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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兄弟,你……”赵宁的话音未落,就见来者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寒光凛冽的刀锋照在赵宁的脸上,一片冰冷的惨白。
尽管不是真的,尽管赵宁心底知道这是假的,但是流血总是真的吧?会剧痛总是真的吧?他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并暗自咬紧牙关,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砍早完事。
这样想着,赵宁不退反进,迎向了黑衣人的刀锋。
亥时三刻,一抹黑影快速穿行在房顶屋脊间。他似是微微辨认了一下方向,终于在一处屋顶停了下来。
这里正是右佥都御史赵宁的房间。
黑影轻巧落地,快速凑近了房门,轻轻一推,那门就缓缓开了。
黑衣人一笑,很好,房门果然未锁。他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
“赵都御使?”屋内安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人呢?
黑衣人没有听到赵宁的回应,只得往内走,“赵都御史?”来人疑惑地轻声问着,脚下已经慢慢来到了赵宁的床旁边。
难道睡着了?黑衣人暗自生气,明明说好的事情,怎么还能睡得着?这帮文人关键时刻果然是靠不住,真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小严大人怎么能放心此人来办……黑衣人暗暗腹诽着,手却已经撩向了床榻上的纱帐。
撩开纱帐的一瞬间,一缕寒光直刺黑衣人的眉心,快速、精准、狠绝。
一朵红花于暗夜中悄然绽放,短暂的惊艳姿态消逝后,只留下淋淋漓漓的痕迹遍染土地。
此时,亥时三刻,刚过。
第二日上朝,嘉靖帝的脸色很不好看。
“启禀皇上,昨夜监察御史邹应龙于皇宫内的房间消失,房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邹御史的床上有干涸的血迹。”
“混账!”嘉靖帝一拍桌案,猛地站起,指着列班的文武百官,“皇城内,在皇城内!为朕守宫的大臣竟然就在朕的眼皮底下失踪了!血迹,血迹!八成邹爱卿已经凶多吉少了!如果皇宫内都不安全了,那你们要朕住到哪里去?一帮蠢材!”
“臣等有罪……”
“可着人追查血迹干涸的时辰?”
沈白抿抿唇,出班跪倒,“回禀皇上,臣已联合刑部和大理寺联手彻查此事,初步判定这血迹应该是干涸于亥时三刻左右。”
亥时三刻……亥时三刻!又是亥时三刻!
“那右佥都御史赵宁呢?”嘉靖帝沉下脸,“人也不见了,只是除了少了一摊血,也是亥时三刻不见了,嗯?”
众人皆惴惴不敢言。
严嵩低头沉吟片刻才出班奏请道:“皇上,老臣觉得邹御史失踪一事大有蹊跷,能这般神鬼不觉地带走邹御史,老臣觉得一定有宫内之人做接应,如今一时难查出相关线索,老臣觉得皇上实在不宜再居住此处。”
嘉靖帝眉头紧锁问:“那依严爱卿之意该当如何?”
“老臣请皇上暂避永寿宫。”严嵩话音刚落,层层叠叠的附和之音便起:“请皇上为了江山社稷暂避永寿宫……请皇上保重龙体暂避永寿宫……”
嘉靖帝神色犹豫,从嘉靖二十一年的“壬寅宫变”开始,嘉靖帝就移居西苑,再未踏出过此地。在嘉靖帝心中,西苑是安全的,可是这最后一处安全之地都将失去了……
“好吧。”沉思片刻后,嘉靖帝终于点头同意暂迁永寿宫。
滴答滴答……这是什么声音?似是隔得很远,可是却清晰地敲击在耳畔。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赵宁观察了一下四周,只觉得一切都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楚,这是哪里?
“赵都御史醒了?”忽然一个古怪透顶的声音在这静谧到可怕的地方突兀地响起来。
“你、你是谁?”赵宁的声音虽然力持镇静,可是尾音的那抹轻颤出卖了他。
“赵都御史觉得我应该是谁呢?”那怪声微微笑了笑。
“你可是小严大人派来的兄弟?”忍了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口。
“哦……赵都御史口中的小严大人应该是严世蕃严大人吧?”
赵宁有些愣住,“你到底是谁?”难道今晚的计划有变?
怪声哼了一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想让赵都御史知道,是我救了你。”
“什么?”赵宁傻住,完全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何意。
“赵都御史是不是也觉得昨夜的那场安排过于滑稽可笑了呢?小严大人假装派人去行刺你,而你呢,也假装被人刺伤。这样的安排有意思吗?”
昨夜?这人说昨夜?赵宁惊愕地觉察出不对,却又忽然意识到这人竟然知道小严大人的安排!他知道!他是谁?他到底想说什么?赵宁心头如一团乱麻。
“赵都御史,你也不必在心里疑心于我,如果我要杀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一直等你醒来,⒌9⑵再对你如实相告……我只是觉得赵都御史很可怜,如果昨夜这般糊里糊涂地死在右佥都御史府内,恐怕死了都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仇人?”赵宁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你说昨夜有人要杀我?谁?是谁?”
