一直都静静地站着。他最后一次看汉娜的眼神几个月来第一次没有了厌恶和憎恨。他知道,死神已经降临了。
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