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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能叫不务正业呢?”我故意抬杠道,“消防员孬好也跟特警队有点儿像,再说这种职业可是直接关系到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的事儿啊,你说拿它跟写毛笔字比,哪行才算不务正业?搞不好弄到机会有空我还要去当一把过过瘾哩!”
“不一样,这哪是一回事儿嘛!”郝际文急得直摇头,他最恨我把书法污辱为“写毛笔字”。
“一回事儿一回事儿。”我仍坚持鱼目混珠。
“书法,是中华民族的国粹,是几千年文明史的象征,是高品位的精神财富。我觉得咱们既然投身于书法教育事业,就应该严肃地对待它。”郝际文较真儿地说,“你这辈子倒是总愿意成天到晚忙些不着边际的事儿,不过命运却对你关照得很……”
郝际文这一段不甚痛快却极为道貌岸然的说教使我感到大约是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嫉妒心理而决非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之争。
他刚才的唇舌表情就好比旧石器时代的某件不可名状的破古董。
“来来,吃酒吃酒!”我举杯邀起脸色微红略显激动的郝际文:“你也快点儿了,到现在一杯还没光。”
“我刚才兑过了。”郝际文犹抱琵琶半遮面。
我和郑义一饮而尽,又强迫郝际文抿了一口。
郝际文放下杯子望着我苦笑了,表情失落,跟哭也差不多,明白人一见就知道这穷葫芦里卖了不少折扣药。
我卤莽地逗慰他:“其实我做那些‘不务正业’的事儿时也是要经常加夜班猛搞的,所以也不能完全算作是混。”
半个钟头之后,郝际文说先回去睡。郑义同我喝熟了,话也多了起来。从他的吹嘘里,我发现这小子竟还是个挺有点儿牛逼的人。
七年前,郑义大专毕业后分配在某市消防队,数月后——
总算为父老乡亲们争了一口气的郑义最近越来越觉得消防队员的这份差事太没意思了。他决定放弃工作再去闯闯,说不定哪天就能闯出个财主什么的。然而残酷的现实是他不但丢了一个顶好的饭碗,而且接连一个多月花了不少冤枉钱也没碰到称心的事儿干。一个人的时候郑义便常会想到小时候一起逮鱼放鹅的哥儿们。那些家伙此时一定正沿袭着祖辈的光荣传统,预备一辈子过着种田娶媳妇养儿子再种田的循环式“二哥”生活。整个村子考上大学的就他郑义一个,为此老父亲当年还特地借钱办了几桌庆功酒。经过城市熏陶的郑义不晓得从哪天开始学会打心眼儿里鄙视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他甚至不愿就这样被埋没于城市的平淡之中,他向往那些白领阶层们豪绅般的优越。哪怕当他终于狠心辞掉了消防队员这么一个足以令家里的哥哥羡慕几辈子的工作时,他也还并没有真正体会到父母们这一生活得是多么辛苦。一想到这处,郑义的鼻子就会自动进入酸楚状态,他认定自己对不住家里人。后来,多亏他当地的一个二舅千方百计托人找关系总算给他安排到当地的火车站得了个负责保卫检查的工作。对一个农村娃来说,倒也算是不错的福气了。
谁也没料到会有一件使他一夜成名的事儿从天而降,并且为了这桩没名堂的交易将来还让他吃尽了苦头。据说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有两个长得歪瓜裂枣似的外乡老几领着仨十二、三岁的农村女娃走进该市火车站,站口的值班人员总觉得这两个老几有点儿不太正常,便有意盯上了这一干人等。两个老几皆操着山东口音,其中年轻些的那个看上去还有几分窝窝囊囊的样子,跟在他们身后的仨女娃则个个一脸苦相一声不吭。行包检查时,机器发出了响声,郑义们便照例要求查看是否危险品。这时那个看起来有些窝囊的年轻老几突然声称忘了东西,拔腿便跑,叫郑义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女娃们见形也就跟着吓哭了起来,结果当然是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于是招来了两个老几全部束手被擒的收局。其实这事儿全坏在那个窝囊些的老几身上,验包的结果屁事没有,是他自个儿的慌张无措出卖了马脚。审讯中初步了解到这是一起拐卖事件。年纪稍长的老几正是警方另一起诈骗案的重要嫌疑人,年轻些的那个是他堂弟,新手。哥俩的姓名分别叫做李勇和李越,均无正式户口,被拐的三名女娃来自淮安农村。后来哥俩分别被拘捕待判,李勇于三年前因痨病死于狱中,李越被其同室牢犯打折了一条腿后因情节较轻表现尚好五年后释放,后话不提。
“后来呢?听这么讲你也算立了一大功。”
“那是!”郑义猛吸了一口烟精神百倍地继续说,“遇到这种事儿还不得又邀功又请客什么的?还来了记者采访,在报纸上登了一块,不过不是头版而已。”
“那你怎么又会学起书法来的呢,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
“主要还是精不过这些狗日们的。本来我也想有了份这样的工作还又谈了个对象日子也算舒坦就这么好好的过得了,但这些鬼缠着你不放怎么办?那回我中午下班准备去门口炒饭吃,突然有几个男的往我跟前一站,说他们是从什么什么地方来的,做生意亏了本问能不能先借他们一点儿钱,等回家马上寄还给我,还说……”
“这种骗子太多了,还有马路上白送衬衫裤衩什么的,全是一路货。”我深有感触地打断他,“我老早也碰到过的,这些人你只管跟他喊就行了,高喉咙大嗓子,一点儿不要怕。”
“关键我那时候还没那么多心眼儿。当时看这几个人还真蛮可怜的,但我那天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就跟他们讲要么先跟我吃碗面条再说吧,回头我去给你们找民警再想其它办法。哪晓得他们说不行,还把我围了起来。一个男的冲上来就要搜我身,这我才明白自己中了日本鬼子套了。我喊说我又认不得你们,想做啥事儿到底?我听他们中有人嘴里好像说‘就这个人’什么的,再后来我们就干架了。他们虽然人有几个,但干不过我。您别看我这身肌肉,不是吹的,四五个小伙子我都不放在眼里。”
我笑:“我老早认识一个修防盗门的也说过同样的话,你是第二个了。后来打赢了么?”
