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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悬疑经典小说-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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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有过攀登高山谷地经历的人都体验到一种独特的刺激,都懂得其主要的诱人之处在于攀登过程险象环生,面对眼前的景色油然而生某种朦胧而强烈的恐惧感。当你抬头仰望荒凉而高耸的山脊,不由自主想到那些以攀登为乐的人,他们日夜兼程,登上云罩雾锁的山巅,一步一步艰难跋涉,征服冰封雪盖的绝顶。高空中他们永远播下险恶和恐惧。这种冒险的气氛,往往伴有发生极度险恶的悲剧的可能,但始终吸引那些探胜访幽之人,激发他们的想象力,促使他去深思遐想。明腾对那提心吊胆的杂役所说的话不甚了了,但对方的大概意思他还是听明白了。这房间原本住着位英国女人。她外出时坚持不带向导。她是两天前,天亮前不久离店的——这杂役亲眼看她走的——可竟然一去不回!她走的那条线路崎岖难行,十分危险。但对熟练的登山者来说,即使不带向导,也算不了什么。这位英国妇女是位有经验的登山者。而且她很自以为是。听不进别人的劝告和忠言,是个极端自信的女人。此外,她这人很古怪。总是独来独往,有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几天几夜不让别人进去。明摆着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这许多情况都是明腾从那杂役口中听得的,其间,他帮着搬行李,整理房间。此外,他还听说,已派出一路人马上山搜索了,他们随时都可能会回来的。要是那样的话……房间还没人住,可房主人还是她。“要是您先生不反对的话——要是他愿冒这个险,不怕三更半夜冷不防被人赶出门……”这位嘴巴讲个不停的杂役,既让他了解到更多的细节,又使这场交易大可怀疑。于是明腾设法尽快打发走杂役,好赶快让自己躺到匆匆铺就的床上去,在自己被人驱逐出房间前,争取多享用几个小时。

说实在的,起先他感到不自在——确实不自在。他这是待在别人的房间里。他没有权利待在这儿。他这不是私闯他人的领地吗?当他打开行装时,禁不住频频回头四望,像是生怕角落里有人在窥视自己。仿佛外面过道里随时都会传来脚步声,有人敲门,接着门打开,他就看见那个精力充沛的英国女人怒气冲冲,上下左右打量他。更糟的是,他会听到对方责问自己,待在她的房间里——她的卧房——居心何在?当然,他会说清原委,可毕竟……

接着,他想到自己这时已是衣衫不整,片刻间,脑海里闪过一个怪念头,不禁发出笑声——只是轻轻的浅笑。他轻轻一笑后,立刻感觉到原先感到的那种悲惨境地。也许,就在他发出笑声的刹那间,她已陈尸那凶险的高峰,全身冰冷,断肢残体,寒风夹着白雪,戏弄她的秀发,无神的双眼茫然地凝视高天的星辰……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他与这个女人素未谋面,连姓甚名谁也一无所知,可是她的形象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他几乎认为,此刻她就在这房间里,与他同在一起,躲在什么地方,把他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

他轻轻地打开门,把靴子放到门外。然后又关上门,转动钥匙反锁上门。他打开行李,把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零落地摆放在房间里。事情很快就处理完了,因为首先,他只带一个小手提包,外加一个背包;其次,房里可以堆放衣物的地方只有一个沙发。见不到五斗橱,而那个其大无比、结实的衣橱是上了锁的。英国女人的东西分明是被匆忙塞进橱子里的。唯一能说明她最近在这里住过的只有一束阿尔卑斯山玫瑰,插在洗手架上的玻璃瓶里,已经凋谢。此外,还残留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但是尽管房里只有这点小小迹象,他还是从中看出,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息,说明房间是有主儿的,这很煞风景。过了一会,他觉得这气息里微妙地包含“人刚走”的感觉。接着又平添了“还在房里”的古怪印象,想到这里,他不禁一转身,急不可耐地看看背后。

总之,这房间令他深恶痛绝,恨不得把瓶里凋谢的玫瑰花扔出窗外,再把自己的雨衣挂上衣橱的门,尽可能把它遮起来,眼不见为净。因为在他的想象中,这个又大又丑陋的衣橱里面装满了一个女人可能再也用不着的衣衫,且不停地栩栩如生而鲜明地浮现在脑海中,他见了定会激起不安和惶恐,而且随之会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渐渐在心中浮现。无论如何他见不得这令人厌恶的衣橱,几乎是出于本能,非把它遮掩起来不可。最后,他熄了灯,上床睡了。

可是房间一旦没了灯光,他更受不了。而且,黑灯瞎火中,还突然袭来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冷气。奇怪的是,他点起床头的蜡烛,竟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这局面自然太难堪了。他这是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再也不能听之任之。但是说来要摆脱这困境的办法倒也别致。他方才种种举动正说明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才生出恐慌,而恐慌一旦深入心中,再驱除它就难了。他侧身躺在床上,胳膊肘支着脑袋,仔仔细细把房内的东西记录下来——意在把所见、所触的物件一一盘点盘点,然后划上一道线,最后加起来,得出结果:“房里的东西全在上面!样样东西我全算进去了。没落下什么。这下可安安心心入睡了!”