“右佥都御史,一个都察院正四品官员,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置实在令人羡慕,就连刚正不阿的邹应龙大人的官阶都没有赵都御史你高啊,呵呵,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么才能用最简单的方法将他杀掉呢?既不用出动许多人力,又不会折损一兵一卒,甚至就在这皇城脚下,神不知鬼不觉还能名正言顺地将他杀掉?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撤掉府中保护的守卫,甚至连房门都不关上,还能在杀他的人砍了他一刀之后忍痛不叫放刺客走……”
“不要再说了!”赵宁大叫一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是说……是说昨夜的一切都是一个圈套、一场布局,什么假装行刺假装受伤都是假的,真相是严世蕃要杀我?他绕了这么一个圈子费了这般心机布置安排一切,就是为了要杀我?”
赵宁忽然大笑起来,“我差点儿被你骗了!小严大人为何要杀我?你可知我和小严大人是什么关系?”
怪声沉默了,他盯视了赵宁半晌,“愚蠢,执迷不悟,这样的人严世蕃自然该第一个除去,否则一旦有一日东窗事发,你岂不是一个祸患吗?”
赵宁停止了笑,他的牙齿在微微打战,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这黑漆漆的地方冷意弥漫恐怖至极。
“监察御史邹应龙大人失踪了……赵都御史认为这事是何人所为呢?”怪声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物抛在了赵宁面前。
咣当一声敲击声响起,那物冰冷地碰到了赵宁的指尖,引得他微微瑟缩了一下,随后才颤抖着手摸上了那冰冷的物件。
忽然,一股亮光点燃了他身旁的烛台。
“我给赵都御史点上灯,让你看清楚一些,免得赵都御史又想自欺欺人。”
面前摆着的是一把刀,银光锃亮森气逼人,光可鉴人的刀背上清晰地刻着一个“严”字。在他身旁不远处是个黑袍笼罩全身的人安静而立。
赵宁死死地看着那个严字,连唇角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可是他却突兀地扯出一抹笑,“只要有心栽赃陷害,想在一把仿制的刀上刻一个严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唉!”黑袍人似是叹口气,“我现在真的对赵都御史和严世蕃的关系好奇起来了,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才会让赵都御史面对这样的铁证仍然那么信任严世蕃不会下手害你?”
赵宁冷笑道:“我说过,你不会知道我和严世蕃是什么关系的,你骗不了……”
“往刀柄上看。”黑袍人忽然兴致盎然地开口。
赵宁疑惑地看向背光的刀柄,只看了一眼,便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昏倒前的那一声叫喊如见鬼魅。
“呵呵,果然是个文人,不过是一只断手而已。”
烛光掩映下,一只鲜血淋漓的断手正牢牢地握紧地上的刀柄。
阴阳冕(8)弃子一枚
阴暗潮湿的地牢当中,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安静得仿佛一处死地,不闻人声。
肮脏漆黑的刑具之上,点点斑驳的暗红色血液留下的痕迹,每一处都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地牢的正中绑着一个人。因为施刑的缘故,她身上的衣服已无一处完好,早被鲜血染透的衣物犹如被恶意撕裂的破布一般零散地挂在身上。她的头发蓬乱地散于面额之上,令人看不清面目。
她静静地被绑在地牢刑房的十字木架之上,没有一丝生气,感觉像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有脚步声在这个阴森的地牢深处响起,伴随着这令人心惊的脚步声的,还有摇曳飘动如同鬼火一般的灯笼,在这阴森森的地牢里,泛着幽蓝色的微弱光芒。
来者有三人,一位是华服披身的公子,另一位是名脸上覆着诡异面具的高大男子,还有一人是提着灯笼在前引路的仆人打扮的少年。
三人鱼贯而入来到了这个摆满了刑具、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腐朽死气的地牢刑房之内。华服公子抬眼打量了一下被摆在刑房正中央的人形物体,嘴角绽出一抹森冷的笑意,他慢慢地探身上前,极是嫌恶地拨开女子额前的乱发,露出女子惨白的脸庞。这整张脸都布满了狰狞可怖的伤口,似乎旧伤未愈,就有人在上面努力地刻上了新伤,总之,这女子的一张脸算是彻底地毁掉了,令人分辨不出她原本的模样应该是怎样的。
一身华服、浑身充满富贵之气的公子,说出口的话却是冷酷得令人止不住发抖,“泼醒她!”
手执灯笼的少年立刻听话地放下灯笼,抬起身旁的一桶水,兜头盖脸地冲着女子泼下。那桶冰冷的水浇下去,在这深冬的夜晚,令人想想都止不住想发抖,可是遍体伤痕累累的女子却纹丝未动,依然如同死去一般地半耷拉着脑袋。水珠顺着她的脖领流淌而下,经过身上的伤口,直至滑落脚下。
华服公子看着冷水滑下她的伤口,眼中流露出一丝残忍的光芒,他冷漠地等了半晌,果然,那细若蚊蝇叫的呻吟声开始断断续续地从受刑的女子口中溢出,极轻极柔,带着一种深深的压抑和忍耐。
华服公子一把扳过女子的下巴,冷冷地嘲讽道:“怎么样?冰盐水的滋味如何呢?”
女子仿若死去了一般不吭一声,只是一直紧闭的眼睛却慢慢地睁开了,她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狞笑着的华服公子,眼底轻蔑之色一闪而过。
她的声音有些粗,带着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