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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醒过来却什么也听不到?
但是那到底会如何?除非连敲门声也被大雪湮没——被它紧紧地冻住,或许吧?……但是那件事——
一种模模糊糊失望的感觉慢慢地侵入了他的心头;一种淡淡的忧伤,就好像那些盼望已久的东西,一些特别有价值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一样。在这一切,一切美丽的进展之后,在那寂静的雪、神秘的雪中,邮差出现事件那慢慢的让人愉快的进展之后,随着大雪不断地落下、堆积,一天一天接近的敲门声之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之后,外面能听到的世界,也一天一天地缩小,缩小,缩小之后,在这一切之后,他还能占有那早已盼望的东西——还能在它们最后到他家大门前,像先前那样去数那最后几步神圣的脚步吗?它会不会在最后突然发生呢?或者还是它早已发生过了?没有那慢慢的,微妙的有威胁的变化,他还能沉迷于此吗?
他再次抬起头来,他自己的窗户在阳光下闪耀着,这时候他几乎有一种感觉:要是他还在屋子里,在床上就好了;因为那样的话就仍然是第一个早晨,还有六个早晨在等着他——或者,还有七个,八个,或者是九个——他怎么能肯定呢?——可能还有更多。
三
晚饭后,检查开始了。在灯光下,他站在医生的面前,静静地接受拍打和敲击。
“现在,张开嘴巴,说‘啊!”’
“啊!”
“再来一次,好吗?”
“啊。”
“慢一点,尽可能长一点——”
“啊——”
“好的。”
这一切多傻呀。就好像是“它”给他嗓子带来了什么问题一样!或者是心脏或者是肺有什么问题一样!
他动了动嘴巴,让它放松放松,在这么可笑地张了半天之后,嘴角都有点不舒服了。他避开了医生的眼睛,开始朝火炉走过去,从他妈妈那从绿色椅子上伸出的脚(穿着灰色的拖鞋)边经过,从他爸爸整齐地站在地毯上的脚(穿着棕色的拖鞋)边经过。
“嗯。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他感到医生正在盯着他,而出于纯粹的礼貌原因,他也回应着看了医生一眼,但是心中却是一种清晰的逃避的感觉。
“现在,年轻人,告诉我,——你感觉还好吧?”
“好,先生,相当好。”
“头不痛?眼睛也不花?”
“是,没有这些感觉。”
“让我想想。我们来拿本书,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好的,谢谢,那很有效果——嗯,现在,保罗,像平常一样拿着它,读一读——”
他拿起书开始读了起来:
“我还要赞美我们的城市,伟大上帝的智慧,这片土地的荣耀;马的力量,年轻力壮的马的力量,大海的力量……为你,克隆纳斯(泰坦神族人物。)之子,我们的波塞冬(指海神。),在荣耀中即位,在这些路上你驯服了那些骏马。那完美的桨,适合人的手,给人带来了不可思议的速度,跟着那些海中的仙女……噢,土地,那得到最多赞美的土地,现在是你将那些闪光的赞美在你的行动中体现出来的时候了。”
他停住了,将那沉重的书放了下来。
“不——在我看来——并没有眼睛紧张的迹象。”
屋子里一片沉静,不过他意识到了他面前三个人都在盯着他……
“我们可以检查一下他的眼睛——不过我相信那是别的什么问题。”
“那它会是什么?”这是他父亲的声音。
“就仅仅是这奇怪的心不在焉——”这是他妈妈的声音。
在医生看来,他们俩看起来似乎在很愤怒地与他争辩。
“我相信那是别的什么问题。现在,保罗——我很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会回答的,是吧——你知道我是你的老朋友,呃?好极了!……”
医生用他那胖胖的拳头在保罗的背上敲了两下——然后,他露出牙齿冲他笑了笑,不过那并不和蔼,也不亲切,而且同时他还在不停地用指甲刮他马甲上的扣子。在医生的肩膀后是火,那火焰犹如变戏法一样在黑黑的炉壁前闪个不停,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木柴爆裂的轻响。
“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让你感到紧张?”