“赢了就好了!这些人早预谋好下我的手能这么容易放过机会么?干着干着没一刻工夫他们就又上来了一拨子人,把我打得吐血,半年爬不起来。其实当时边上有不少人围观,就居然没一个敢上来拉劝的。唉!您说这世道黑暗不黑暗?”
“你也别老怪世道不好,其实古今中外都差不多。除了沙漠,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我夹了口凉菜说完扔进嘴里:“然后呢,你就不干了,反正躺着也是躺着不如学起书法来了?”
“嗯。”郑义低下泛红的脑袋,似乎这事儿的回忆每每使他颇为不爽。
“我一直就估计是李越他们那帮外头的朋友搞的,但也没有证据。最恨人的是那会儿我家小对象后来还竟因为嫌服侍我麻烦这档子熊事儿愣是跟我吹了,到现在还憋屈了一肚子火没处发,闹心得很。其实我全明白,是嫌我一穷二白了。现在的女娃一个赛一个俗,就认得大款,这腰里没几包鼓的谁肯陪你焐傻被褥筒呀,哼……唉!后来还是单位不错,给了不少钱看病,再后来我就回老家一歇歇到现在,单位也不缺岗,用不着我去上班,一个月照样给几百块钱花,也就一直没回了。这样想还是共产党靠得住。”
世界上像这样骂完娘还吃娘喝娘的动物大概也就剩人类这么一种了吧!
“感觉你都快跟徐洪刚2差不多了,怪不得我一看到你就说像模范,果然没假。”我道。
“唉!甭提了。后来蹲家一久实在也无聊就练起了字,其实我这人从小就喜欢写写划划,后来多亏又碰到了郝老师,跟他学了几年还侥幸入了国展。这次培训班就是他建议我来的,说是可以见到许多名人。”
“你不就是名人么?”我打趣儿说,“这年头群众报刊也不见得好上,影响绝对不会比在专业杂志上发篇个人介绍什么的小。”
郑义笑,笑得有少许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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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算帐。”我抹抹嘴吼道。
郑义没说“我来吧”之类的话。
在这短暂的一周里,郑义给我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每天讲座散后他总是愿意单独留下向教授们提问,且所言皆很新颖、精辟。最后一天为学员们签册留念后,大家便须各自作鸟兽散了。郑义告诉我他老家就住在江宁县那儿,他有个老表(亲戚)在北京这边开粮站,明天早晨准备去打个招呼顺便逛逛后天再回去。好在金溪饭店的收费还算经济,多住两天对于年轻人来说也即无异于抽掉几包高档烟的价格。晚上,我再次反复地摩挲着那对曼生壶,这宝贝儿过几天说不定会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确是一桩颇伤脑筋的事情呐!
郑义穿着棉毛裤靸着鞋站在门口:“夏教授,您怎么来了?快里屋请!”
“郝际文呢?告他讲订飞机票的可以去领了。”
“郝老师说他还有急事儿要上别处办今天一早就赶车走了,这屋现在就我一个人住。”郑义同我说话中脸上似乎无时不洋溢着那幅崇拜的表情。
我脑壳一凉,把东西先想办法寄放到郝际文家再说的构思是没指望了。
这鸟孩子,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太不上路子了。我心里暗骂。
郑义给我倒开水,端过来:“不好意思,茶叶没有了。”
我不讲究,随手到床头柜上拿了他这些天发的讲义翻了翻,刚掀开的被单热气尚存,显然这小子这么迟了还在用功,如此我这个半夜造访者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话说回来,开脱理由归开脱理由,心里的郁闷仍是难以消减的。
反正他也不睡,我便干脆坐下与他聊了一会儿,郑义的精神比我从前年轻时还要好。他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