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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她由后门进厨房的时候,嘴里哼着调子,脸上带着笑容。当她看见他横躺在地上,倒真受了震骇。往昔对他的热爱与渴念涌上心头,她在他身旁跪下,放声痛哭。这轻而易举,她根本不必装腔作势。
几分钟后,她站起来走到电话旁。早有人接了,她就哭诉说:“快!快来!派垂克死了!”
“你是谁?”
“我是马隆尼太太。派垂克·马隆尼太太。”
“你说派垂克·马隆尼死了?”
“我想是。”她呜咽着说。
“我们马上就过来。”那人说。
他们的车来得非常快。她打开大门,两个警察走进来。这两个人她都认识——整个分局的人她差不多全认得——她便倒在杰克·鲁南的臂膀上,哭得好伤心。
她简略地叙述她出门到杂货店去,回家发现他倒卧在地板上的情形。她说了就哭,哭了又说。这时鲁南发现死者头上有一小块凝血。他指给欧麦雷看,欧麦雷立刻起身去打电话。
没多久医生也到了,过后又来了两个探员,其中一位她还叫得出名字。她把经过又说了一遍,这次从头说起:派垂克进门的时候,她正在缝纫,他非常累,累得不想外出吃饭。她于是把肉放进烤箱里,她补充说:“现在还正在烤着——”然后她出去到杂货店买蔬菜,回到家就发现他倒卧在地上。
“哪一家杂货店?”一个探员问。
她告诉了他,他跟另一个探员嘀咕几句,那探员就出门上街去了。
十一分钟后他就回来了,笔记本上记满一页纸。她在哽咽中,听见几句低语:“……举止很自然……样子很快活……打算给他做一顿丰盛的晚饭……豌豆……乳酪蛋糕……她不可能……”
过了一会儿,医生走了,另外两个人进来把尸体放在担架上抬了出去。两个探员留下没走,两个警察也没走。
杰克·鲁南温婉地告诉她说,她丈夫是因为后脑挨了钝器重击而死的,那东西是一件大的金属器具。凶手可能已经把凶器带走,但也可能把它抛弃或藏在这里某处。
“还是那句老话,”他说,“只要找到凶器,就能找到凶手。你知不知道屋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当做凶器用的?例如,一把大螺旋钳,或者一个重的金属花瓶?”
“我们没有重的金属花瓶。”她说。
“或是一把大螺旋钳?”
她说没有。不过,车房里也许有这类东西。
他们去搜索这幢房子,留下她独自坐在椅子上。她听见外面碎石子路上的脚步声,有时看到窗帘缝中透过来的手电筒闪光。时候不早了,她注意到壁炉架上的钟已经快九点了。那些男人好像渐渐累了。
他们继续搜查。警佐鲁南走出厨房说:“马隆尼太太,你瞧你的烤箱还开着,肉还在里面。”
“哎呀!”她惊呼起来,“真是的!”
“我最好替你关掉火,是不是?”
“那就请你把它关上,杰克。多谢你了。”
警佐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她用她那双又大又黑、泪汪汪的眼睛望着他:“杰克·鲁南。”
“什么事?”
“你跟他们几个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马隆尼太太,我们会尽力而为。”
她说:“你们都在这里,你们都是派垂克的好朋友,而且是在帮忙捉拿杀他的人。现在你们一定都饿坏了,而我知道要是在他家里,我不好好招待你们,派垂克在天之灵一定不会原谅我的。你们何不把烤箱里的羊肉吃掉。烤到现在,应该恰到好处。”
“那怎么行。”鲁南警佐说。
“别客气,”她恳切地说,“我自己什么都吃不下。要是你们把它吃完,那真是帮了我一个忙。而且吃完你们还可以继续工作。”
那四位警员犹豫了好一阵子,但是他们的确都饿了,所以,最后都有些心动,一齐进厨房自己动手去吃了。那女人仍留在客厅原处,她侧耳倾听他们从敞开的门后传来的声音,她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因为他们满嘴都是肉,说话的声音不太清楚。
“查理,再来一点。”
“不要了,别把它全吃光了。”
“她要我们把它吃完,她是这么说的。”
“好吧,再给我点。”
“那家伙一定用了一根好大的棍子打可怜的派垂克。”其中一个人说。
“所以,我说该容易找得到。”
“我也是这么想。”
“不管是谁干的,一有机会他一定就会丢掉,不会随身带着。”其中一个人打了饱嗝。
“我认为凶器一定还在这房子里面。说不定近在眼前。”
在隔壁房间里,玛丽·马隆尼开始偷偷笑了。
蕪茗译
11.丽兹·博登抡起了斧头……
〔美国〕罗伯特·勃洛克
丽兹·博登抡起斧头
砍了母亲四十下,
看到自己干了些啥,
又砍了父亲四十一下。
都说恐怖事件往往发生在子夜,源自梦中的低声细语。可我遇到的恐怖事件却在正午,由一阵寻常乏味的丁零零的电话铃声引起的。
整个上午,我一直坐在办公室里,不停地凝视着通往山冈的那条尘土飞扬的路。闪烁不定的阳光照得我的眼睛隐隐作痛,视线模糊,所以在我的眼中那路是弯弯曲曲的。来捣乱的并非单是我的眼睛这一器官,我的脑子也受到酷热和沉寂的荼毒,老觉得不自在,变得坐立不安,焦躁异常,某种模模糊糊的预感搅得我心烦意乱。
响亮的丁零零电话铃声在我听来刺耳极了,简直在折磨人。
我手心的汗珠滴滴答答从话筒里渗落下来。贴在耳边的话筒暖烘烘的,铅一样重。但我听到的声音却是冷飕飕的,因恐惧而结成冰了。连话语也冻结成块了。
“吉姆——快过来救救我!”
