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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严重?别哭。叔叔抱。”
“没大没小。”
“出了什么事?”
“遇上娘们儿。嘴碎得跟鸡啄米。”
“大惊小怪,女人难免更年期嘛。”
“长得挺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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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哪儿?”
“与许刚合租一套房的。”
“晦气。”
“今天我是以你的身份去找那女人。给女人留下的名片也是你的。她若想起什么会再打电话给你。这样的女人最好甭招惹。写好点,别丢我的脸。现在谈家庭暴力的文章海了去,多半是第一人称自述,特假。要注意强调记实性,不妨把自己与那女人的观点交错起来写,在保证文章客观性的同时,让话题切入到水底。材料我放你桌上。你最好今晚去拿,熬夜赶出。我明早看。这次杂志改版能否一炮而响,就看我们能否将这道菜炒出什么样的滋味。”
“好。”
“好个屁。以后再跟我玩这套金蝉脱壳,非扒你的皮不可。”
屋子里没灯,贝壳未回来。秦愿挂断电话,掏钥匙开门,换鞋,径自走入厨房,将刚从菜市场买上的肉放弹簧称上一称,“少了半两。表子养的。”秦愿嘟囔着,系上围裙,淘米煮饭,麻利地将洋葱剥净,放平案板,拧开煤气灶,操起菜刀,刷刷地忙活。放油,爆肉,加些姜片调味,贝壳的口味偏重,味精再多放半勺。洗衣机里还有早上泡的衣服,统筹时间,不浪费一分一秒。秦愿边干活,嘴里边念念有词。门口有脚步声?步子太重,不是贝壳。贝壳怎么还不回家,电话也没有?空气是漫开好闻的饭香,秦愿使劲地嗅,手掌碰碰衣袋里的手机,按捺住打电话的冲动。很快,菜烧好了。秦愿把菜一份份摆好在餐桌,拿衣服去阳台上晒。贝壳啥时买了条镂空还镶蕾丝边的内裤?弹性挺不错,应该是名牌货。秦愿把带着洗衣粉味的内裤凑到鼻尖,抽抽鼻子,眼睛往楼下瞟去。
楼下有一个小广场。里面有俩小花坛。花坛边上是一圈修剪整齐的女贞木,被灯光漾出一片片缅甸玉般的颜色,在蒙蒙夜色里晶莹透剔,煞是好看。广场中间有个钢制的几何图形,据说象征飞翔,秦愿看了好几回,也没有发现哪一片钢铁称得上翅膀。那几个疯小孩又踩着滑冰鞋出动了,绕几何图形来回兜圈。短发女孩儿滑得不赖,腿分得真开,胸脯鼓鼓囊囊。靠,那傻小子竟然敢高高跃起,试图来一个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胆子大不是坏事,若大得没边了,岂不是色胆包天?姑娘们的青眼得靠真本事挣,不是说有勇气就行。
贵在技巧。贵在张驰有度。贵在谋定后动。
好了,这回跌了个狗吃屎,大脑里的粪便恐怕又多了些。秦愿俯在窗台上,兴致勃勃地看这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年轻真好。傻小子终于完成了一个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尽管不是很标准,几个年轻人都欢呼起来,短发女孩儿干脆扬手抛去一个飞吻,估计她是傻小子的心上人,傻小子嘿嘿乐晕头,脚底一滑,扑通声坐下,腿劈成一字,顿时尖声哀嚎。舞蹈演员还得把腿踢到自个后脑勺呢。这些孩子的眼睛怎么就像自来水笼头?难怪现在只要与“钙”搭边的保健品就卖得飞快,他们实在太缺钙了。
时针指向八点正时,秦愿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贝壳,我的贝壳。
喉咙里一阵发干发痒,秦愿咳嗽着,赶紧奔回厨房。该死,刚忘了做荷包蛋,贝壳最喜欢吃自己做的煎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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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得这么晚?”
“与李姐一起上小辫子做头发。”贝壳脱下外衣,秦愿接过来,顺手挂好,“蛋煎老了。尝尝能不能吃?”
“挺香。”贝壳抓起筷子,“味道刚刚好。我饿坏了。”
“我给你倒杯红酒润润嗓子。”
“别,你把茶缸放下。我不是牛饮水。说过多少次?红酒得拿高脚玻璃杯盛。就是改不了。农民。”
“好的。你瞧我这记忆。”秦愿嘿嘿干笑,从柜里找出两个玻璃杯,洗净,斟好酒,“葡萄美酒夜光杯,可惜少了点瑟琶声,否则下酒的东西就有了。”
“恶心。”
贝壳活动脖子。墙壁上有只苍蝇正蹑手轻脚地走着。贝壳抄过矮柜上的公文夹,准确地砸过去,“该死的苍蝇,这么高的楼也飞得上来。是不是哪块纱窗破了?你有空瞅瞅。哎唷,哪来这么多美女图片?”贝壳捡起从公文夹里散落出来的相片,眼神似笑非笑,“一个比一个大。这个女人的Ru房怕有38D,简直一哺|乳动物。这得耗费多少硅胶往里面填?”
秦愿赶紧分辨,“杂志改版。听说不要多久,市财政将停止对杂志的拨款,所以社里就先未雨缪绸。这事准备了一段时间。”
“听说你们社出事了?”