就在他荒唐地盘点房里家什的时候,算着、算着,只觉得一种难耐的倦怠感可怕地袭来,害得他很难进行下去。这感觉来势惊人地迅猛,不知不觉间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他。他只感到浑身酥软无力——一种无法言传的疲惫感。它所产生的第一个效果就是消除了心中的恐惧感。他再也没有足够的余力去害怕和紧张了。他还是觉得很冷,但惊恐感消失了。论个性,他平日里一向生气勃勃,但此刻,他内心的角角落落里开始潜入一种毒害肌体的疲惫感,片刻间似乎变成了精神上的萎靡不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愚蠢,生命是何等的空虚,努力和争斗又是何等的无聊——使生命变得有价值的一切的一切如今看来都变得毫无意义——这种感觉渗入了他的每个细胞,使他陷入了虚弱无力的状态。一种人力所难及的、绝望的厌世感遍及他内心深处的角角落落……

他内心出现的种种形象无不蒙上灰色的阴影:君不见那些疲惫而大汗淋漓的马匹正挣扎着爬坡,却落得劳而无功的结局;君不见那名神情冷峻的老板娘为了满足贪财的欲望,费尽心机,丧尽天良——为的是区区几法郎的小利;君不见号衣上镶着金边的杂役,费尽口舌,献足殷勤,卖力起劲,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抖搂给他!可他们这般劳碌有什么好处?说到他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预备学校里的小小教师,干尽费力而乏味的工作,可到头来又捞到什么好处?得到什么前程?生命的奥秘深不可测,最终的归宿渺不可知,那么种种不可靠的劳苦的价值何在?如此说来,什么劳精费力,遵纪守法,埋头苦干,无不是愚蠢之举!行乐享受竟是镜中花、水中月,高尚的生活无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着,想着,明腾猛地感到自己的情绪不该这般颓废,跳将起来,险些打翻蜡烛。经常情况下,他从未出现过这样消沉颓废情绪,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反常心境使他作出强烈的反应,但为时短暂。片刻后他又被滚滚浪涛般的消沉情绪所压抑、所淹没。他的工作——充其量只能让他当上个小小的预科学校校长而已——也和这次阿尔卑斯山之行一样,将是愚蠢而一无所获。他真是个大傻瓜,怎么会远离家园,背上背囊,为的是攀登什么山,折磨得筋疲力尽,一无所获,落得双手空空的结局。想到这里他感到一种阴森森的悲凉凄惨。人生原是一场可怕的骗局!宗教只是哄孩子的儿戏!一切无不是害人的陷阱——死亡的陷阱,造物主用来让人上钩的色彩斑斓的诱饵!可是这诱饵图的是什么?毫无价值!世间万物皆空。唯有一事是真实的——那就是死亡。越早发现这真实的人越加幸福。

那么,为什么等着死亡降临呢?

想到这里,他吓得胆战心惊,便从床上跳了下来。太可怕了。单纯出于肌体的疲劳会导致他精神上变得如此阴暗消沉、会令他感到前景如此渺茫无望,使他变得如此懦弱,突然感到前景茫茫,万念俱灰吗?正常情况下,他是个达观而精力充沛的人,过着健康而不落伍的生活。这骇人听闻的颓废感却彻底毁了他性格的基础,而成了求死的欲望。这似乎发展成他的第二性格。他读过一些书,自然知道,有些人由于受到打击,性情、记忆、嗜好等等变得和原来截然不同。当时他为此感到害怕。虽然科学家言之凿凿,可难以置信。可如今他自己身上就发生类似的事。毫无疑问,他正体验着另一个人的心理变化!这是不道德的。太可怕了。但是——唉——毕竟是挺有意思的。

他觉得有意思,这一感觉是他开始恢复自我本性的第一个征兆。因为感到有意思意味着要活着,意味着热爱生命。

他跳下床后,三两步奔到房中央,打开电灯。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大橱。

“好哇!就这家伙——这该死的衣橱!”他脱口喊了起来,喊得很响。里面放着那个已死女人的全部内衣、裙子、外衣和夏装。不管怎么说,他反正知道,她已命丧黄泉……

就在这时候,从敞开的窗子外传来瀑布的哗哗声,使他联想到那白雪皑皑荒凉的高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他看到她——确实看到她,就躺在坠落的地方,脸上盖着寒霜,白雪在她头发和双眼周围飞舞,她的断肢残体横卧在冰块上。片刻间,面对这幅艰难攀登而落得粉身碎骨结局的女人的图像,他精神上的疲惫感——生之虚妄感,悄然消失了。不是吗,人的渺小的力量敢于与严酷无情的大自然巨大威力抗争,虽是英勇之举,却是徒劳的。他原有的本性又恢复了。然而立刻又感到那可怕的寒冷、空虚和无为。

他发现自己就站在那存放她衣物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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