就说了这句话。我还没答话,话筒“啪”的一声挂断了。我立起身忙向门口奔去,话筒跟着滑到了桌子上。
给我打电话的是阿尼塔,听了她的电话我才急匆匆地向车子奔过去;听了她的电话我才飞奔在那条行人断迹而热浪滚滚的路上,朝藏在深山里的那座老宅赶去。
那里出事了。一定会出事的,早晚的事。我早就料到了。现在我直怨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去办那件明智的事。阿尼塔和我几个星期前就该私奔了。
我本该鼓起勇气亲自把她从这种福克纳(福克纳(1897—1962),美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代表作有《喧嚣与骚动》、《村子》等。他的许多作品具有鲜明的地方色彩和传奇式的情调。)式的传奇剧的气氛中硬拉死拽出来。要是对此我真的坚信不疑的话,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当时,这一切看来似乎是不可能的,更糟的是,似乎是想入非非。
现如今,已难得一见坐落在荒凉偏僻山坡上、充满传奇色彩的房子。可阿尼塔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现如今,再也见不到瘦骨嶙峋的怪老头儿,他们终日沉醉于记过册(指纪录应予惩罚或谴责者姓名的册子。);再也见不到所谓的“巫医”,邻居对他们怕得要死,避之唯恐不及。可阿尼塔的舅舅吉迪翁·戈德弗雷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老头。
当今之世,谁也不能把年轻的女孩关在家里,成了不折不扣的囚犯;谁也不能要她们不出家门半步,不自由恋爱、不嫁给自己的意中人——万万办不到。可阿尼塔的舅舅偏偏把她紧锁在家,不允许成全我们的好事。
你说,这不是纯粹的传奇闹剧吗?每每想起这档子事,就觉得荒唐可笑。可与阿尼塔一起的时候,我却笑不出来。
当时我听到阿尼塔谈起舅舅,几乎信以为真,倒不是相信他有什么超自然的神通,而是相信他太狡猾了。他是铁了心,不逼得她发疯死不罢休。
这种事你是可以理解的;这事太恶毒,可又是真实可靠的。
阿尼塔有一笔托人代管的财产,而吉迪翁·戈德弗雷是她的法定监护人。他让她待在那幢正在腐烂成只剩下一个空壳的房子里——这样好完全任他摆布了。于是他也许很容易想到,用些荒诞不经的故事和难以捉摸的证据去激发她的想象力,就可以使她就范。
阿尼塔跟我说起过,说起楼上那个上锁的房间,老头待在里面,成天捧着那些秘而不宣的霉烂书籍,嘟嘟囔囔念诵个不停。她跟我说过,他与农民结下世仇。他当众夸口,说自己能给牲口施“巫术”,声称要让庄稼受虫灾。
阿尼塔还跟我说起过她做过的梦。夜里一个黑色的东西到了她的房间。那东西黑黑的,混混沌沌,尚未成形——是股雾,飘飘忽忽,可又是实实在在,确信无疑。它虽没有脸孔,但有鼻有眼;没有喉咙,却能发出声来。它会低声细语。
它又是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又是在身上抚摸。这东西墨黑,像绳索,缠她的脸孔和身子,她决心挣脱出来;她挣扎着要尖叫起来,好把幽灵和睡意驱散。
阿尼塔还给这个黑东西取了个名字。
她管它叫“梦淫妖(传说中趁人在睡梦中与之交合的妖魔。)”。
在古代有关巫术的著作中提到过梦淫妖——都是些趁着夜色来蛊惑妇女的妖魔。其中有魔鬼撒旦的密使,有驾驭噩梦的好色幽灵。
据我所知,这些都是传说而已。可阿尼塔却认为确有其物。
阿尼塔变得瘦骨伶仃,脸色憔悴。我知道她的这种变化与魔法无关。要说魔法,那完全是她被禁闭在荒凉的老屋里造成的恶果。加上吉迪翁·戈德弗雷的那些施虐淫的种种奇谈怪论的潜移默化,还有精心策划的死亡的气氛,害得她噩梦频频。
可是我优柔寡断,没有坚持己见。毕竟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戈德弗雷在搞什么阴谋诡计。轻举妄动的结果很可能是人家不认为那老头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阿尼塔在胡思乱想。
我以为只要假以时日,我就可以让阿尼塔心甘情愿和我一起离家出走。
可现在为时已晚。
到底出事了……
车子离开大道,转了弯,一路上扬起一片尘土。山坡上那座摇摇欲坠的房子历历在目,我便快速向房子的复式斜屋顶方向驶去。仲夏的午后骄阳如火,暑气逼人,很快长廊上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