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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去公墓的那个晚上和前几天晚上一样天气糟糕。浓重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十分寒冷,在我们去公墓的路上,汽油灯上都起了晕环。我和福尔摩斯似乎是这条幽暗的大街上仅有的行人。当然,我俩偶尔也会看到由于石子路崎岖不平而咔哒作响地驶过的马车。
当我们到达公墓门口,福尔摩斯示意他会走在我的前面,那条路蜿蜒地在墓碑和坟墓之间延伸。
“你要做的就是跟着我。”他说道,“我会带你到刚刚下葬的乔纳森·何尔登的墓前。”
“何尔登?这个名字不熟悉啊。”
“本来就不是你熟悉的人嘛。他只是最近下葬的家伙。就是这个原因,我们的食尸鬼很有可能来光顾他。快点,华生。我们不想错过与这个有趣的鬼怪的约会。”
我跟着他。路越走越黑,我们离大街也就更远。公墓的路上没有汽油灯,似乎那些灯会打扰在这里安睡的死者。福尔摩斯伸手到自己带护肩的斗篷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提灯,他点上灯,在幽暗的灯光下,我们向前走。我们走过低低的墓石和花岗石墓碑,上面装饰有白色十字架、祈祷的双手、飞翔的老鹰和升天的年轻人,轮廓隐约可见。大雾环绕着较高处的几块墓碑,遮蔽了它们的地基。我感觉自己能够闻到新翻动的墓地的气息。我停下来,抹去脸上的雾水,安慰自己这只是大雾的缘故,而不是出于内心的焦虑。
“我们到了。”福尔摩斯说。我必须承认,自己有一阵非常惊恐。
黑色提灯的幽暗灯光照在一堆黑土上,站在边上的是一个男人的身影,我猜想那应该是斯瓦拉。那个男人朝我走来,我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紧握住藏在那里的手枪。
“很高兴你们能来,”斯瓦拉说道,那么说来的确是他。在他走近的时候,我认出了他。“如果食尸鬼出现的话,我还是很担心你们的安全。”
“他以前在这里出现过,而你却没有受伤。”福尔摩斯问道,拉下提灯的外罩。
周围一下子变成了怪诞的半黑状态。天空朦胧,没有月光的影子。倒是大雾在这个时候似乎发出了磷光。我还能够看清楚周围的东西,只是模糊不清,像是在梦里。
斯瓦拉看着这块新墓地,走到我们边上。“我没有告诉你们整个故事。”
“我很想知道。”福尔摩斯说道,“如果食尸鬼如此凶险,你怎么可能幸免于难呢?”
“我逃跑了,”斯瓦拉说道,他的眼睛还是望着地面,“我无法面对。实在是太恐怖了。”
“今晚,你得面对他,”福尔摩斯说道,“我和华生医生会和你在一起。”
福尔摩斯看了看周围怪异的墓碑。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这个位置不错,华生,既不是太远,也不是太近,食尸鬼肯定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
我望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见一个大坟墓,前面是纪念逝者的一块墓碑,要是在白天阳光的照耀下,肯定是白晃晃的,而现在只是泛着怪异的灰色亮光。坟墓上装饰的雕像显然代表了一具正在复活的肉体,穿破泥土的桎梏,从冰冷的地下升起。
“我俩应该在那块大墓碑后面等待,”福尔摩斯继续说,“假如食尸鬼出现,我们就与他正面对抗。”
“那么我呢?”斯瓦拉问道,这个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
“按你平常的办,”福尔摩斯说道,“就像什么都没有变化。”
“自从食尸鬼侵犯墓地以来,我就一直坐在附近看着坟墓。”
“很好。就那么做吧,我们要走开了。”
说完那句话,福尔摩斯带我来到那座坟墓的背后,虽然身处那种阴森森的环境下,我俩还是尽可能地放松。福尔摩斯从来都不在乎寒冷和潮湿。但是,我得承认,寒冷和潮湿似乎都已经渗透到我的关节里。在寂静的黑暗里,我浑身僵硬。坚硬的土地和我靠着的更为坚硬的墓碑都没有丝毫缓解的作用。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福尔摩斯用手肘轻轻地推了我一下。我想自己那个时候正在打盹呢,因为我神经反射般地从坟墓后面跳出来,手伸进裤袋里掏枪。
“还没呢,华生,”福尔摩斯小声说,“但是应该快了啊,过来。”
他站起来,爬到坟墓的角落凝视一番之后,示意让我跟上。我跟了上去,自己的关节抱怨似的吱嘎作响。我在坟墓的边上看到的一切,马上让我惊醒,不再在意抱怨的关节了。
斯瓦拉惊恐万分地站在坟墓边上,坟墓上空飘浮着一张像圆球一样、牙齿不齐的食尸鬼的脸,他的嘴巴扭曲变形。他突然向斯瓦拉袭来,斯瓦拉抡起藏在边上的一把铁锹向他打去。他没有打中,那个可怕的食尸鬼头颅飞走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然后又飞扑过来。斯瓦拉再次用铁锹打他,还是没有打中,于是将铁锹向头颅扔去,头颅很轻松地避开了。斯瓦拉想站稳,但是他的膝盖一弯,人倒在了地上。
“华生,动手!”福尔摩斯大叫道,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取出枪,向那个可怕的、向我们袭来的头颅开枪。第一枪没有打中,而福尔摩斯已经离开,朝坟墓方向跑去。我又开了一枪,这次算是命中了,但是结果却让人出乎意料。那个食尸鬼的头颅炸成了碎片,飘走并消失在大雾中。
福尔摩斯已经跑过坟墓,穿过边上的一块方尖石碑。开枪的声响还在我的耳边萦绕,我听到有人在叫喊、挣扎。
我向前跑去。斯瓦拉已经从惊恐中苏醒过来,加入了福尔摩斯与食尸鬼的搏斗。当我赶到的时候,我看到他们面对的并不是午夜的妖怪,而是个普通人。当然,这个人看上去比任何食尸鬼都要恶毒。他举着刀在自己面前挥舞,逼福尔摩斯和斯瓦拉不敢靠近。
“华生,这个就是你所谓的食尸鬼,”在我靠近的时候,福尔摩斯说,“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我敢肯定他的名字就叫斯坦利·福布斯。”
“我想你是对的,”斯瓦拉说道,靠上前去想要看个清楚,“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个怪物怎么了?”
