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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尸官向他点点头,其他人都没有向他致意。
“我们就在等你了,”验尸官说,“必须在今天晚上处理好这件事。”
年轻人微笑着,“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他说,“我跑出去,并不是逃避你们的传讯,而是给我的报纸寄一则报道,我想回来解释报道里推测出来的内容。”
验尸官笑了。
“你给你报纸邮寄的报道内容,很可能与你在这儿发誓后要说的完全不同。”
“那,”年轻人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激动地回答:“随你便吧。我用复写纸写,送出去一份了。我写的不是新闻报道,而是小说,因为这件事压根儿就难以置信。我发誓,我写的也是我证据的一部分。”
“但是你说这件事难以置信。”
“那跟你无关,先生,如果我发誓那也是真的。”
验尸官沉默了一会,他的眼睛朝着地板,小木屋里的人们小声地交谈着,但大多眼睛看着死尸。
不一会儿,验尸官抬起眼睛说:“我们再继续审讯吧。”
人们脱下他们的帽子,新进来的证人宣誓了。
“你叫什么名字?”验尸官问。
“威廉·哈克。”
“几岁?”
“二十七岁。”
“你认识死者哈吉·摩根吗?”
“认识。”
“他死的时候,你是否和他在一起?”
“就在他附近。”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意思是,你在场的时候。”
“我来这里是邀请他去打猎和钓鱼的。当然,我的另一部分设想是了解和研究他的脾气和他的独居生活。他作为小说中的人物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典型。我有时写写小说。”
“我偶尔也读读。”
“谢谢。”
“我读的小说一般不是你写的。”
陪审团哄堂大笑。在沉闷的背景下,幽默显示了它的魅力。比如战争间隙,战士们很容易笑,在死囚行刑室里,一句笑话会出其不意地缓和一下严肃的气氛。
“有关这个人死亡的情况,”验尸官说,“你可以尽可能地使用任何笔记或备忘录。”
威廉明白验尸官的意思,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份手稿,把它凑到蜡烛旁边,翻开来,他找到了要读的那一段。
第二章 在野燕麦地里发生的事情
“……当我们离开家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我们寻找着鹌鹑,手里都拿着枪,但我们只有一条狗。摩根说,我们最好的打猎范围是在那座山后面,他用手指了指。我们打算沿着一条穿过矮丛林的小径到山对面去。山对面是一片平原,地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野燕麦。当我们走出这片矮丛林时,摩根是在我前面几码远的地方。突然,我们听到右前方的灌木丛里有动物厮打的声音,这使我们相当激动。
“‘我们惊动了一头鹿,’我说,‘要是我们带着来复枪就好了。’
“摩根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有异常动静的矮丛林,一言不发,然后将两支枪管竖起,做好了瞄准目标的准备。当时他显得有些激动,这使我觉得奇怪,因为他平时异常冷静,甚至在突发事件的危急关头也不例外。
“‘噢,来吧’我说,‘你不准备用打鹌鹑的枪来对付鹿吧?’
“他还是没有回答,但是当他转过身来,与我面对面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他的脸色,我被那剧烈的表情震住了。我这才明白我们遇到了严重的事情,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我们碰到了一头灰熊。我一边拉起枪栓,一边跑到摩根的身边。
“这时候灌木丛里悄无声息了,但是摩根还是像刚才那样注意着那地方。
“‘该死的东西!’他回答道,并不转过头来。他的声音沙哑而不自然,他明显地颤抖着。
“我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看到在那个令人不安的地方,附近有一片野燕麦,而这丛野燕麦正以极其莫名其妙的方式移动,我一时目瞪口呆。它似乎是被一阵风搅起来的,这阵风不但使得野燕麦弯曲,而且还压住了它,使它不能够再站起。野燕麦倒下的痕迹正在慢慢地延伸,而且是径直地向我们移过来。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像这样怪异和不可名状的现象。而且,我也不能够回忆起当时任何害怕的感觉。我记得——在这儿提起这事是因为它太奇怪了——当时我的记忆中出现了以前种种类似的现象——我曾经漫不经心地从一扇打开的窗户向外眺望:我一直错把近在咫尺的一棵小树看做是稍远处丛林中的一棵,它们看上去大小一样,只是从整体上来说,小树更显眼,更清晰,枝节似乎也更与众不同。这纯粹是空间透视造成的一种幻觉,但它使我大吃一惊,而且几乎让我恐惧,因为我们对于所熟悉的自然规律的正常运转十分信赖,以至于任何表面上的暂停都成了对我们安全的威胁,成了一种无法想象的灾难的警告。所以,现在这草木明显地毫无理由地移动,它慢慢地、正坚定不移地径直向我们迫近,当然令人不安。我的同伴显出非常害怕的样子,当我看到他把枪架在肩膀上,朝那堆不停颤动的燕麦丛开火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冒出的烟还没有散尽,我就听到凶猛的一声咆哮,像是野兽的叫声——摩根听到声音,把枪扔在地上转身就跑。同一时刻,我被烟雾中看不见的巨大冲击力狠狠地摔倒在地上——某种柔软的、沉重的东西似乎急速地喷向我。