“你消息倒蛮灵通。”
“做头发时听人讲的。早已是满城风雨。”贝壳转身坐下,拈起块煎蛋塞入嘴里,“你们男人真不要脸。有了老婆还要找小蜜。找也就找了呗,偏偏没本事摆得平。自己从钢丝绳上摔下去不打紧,还非要拽上别人的花样年华。那女人真是倒霉透了。”
“也不能怪陈主编。她实在狠了点,张口就五十万。人家没说不给,说缓缓。她却不肯,说老娘得癌,要化疗。这话谁信?就算她讲的是真话,一时半响,谁拿得出这五十万真金白银?也不瞅瞅陈主编这身排骨?”
“文人一枝笔,手歹着。有偿新闻什么的不说。我听同事讲,有个记者揭白鹤日化生产的化妆品的底,文章写好了,先不见报,私底下,托人往白鹤透了个气,那边慌了神,立刻派人揣上二万现钱来摆平此事。”
“当白鹤是一只傻鸟?若人人都来这样敲诈,白鹤早成死鹤了。你莫听风就是雨。那记者当时确实拿到点钱,但没过几天人就进了医院。被车撞的。司机说他喝醉了酒自己撞上的。你信吗?”
“这关白鹤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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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非常关。不是关门的关,是关系的关。”秦愿笑起来,“你呀,妇人之见。白鹤老总朱永财我见识过,城府深着呢,一杯满满的酒端在空中,能不洒半滴。这样说吧。假如我是白鹤的人,如何才能摆平此事,同时刹住口子?场面上还能交待过去?当然是在给那记者钱时,顺便再给他放点血。”
“胡扯。人家司机愿干?”
“咋不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这市道,胳膊大腿都明码标价了,废一条胳膊五千,断一条大腿一万。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也可能与司机无关。”
“哦?”
“简单。给记者灌足黄汤,再叫几个小姐往他膝盖上一坐,等到他云里雾里准备过马路时,派个心腹,或者给在路上讨饭的小乞丐十块钱,在他身后轻轻一推。没撞死,算他幸运;死逑了,是活该。”
“说得真活灵活现,好像你在旁边看着似的?这么丰富的想像力还不如改行写小说去,省得整天替人家做嫁衣裳,还没落下个好名气。”贝壳放下碗,端起杯,漱过口,想起什么,眉毛拧成结,“我说,你这人咋这么狠?是不是见别人发财,心里难受?”
“哪能呢。我就瞎说说。逗个乐,给日子打点气。”秦愿笑着,做了一个给自行车打气的姿势。贝壳没笑,“我估计你就红眼病害的。”
“人各有命。虽说都是与文字打交道,那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人家搞的是新闻调查热点综述之类,自然捞外快的机会多了些。”秦愿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瞄了眼贝壳碗里剩下的煎蛋,夹起来,放入自己嘴里,“贝壳,你刚才不是饿了么?怎吃得这么少?”
“等会吃苹果。心里清爽。陈主编死了,谁接手?局里定了吗?要不要送点礼?”
“没定,爱谁谁。我当我的编辑室主任。咱只配玩玩技术活。官,那是做不来。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
“没出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就是做官。”贝壳开始洗脸。
“没了良心,才能说这话。”秦意小声说道。
贝壳没理他,洗好脸,从冰箱里拿出支黄瓜,切成片,去客厅,开了音箱,在沙发上躺下,把黄瓜一片片放在脸上,闭目养神。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雨中的散步/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爱,忘不了你的笑/忘不了叶落的惆怅/也忘不了那花开的烦恼/寂寞的长巷/而今斜月清照……
整个屋子一点点浸入歌声中,墙壁、天花板、沙发、奶白色的灯光、蜷曲的人影。好闻的香味儿在皮肤上缓缓蠕动,贝壳叹息了声,深深的。秦愿放下手中的碗筷,竖起耳朵。这是蔡琴的歌声吧。嗓子真像一块柔软的丝绒布。给她伴奏的钢琴不知道出于谁人之手?清亮的,宛如月光在水中的倒影,说不尽的纯净。只有这样的钢琴声才衬得出这种对红尘的缱绻。
秦愿并不喜欢听歌。从小到大,他一直认为所有的歌声无一不是对自然拙劣的模仿。自然最美,空气在每一个地方曲折流淌时都拥有极为美妙的弧,而人的声音很大程度上是在破坏掉美。后来,秦愿在办公室听到朴晓德狂笑,问他是不是发羊癫疯。朴晓德指着报纸说,有人砸了一家棺材店。秦愿说,这有什么好笑?朴晓德挤出眼泪,说,知道人家为何要砸棺材店吗?秦愿摇摇头。朴晓德说,他妈的,那店老板竟然把蔡琴的‘总有一天等到你’当广告曲来回播放。秦愿还是不明白。朴晓德往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就像看见了一只井底的青蛙。秦愿只好嘿嘿干笑,回了家,翻开贝壳放CD的抽屉找“蔡琴”这两个字,还真有。秦愿放的第一首歌就是这首《忘不了》,这歌的旋律似乎能刺入骨头,却不疼,好像早就听过无数次。自己原来有没有听贝壳放过这歌?或许有,但确实从未曾留意过。也许,人只有在某时某刻,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