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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呀,亲爱的,你就甭想了。”旺德夫尔大声说道,得意忘形地笑了。
“为什么?”她严肃地问道,她有点醒酒了。
“因为他已被神甫们牢牢控制了,他如果用手指头碰你一下,第二天他就会因这事而去忏悔……你听听我的忠告吧,别丢掉另一个男人。”
她沉默了一阵子,沉思着。随后,她站起来,走过去洗眼睛。不过,当旺德夫尔要把她带往餐厅时,她还是拼命地叫喊“不去”。旺德夫尔便不再坚持要她走了,笑着离开了卧室。而旺德夫尔刚走,娜娜就大发柔情,一头扑到达盖内的怀里,连声说道:
“啊!我的咪咪,世界上只有你……我爱你,我打心底里爱你!……如果我们能够永远生活在一起,那就太好啦。我的天!
女人是多么不幸呀!“
接着,她见乔治见到他们拥抱,涨红了脸,于是,她也拥抱了乔治。咪咪不会对一个孩子吃醋的。她希望保尔和乔治永远和睦相处,如果三个人都知道彼此相爱,并且一直保持下去,那该多好呀。
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干扰了他们,有一个人在卧室里打鼾。于是,他们寻找了一会,发现是博尔德纳夫,他喝过咖啡后,就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了。他睡在两张椅子上,头枕在床沿上,腿伸得笔直,张着嘴巴,打一个呼噜鼻子就动一下。娜娜觉得他那样子很滑稽,不禁大笑起来。她走出卧室,身后跟着达盖内和乔治,他们穿过餐厅,进入客厅,笑得越来越厉害。
“哦!亲爱的,”她一边说,一边向罗丝走过去,差点扑到她的怀里,“你们真想不到,跟我过来看看吧。”
在场女人只好同意跟她一道去。她亲热地拉拉每个人的手,拼命拖她们走;她是那样开心,那样真心诚意,所以大家都相信她的话,跟着她笑起来。接着,这伙人离开了客厅,进了卧室,发现博尔德纳夫大模大样地躺着。她们在他身边屏住呼吸,呆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这时大家才大笑起来。接着,她们当中一个人叫大家安静下来,这时,她们又听见远处传来的博尔德纳夫的鼾声。
快到四点钟了。餐厅里摆好了一张赌桌,旺德夫尔、斯泰内、米尼翁和拉博德特已经坐在桌子旁,吕西和卡罗利娜站在他们后面押注;布朗瑟很困倦,觉得这一夜过得很窝囊,每隔五分钟,就催问旺德夫尔一次,问他们是不是马上就回家。呆在客厅里的人都想跳舞。达盖内已经坐到钢琴前面,娜娜叫它“五斗柜”,她不想让蹩脚钢琴手来弹,只要大家要咪咪弹,他就能弹出华尔兹舞曲和波尔卡舞曲来。但是,舞跳得没精打采,妇女们都深深地躺在长沙发上闲聊,个个精神不振。突然间,听见一阵嘈杂声。有十一个青年人结伴而来,他们到候见厅时就放声大笑,到了客厅门口时又互相推推搡搡;他们刚刚参加了内务部的舞会,每人穿着晚礼服,戴着白领带,衣服上佩戴着一串大家都不认识的十字勋章。他们这样吵吵闹闹的进来,娜娜很生气。她呼唤呆在厨房里的侍者,叫他们把那群人赶出去;她发誓说,这帮人她从来没见过。福什利、拉博德特、达盖内等所有男人一起走上去,叫他们要尊重女主人。霎时间,他们破口大骂粗话,拳头也伸出来了。那一刻,大家真担心会大打一场。然而,就在这当口,一个面带病容、金发、矮个子的小伙子连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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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娜娜,那天晚上在彼得斯家的红色大客厅里……你还记得吧!你不是邀请我们的吗?”
一天晚上,在彼得斯家里?她怎么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了。首先,得知道是哪一天晚上?
金发小伙子告诉她,那一天是星期三。这下她可回忆起来了,星期三她确实在彼得斯家吃过夜宵,可是她却没有邀请任何人呀,这一点她几乎完全可以肯定。
“不过,姑娘,如果你真邀请过他们呢,”拉博德特喃喃说道,他开始有点怀疑了,“也许当时你有点高兴了吧。”
于是娜娜笑了起来。这倒也可能,但是她却没有一点印象。总之,既然这些先生已经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问题都解决了,好几个新来者在客厅里还见到了自己的朋友,这场风波最后以握手而告终。那个面带病容的金发小个子是法兰西的一个名门望族的后代。新来的一帮人还声称,还有一些人要来;果然不错,门不时被打开,又进来一些先生,他们戴着白手套,身着礼服。这批人也是从内务部的舞会上来的。福什利开玩笑说,内务部长是不是也要来。娜娜很恼火,说部长要去的人家肯定都比不上她家。她只字不提的事情,是埋在她心底的一个希望,她希望在这群进来的人中,有一个人是缪法伯爵。缪法伯爵可能改变了主意吧。她一边同罗丝谈话,一边注视着门口。
五点钟敲响了。大家不跳舞了。只有打牌的人还在坚持打牌。拉博德特把他的位置让给了别人,女人们又回到了客厅里。灯光朦朦胧胧,客厅里长时间熬夜的困倦气氛越发变浓,燃烧的灯芯映红了灯罩。此时此刻,她们不禁触景生情,隐隐忧伤之感油然而生,感到需要讲讲自己的身世。布朗瑟·德·西弗里谈起她的祖父,他是一位将军;克拉利瑟则胡诌了一则故事,说她在她的伯父家里时,有一位公爵去猎野猪,如何引诱她。她们两人都把背朝着对方,听了对方的话,一边耸着肩膀,一边思量着:天啦!她怎么能编造出这样的谎言呢。
至于吕西·斯图华,则平心静气地讲了自己的出身,她很乐意谈自己的青年时代,那时候,她的父亲是巴黎北火车站的加油工人,每逢星期天都让她吃上苹果酱馅饼。
“啊!让我来说吧!”小玛丽亚·布隆突然叫道,“我家对面住着一位先生,他是俄国人,是位富翁。昨天,我收到一篮子水果!可是一篮子水果呀!有硕大的桃子,有这么大的葡萄,还有这样的季节里罕见的东西……在水果中间,放了六张一千法郎的钞票……这是那个俄国人……当然啦,我都退还给他了。不过,那一篮水果,我心里倒有些舍不得!”