医生又笑了笑,他的眼皮垂着,垂在他那小小的黑眼珠上,那黑眼珠中有一小点亮亮的光芒。为什么要回答?为什么要回答他?“不管会给别人带来什么痛苦”——但是那彻底就是麻烦,这需要抵抗,需要费神:就好像自己站在一个光亮的舞台上,在聚光灯下;就好像自己是一只受过训练的海豹,或者一只作表演的狗,或者是一条鱼,被人抓着尾巴拎出了鱼缸。要是他只是单纯地吠叫或吼叫那倒正好。与此同时,他在回味这最近宝贵的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的每一分钟都比以往更美丽,更惊险——?他还在看着医生眼里的那一点亮亮的光芒,医生脸上的笑容,还有妈妈的拖鞋,爸爸的拖鞋,还有那轻轻跳动的火苗,仿佛这一切都很遥远。甚至在这里,在这些有敌意的人的面前,在这灯光下,他还能看到雪,他能听到它——它在墙的角落里,那里阴影最暗,它在沙发底下,在那通向餐厅的半开着的门后面。它轻轻地,柔柔地下着,它在空中飘荡、翻滚,在轻轻地跟他耳语,就好像它也注意到这是在客厅里,它要顺从客厅的气氛,它“小心谨慎”,“彬彬有礼”;它始终让自己不被人看见,消除它自身的一切痕迹,但是它清楚地发出了声音:“啊,等着!等到我们单独在一起!那时候我就会告诉你一些新东西!一些白色的东西!一些冰冷的东西!一些充满睡意的东西!一些停止的东西,还有宁静,还有那长长的闪亮的空间!让他们走开。把他们撵走。不要回答。让他们去,上楼回你的房间来,关掉灯,躺到床上——我会和你一起走,我会等着你,我会跟你讲精彩的故事,比《冰刀上的小凯伊》或《雪精灵》都要有趣——我会围绕在你床边,我会关上窗户,在门后边堆上一大堆雪,这样就没人能够进来。跟他们说!……”这嘶嘶的声音就好像是前面窗户下角落里慢慢飘下的雪发出的——但是他不敢肯定。他笑了,接下来他冲着医生开始说话了,不过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他,他的眼光仍旧盯在医生的后面——
“哦,没有,我想没有——”
“但是你肯定吗,小伙子?”
他父亲的声音轻轻地,冷冷地传到了他的耳边——那轻轻的熟悉的训诫……
“你不用马上就回答,保罗——记住,我们正在设法帮助你——仔细想一想,肯定之后再回答,好吗?”
在十分肯定的念头下,他又笑了。真是开玩笑!好像他根本就不肯定,连再次确认的必要都没有似的。这个严密的询问就是一个荒唐的闹剧,一个可笑的拙劣的模仿!对它,他们能了解些什么呢?就这些智力低下,这些脑子连普通人都不如的人?不能跟他们讲!现在,甚至现在,随着证据大量地出现,令人惊叹地出现,恐怖地出现在这个小屋之中,他们怎么才能相信“它”呢?——他妈妈会不会相信呢?不会——这再明白不过了,不管说出点什么关于“它”的事,哪怕就是一点暗示,他们都不会相信——他们会哈哈大笑——他们会说“荒唐!”——会认为那些关于他的事根本就不真实……
“怎么啦?没有,我没有紧张过——我为什么要紧张?”
接着他直直地盯着医生那低垂的眼睛,从一只眼睛看到另一只眼睛,从一点闪耀的光芒看到另一点闪耀的光芒,并且冲他笑了笑。
医生似乎有点不安起来了。他坐回到椅子上,将两只胖胖的白手搭在了膝盖上。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退了下去。
“好的,保罗!”他说道,很严肃地停顿了一下,“好像你对此并不太严肃。我想你可能不是十分清楚——并不是十分清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副很无助的样子。但是保罗的父母都没有说话——没有人帮他。
“你必须很清楚地认识到,意识到你并不完全是你自己?你不知道吗?……”
看着医生在这种窘境下,试图再次微笑,慌慌张张地很奇怪地看着他,真是有意思极了。
“我感觉很好,先生。”他说,再次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们正在试着帮你。”医生的口气严厉起来了。
“是的,我知道,先生,但是为什么呢?我很好,我只不过是在思考,就是这样。”
他妈妈很快地走上前来。一只手放在医生的座椅靠背上。
“思考?”他问,“但是亲爱的,你在思考什么呢?”
这是个很直接的质疑——并且本可以直接得到答案。但是在他解答它之前,他再次往门边的墙角看了看,好像是要再次确认一下一样。对于此次的所见,所闻,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微笑。它们还在那里,轻柔地转着,就像一只白猫的幽灵正在追一只白色的尾巴,而且还像先前一样轻轻地对他耳语。好极了!只要他能保持坚决,一切都很好。
“哦,什么都想,也什么都不想,——你们应该知道,你们有时也会这么做的!”
“你是说——白日梦?”
“哦,不是——是思考!”
“但是到底是想什么呢?”
“什么都想。”
他第三次笑了起来——但是这次,他正好抬眼看到了他妈妈的脸,看他妈妈脸上对他笑的反应,他吓坏了。由于恐惧,她的嘴大大地张着……这可太不好了!太不幸了!他知道这会带来痛苦,肯定的——但是他并没有意料到事情会这么糟。或许——或许如果他给他们一点模糊的暗示——?
“关于雪,”他说道。
“哦,老天,太奇怪了!”这是他父亲的声音。那棕色的拖鞋走上来了一步。
“但是亲爱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这是他妈妈的声音。
医生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只是雪,就这么回事,我喜欢想它。”
“跟我们说说,孩子。”
“但是那只是雪。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都知道雪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