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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屋子里走动时,木地板会吱吱作响。房间里分明还残留着先前住客的痕迹。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真是独自一人留在这儿,不由得希望能找到某个落下的伙伴。或许,他正费力地要挤进一个根本容不下他的箱子里,躲藏起来。有一间卧室的房门比较沉,打开它颇费时间。我便自然而然地想到,或许有人正藏在卧室里,紧拉着把手。我若打开门,迎面就会撞到那人的双眼。
整幢房子上上下下走了一遍,我决定把自己的卧室设在一间有着小巧阳台的房间里。小阳台就在走廊的上方。房间很小,床却很大。那床垫是所有房间中最好的,还有一扇小小的气窗可以看日出日落。我的卧室下面是客厅,那是我起居和阅读的地方。
岛上到处生长着枫树、铁杉和雪松。前门和走廊前唯有一条小径穿过森林直通湖边码头。林木紧紧围着小屋,最细微的一阵轻风,也会让枝条擦到屋顶,轻扣到小屋的木质墙壁。日落后不一会儿,夜色便浓得化不开,在门外十码远的地方,仅靠客厅四扇窗户透出的灯光,一英尺外的东西就休想看见,稍走几步便有可能撞上树干。
我利用那天剩余的时间忙着把自己的东西从帐篷搬进客厅,补充食品储备,还砍了许多木头,以备一星期的生炉取暖之用。将近日落时分,我又划着独木舟绕小岛巡视一圈。在此以前,我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做这些事情的,现在一个人离群索居,就不得不自力更生了。
上岸时,我这才感到小岛是那么孤寂。日落西山,北方透出一点暮色微光。黑夜转眼就要降临。好在独木舟已安全靠岸,我把它翻转过来,摸索着沿那条林间小路回到走廊前。六盏灯立刻在前屋亮起,但到我去厨房用餐时,屋子还是影影绰绰的。灯光不够亮,我甚至能从屋顶的空隙间窥见星星。
那天我睡得很早,四周一片静寂,连一丝微风都没有,除了吱吱作响的床架和窗外潺潺的溪流声外,我却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响。半夜醒来,那寂静沉沉地压在我身上。我不由得毛骨悚然。忽然,我听到外面走廊里和旁边的空房间里好像有脚步声,还有衣服的沙沙声和压低嗓门的说话声。然而,睡意最终压倒了一切,我的呼吸声和这些神秘的吵闹声渐渐混合在一起,成了梦中的一片模糊声响。
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我的“阅读”计划进展顺利。然而,在我独自生活的第十天,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天我从梦中醒来,突然对自己的房间产生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厌恶感。房间里诡异的气氛几乎使我窒息,而我越是想解释清楚这种厌恶感从何而来,越想让自己冷静,越想弄个明白,这种感觉就越厉害。房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让我莫名地恐惧。说来似乎有点荒唐,但当我穿好衣服后,这种感觉依然挥之不去。我禁不住浑身发抖,且有一种想尽快逃离这房间的冲动;而且,我越是想压制这种冲动,它就变得越强烈。终于,我箭步冲出房间,穿过走廊,飞步下楼进了厨房。这时,我才稍稍感觉好一点,好像刚从极其危险的瘟疫区里逃了出来。
在准备早饭时,我细想着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希望从中发现恐惧感的来源。我唯一能够想起的是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我突然惊醒,听见走廊地板的声响。我敢肯定那里有人在走动。我于是取枪下楼,查看所有的门窗,但却并无异样,只有几只老鼠蹿过,外加几只甲虫在地板上爬行。这显然不能解答我心中的疑问。
整个上午,我照例看书。中午稍事休息后我准备去游泳,然后再做午饭。突然,那种感觉又不期而至,而且更加强烈。就在我要上楼去拿一本书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进屋后,更不舒服,惶惶不可自制。于是,我决定不再看书,整个下午划着独木舟钓鱼。直到黄昏,我带着五六条黑鲈鱼回来,准备做晚饭。
此时,睡觉对我来说成了大问题。我打定主意,如果回卧室后还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我就搬到客厅去睡。我还尽量说服自己,这并不是向荒唐的恐惧感屈服,而只是为了能安然入睡,因为只有睡好了,第二天才能继续看书。
于是,那天晚上我就把床搬到楼下的客厅里,而且面对着大门。之后我似乎安心了不少。楼上卧室的门已被我锁上,那里再有什么鬼魅出没,我也不用担心了。
厨房里的钟喑哑地敲了八下。我洗完盘子后关了厨房的门,走进客厅。所有的灯都开着。白天我还擦了灯罩,此时客厅里特别明亮。
屋外,夜依然是那么寂静;空气凝滞不动,岛上寂静无声,连树枝也不再摇晃。天上的云块就像厚厚的窗帘一样覆盖着湖面,黑暗正以一种不寻常的速度吞没着一切。此时,日落处还有一丝微光尚未消失殆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息和死一般的沉寂。这往往意味着暴风雨要来了。