太太们都抿着嘴唇,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在她这样小的年龄,居然能厚着脸皮说出这番话来,正是凭着这样的脸皮,所以那么多的类似事情才发生在这类贱货身上!她们之间都恨之入骨。她们特别嫉恨吕西,她们怄气她勾上了三个亲王。自从吕西每天早上骑马到布洛涅树林兜风,大出风头以来,她们也都骑起马来,像得了疯病似的。
天快亮了。娜娜的希望破灭了,便不再盯着大门口张望。大家无聊得要命。罗丝·米尼翁不愿意唱那首《拖鞋歌》,蜷缩在一张长沙发里,一边同福什利低声交谈,一边等候米尼翁,他赢了旺德夫尔五十来个路易。一位肥肥胖胖的先生,神态严肃,身挂勋章,刚刚用阿尔萨斯方言朗诵了《亚伯拉罕的牺牲》①。当朗读到上帝发誓时,他朗读的是“以我的圣名”,而以撒总是回答:“是的,爸爸!”因为谁也没有听懂,所以这故事未免显得荒谬。
大家不知道怎样才能快乐起来,怎样才能尽情欢乐地度过这一宵。拉博德特想出一个主意,他凑到拉法卢瓦兹的耳边,说是女人们拿了他的手帕。拉法卢瓦兹就跑到每个女人身边转转,看看她们是否有人拿了他的手帕,把它系在脖子上。随后,有人发现碗橱里还剩几瓶香槟酒,那伙年轻人又大喝起来。他们相互呼唤,兴奋异常;可是,那种醉得无精打采,醉得无聊得令人落泪的气氛仍然笼罩着整个客厅,无法改变。这时,那个金发小个子,就是那个法国一个名门望族的后代,由于缺乏灵机,想不出任何逗人的方法,有些气馁,便突发奇想,抓起他那瓶正在喝的香槟酒,一下子全部倒在钢琴里,逗得大伙捧腹大笑。
①亚伯拉罕是希伯莱人的祖先;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这三种一神教所推崇的古代圣人。据《圣经》记载,在亚伯拉罕一百岁时,其妻撒拉又生一子名以撒。上帝为了试验亚伯拉罕的信心,命令他把以撒当作牺牲献给上帝;亚伯拉罕准备遵命,但是上帝赐给他一只羊羔代替以撒。
“瞧!”塔唐·内内见此情景,惊讶地问道,“他为什么把香槟酒倒在钢琴里呢?”
“怎么!姑娘,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拉博德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对钢琴来说,没有比香槟酒再好的东西了。香槟酒可以使钢琴的音质更好。”
“哦。”塔唐·内内低声说,她还信以为真呢。
随后,大家都笑起来,她生气了。她怎么知道呢?人家总是捉弄她。
情况显然不妙。这一夜看样子到结束时还是乱糟糟的。玛丽亚·布隆呆在一个角落里,同莱娅·德·霍恩斗嘴。玛丽亚指责她尽跟一些不富有的男人睡觉,她们竟然骂出一些粗话,就连对方长相好坏也不放过。丑陋无比的吕西劝她们住嘴。面孔长相并不要紧,身材漂亮才算得上漂亮。再过去一点,在一张长沙发上,一位大使馆的随员用一只胳膊搂住西蒙娜的腰,硬要吻她的脖子。西蒙娜疲惫不堪,心情又不好,每次总把他胳膊推开,一边说道:“你真讨厌!”并用扇子在他脸上猛打几下。没有一个女人想让男人来碰自己一下。谁愿意让人家把自己当成表子呢?不过,加加却抓住拉法卢瓦兹不放,几乎把他拉到自己的膝盖上;而克拉利瑟则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大家几乎看不见她,她神经质般地笑得身子直动,像一个被人胳肢的女人。在钢琴旁边,恶作剧还在继续进行,简直达到了疯狂的程度;那伙年轻人互相推推搡搡,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瓶里喝剩下来的香槟酒倒在钢琴里。这样玩法既简单又逗人。
“喂!老朋友,喝一口吧……喔唷!这钢琴渴了!……注意!这儿还有一瓶;一滴也不能漏掉。”
娜娜背朝钢琴,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