“我还没有爬起来找回我的枪,那枪早已从我的手中震飞,就听到摩根的喊叫,那仿佛是临死前痛苦的喊叫,沙哑、凶狠的声音让人联想起打架的狗。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挣扎着朝摩根那地方看去,上帝啊,请宽恕我!我的朋友在离我不到三十码远的地方,他的一条腿跪着,往后仰的头与身体的角度十分吓人,头上没有戴帽子,长发杂乱无章,整个身体以剧烈的方式前后左右地移动,他的右胳膊抬着,似乎没有了手——至少,我看不见,另外一只胳膊我也无法看见。现在,我是凭自己的记忆,来叙述这特殊的场景的。当时,我只能看见他身体的一部分,而有一部分身体似乎已不存在了——我无法用其他的说法来表达——接着,他移动了位置,刚才不见了的那部分身体又出现了。
“所有这一切似乎在几秒钟内发生了。然而那个时候,摩根采取了与所有坚定的摔跤运动员一样的姿势,但他最终还是被一种他绝对不敌的重量和力量击垮了。当时我除了摩根以外,什么都没有看到,而看他也并不总是清楚的。在整个事件中,我听到了他的叫喊和诅咒,这么凶狠、尖锐的声音,似乎是从坚硬的外壳中传出来的,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个男人、甚至于一个畜生的喉咙里会发出这样可怕的声音!
“我犹豫不决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然后,丢下枪,跑过去帮助我的朋友。当时我模糊地以为他的病发作了,可能是痉挛的一种。然而在我还没有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就已经倒地并安静下来了。周围万籁俱寂。这时,我看到了比刚才发生的一切更令人恐怖十倍的一幕——我再一次看到了野燕麦向森林边缘神秘地移动,它正从平躺着的人搞得乱七八糟的地方延伸开去,我一直到它钻进了森林,才收回眼光。这时我看了看我的伙伴,他死了。”
第三章 衣不蔽体的人
验尸官站起来,走到尸体旁边,他揭开床单,尸体全暴露出来了。它全身裸露,在烛光下显出土黄色,乌青是撞伤淤血所致,前胸和两侧看起来遭到过大头棒的击打,那里有致命的伤口,皮肤也被撕烂了。
验尸官走到桌子的那一头,解开一块丝质手帕,这块手帕穿过死者的下颌,在他的头顶上打了一个结。手帕被拿掉以后,露出了死者的喉咙。一些陪审员都凑过去,想看个究竟。这时证人哈克走到一扇打开的窗子前,倚在窗台上,他看上去显得虚弱苍白。验尸官把手帕放在死者的脖子上,走到房间的角落里,他从一堆衣服里挑出几件来看,这些衣服都被磨破了,沾上了血。陪审员们并没有过来仔细辨认,他们对此不感兴趣。事实上,这些他们都看过了,对他们来说唯一有兴趣的事情是听哈克的证词。
“先生们,”验尸官说,“我想,我们没有更多的证据。你们的职责我已经解释过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么,你们可以出去考虑如何判决了。”
陪审长站起来,这人个子高高:已经六十多岁了,长着满脸络腮胡子,衣服穿得相当粗劣。
“我想问个问题,验尸官先生,”他说,“这证人最后是从哪个地方逃出来的?”
“哈克先生,”验尸官严肃而平静地问:“你最后逃离的是什么地方?”
哈克再一次涨红了脸,没有回答。七个陪审员站起来,严肃地从小木屋里鱼贯而出。
“如果你有心要伤害我的尊严,先生,”当哈克和验尸官一起与死者留下来时,他说,“我想我现在有权走了。”
“你走吧。”
哈克真的打算走了,但他又停下来,手扶着门闩,他的职业习惯比他的自尊还要强烈,他转过身来说:
“你手里拿着的这本笔记——我知道是摩根的日记,你似乎对它非常感兴趣,我在作证词的时候,你在看它。我可以看它吗?公众想了解——”
“这笔记本与本案无关,”验尸官边回答,边匆忙地把它放入到大衣口袋里,“里面的所有细节都是作者死前写的。”
当哈克跨出房子,陪审员又重新进来了,他们站在桌子边上。桌上躺着死尸,它上面盖着非常鲜艳的一条床单。陪审长本人坐在蜡烛旁边,他从胸口拿出了一支铅笔、一张碎纸片,然后相当吃力地在上面写下了如下判决,陪审团七个成员都在这上面签上了名字,他们在签字时都费了些气力。
“我们陪审团确实发现这具遗体是在一座山脚边死亡的。我们都认为他是痉挛而死。”
第四章 来自坟墓的一个解释
在已故的哈吉·摩根的日记里,有某种让人感兴趣的记载,这些记载作为解释,很可能有科学价值。在对他的尸体进行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