我坐在那里看书,头脑很清醒。一想到厨房里还有五条黑鲈鱼,明天早上又会有附近的农民送新鲜面包和鸡蛋来,我心里甚至有点乐滋滋的,很快就沉浸在我的法律书里了。
夜已深,周围更加寂静,就连花栗鼠也没了动静。我入神地看着书,直到厨房里传来喑哑的钟声——是九下。钟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洪亮,就像一把大铁锤在重重地敲击着。
我合上一本书,又打开另一本,准备继续看下去。然而,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多久。我很快发现,一段文字往往要读上几遍才能懂,而这样简单的段落本不需如此。随后我意识到自己走了神,注意力越来越难以集中。更麻烦的是,我发现自己翻书时会两页一翻,却又浑然不知,直到读完了一页才知道前面有两页没读。情况变得越来越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是因为太疲劳;恰恰相反,我一点也不觉得疲劳,头脑还很清醒。我再次努力凝神阅读。才过一会儿,就发现自己只能呆坐在椅子上,两眼直愣愣地注视着前面的空气。
显然,我的潜意识里有什么东西在作怪。有什么事情被我忽略了。是厨房的门窗没有关好?我赶紧过去,发现门窗都关得好好的。或许是火炉?跑去一查,也没有什么问题。我检查了屋子里的灯,还上楼查看每一个房间,然后又在屋子里上下转了一圈,甚至还去了地窖。一切正常!所有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安然无恙。但我总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最后,当我重新坐下来准备看书时,我第一次感到客厅里的空气似乎在迅速变冷。那天相当闷热,到了傍晚也不见凉爽。加上客厅里的六盏灯也不至于这么冷。我想,或许是湖面上的寒风吹进了屋子,于是就起身把对着走廊的那扇玻璃门也关了。
过了一会儿,我向窗外张望。由于客厅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出去,不远处的湖面也隐约可见。这时,我突然看到有一条独木舟出现在湖面上,但一晃而过,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它大约离岸只有一百英尺,速度奇快。
在这种时候,怎么会有独木舟经过小岛?我颇为诧异。因为所有来湖区度假的游客早在几个星期前就全走了,而这座小岛附近也没有任何秋季航线。
我没法再安心看书了。不知怎么,那只幽灵般的独木舟在朦胧的湖面上滑行的景象似乎深深印入了我的脑海,而且时不时地在我眼前的书页上晃动。
我越发纳闷。这是我在整个夏天看到的最大的独木舟,船首船尾都翘得很高,船身很宽,那不是古代印第安人的战船吗?我一页书也看不进去了。最后,我放下书,想到外面去走一走,活动活动。
夜寂静无声,天黑得超乎想象。我磕磕碰碰地沿着门前的小径来到湖边的小码头上。湖水正轻拍着湖岸,发出轻轻的咕哝声。远处,树林里传来一棵大树倒下的声音,而且在凝重的空气中回响着,仿佛远处传来的一声枪响。此外就再没有其他声音打破这里的沉寂了。
这时,借着从客厅窗户里透出的亮光,我又看到一条独木舟,而且同样飞快地在我眼前驶过,消失在黑沉沉的湖面上了。
这一回我看得更真切,是一艘桦皮独木舟,和第一只样子很像,有高而弯曲的船首和船尾,上面还画着饰纹。有两个印第安人在划船,一个在船尾,一个在船头。他们身材高大魁梧,我看得很清楚。但是,尽管这第二只桦皮独木舟离小岛要近得多,我还是认为他们是路过这里回保护区的印第安人。他们的保护区大约离这里有十五英里。
正当我寻思着印第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在这黑夜里出来时,第三条独木舟出现了,而且上面同样坐着两个印第安人。这条独木舟悄无声息地驶过码头,这一次离得更近了。我不由得想到,这三条独木舟会不会是同一条?只是在绕着这个岛行驶?
这绝对不是好事。如果猜得不错,那么此时出现的独木舟就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我虽未听说过印第安人和这片荒野之地的其他居民有过暴力冲突,但那种可能性确实存在……不过,我尽量抛除这样可怕的想法,而是竭力想象其他可能来放松自己。这种方法通常都很有效,可惜这一次却一点也不起作用。
我一边想着,一边本能地后退几步,躲到了一块大岩石后面。我想看看这独木舟是否还会出现。刚才我一直傻乎乎地站在光亮处,现在好了,我可以看清湖面上发生的事情,湖面上的人却看不到我。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到五分钟,独木舟第四次出现了。这一次离码头还不到二十码。我觉得那两个印第安人好像要上岸,同时认出他们就是刚才那两个印第安人,掌舵的还是那个彪形大汉——我没看错,就是他!我想,他们一定有什么目的,所以绕着小岛转了几圈后才打算上岸。我在暗处死死盯着他们。但就在这时,他们却消失在黑夜里,连划桨声也听不见了。接着,独木舟又悄然出现。这一次,他们大概真要上岸了。我最好有所准备。但我不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