“那怪物只不过是个气球,”福尔摩斯说道,“上面画了一张可怕的脸。你的前校友用了一种老套灵媒的骗人手段,把气球挂在钓鱼竿上,我想我们肯定能在附近发现那根钓鱼竿。”
“你什么也找不到。”福布斯说道——看来的确就是他——他向前迫近,挥舞着手中的刀。
“有时候,刀可不是什么好武器,”福尔摩斯说道,“我想我们的美国朋友有一句谚语叫:拿鸡蛋碰石头。”
我伸出手中的枪。福布斯看了很久,什么都没有说,翻动着手中的刀,用手拿着刀锋,刀柄对着我们。突然他把刀扔向斯瓦拉,斯瓦拉刚好来得及避开,刀呼啸着与他擦肩而过。福布斯没来得及看刀是否打中,就转身逃跑了。
“华生,该你了。”福尔摩斯说道,我就开了枪。子弹打中福布斯的右小腿,他卧倒在地,在地上滑了好几尺远。
“那么,”福尔摩斯说,“圣玛丽乐博食尸鬼的日子就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早上,早餐吃得很晚,我问福尔摩斯,他怎么知道我们要遇到这些事情。
“我当然也不确定,”他一边说,一边给松饼抹黄油,“但是在我看来,斯瓦拉很容易受骗,特别是在黑暗中。你肯定注意到他有多么近视吧?”
我说,我注意到了。福尔摩斯继续说:“即使是在最好的情况下,他要看清楚东西也得需要很多帮助。晚上,他几乎就是盲人。再加上食尸鬼的那种吓人势头,还有他的那点迷信思想,人们很容易利用这种情况来恐吓他。”
“比方说斯坦利·福布斯。”我说着,喝了一口哈德逊太太美味的咖啡。
“当然,”福尔摩斯说道,“他对斯瓦拉家族的仇恨,特别是对本杰明的仇恨,让他在学校里欺凌他。之后,他觉得那还不足以满足他,就想到其他一些恶毒的事情。当斯瓦拉家搬到伦敦之后,福布斯没有了乐趣,于是就尾随而至。这是我坐火车去谢菲尔德的途中获知的。我想要在伦敦找到福布斯。但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我没有办法。我并没有为此而气馁,因为我知道我们会在何尔登的坟墓碰到他的。”
“但是,你怎么能够这么确信呢?”
“何尔登是个富裕的人,我和他的家人说过几句话。他们告诉我,他的一些私人物品将会和他一起下葬,其中包括一枚贵重的金戒指和一块怀表。福布斯毁掉尸体,让他们看起来似乎是被吃掉的,实际上他是为了抢劫。”
“啊,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那是个人扮的食尸鬼了。”
“是的,盗尸者不仅仅是为了把尸体卖给解剖学家,他们还会顺手牵羊。他们会取走他们在尸体上找到的任何东西。福布斯做的和他们是一样的。”
“福布斯真是个可怜的家伙,”我说。
“是啊,”福尔摩斯说道,“无知、仇恨和迷信,并不会像那个画过的气球那样爆炸、消失,这真的不妙啊。”
我放下杯子,说:“福尔摩斯,那让我想起了一些其他事情。那个所谓的食尸鬼在攻击斯瓦拉时的笑声……那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当然是福布斯了。”福尔摩斯说。
“但是,那个笑声的方向不对啊?”我又问道。
“华生,那还不容易啊。有些人会混淆声音的方向,特别是在晚上,而且还是大雾天气。”
“然而,福布斯却坚决否认他的毁尸行为。”
“我亲爱的华生,”福尔摩斯说,显得有点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想说公墓里还有其他什么人?”
“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我说,“你必须承认,那个笑声有点食尸鬼的味道。”
“我相信这是你说过的最不好笑的笑话。”福尔摩斯说道。他把椅子推回,站起来。“我想我现在要用小提琴拉几首曲子,这个烦闷的十二月天里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不一会儿,他已经把乐弓搭在琴弦上,而我又再一次听到了圣玛丽乐博食尸鬼的笑声。
倪诗锋译
姚人杰校
第四篇 异度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