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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之处和弱点。该死,原来的艾米可是个风趣的人,十分幽默,会让我哈哈笑出声来。我已经忘记那是种什么滋味,而且那时的她还会哈哈大笑,笑声从她的喉咙深处传来,那里发出的笑声韵味十足。那时她对待自己的一肚子苦水好似对待手里的一把鸟食:片刻前那怨气还在,片刻后却不见了踪影。
以前的她并非眼下的她,她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我的梦魇:一个怒气冲冲的怨妇。我对跟怨妇相处很不在行,她们会逼出我身上的糟粕。
“她爱指使人吗?”吉尔平问,“是不是喜欢管东管西呢?”
我寻思着艾米的日程——艾米为今后三年的日程做了计划,如果有人仔细端详明年的日程,就会发现她已经定下了一些约会,跟皮肤科医生、牙医、兽医约好了时间,“她是个喜欢事事做好规划的人,不会毫无计划地做事情,知道吧。她喜欢列好清单,然后一件接一件地把上面的事情办好,所以说今天的情形一点儿道理也没有……”
“如果你不是那种性格的话,她这种个性能把人逼得发狂。”波尼同情地说,“你看上去很有 B型人格的特质。”
“我多了几分悠闲,我想。”说完我补上了一句该说的话,“我们彼此互补。”
这时我抬眼望了望墙上的钟,波尼见势碰了碰我的手。
“嘿,要不然你去给艾米的父母打个电话吧,我敢肯定他们会希望你打电话。”
此时午夜已过,而艾米的父母通常在晚上九点便会就寝——以前他们两个人居然还把这么早就睡觉的事情拿出来自吹自擂。现在他们肯定已经进入了梦乡,因此我打过去的会是一个深夜紧急电话。艾米父母的手机总在八点三刻准时关机,因此兰德·艾略特必须下床一路走到过道的尽头拿起那架沉重的老电话,他会四处摸索着找他的眼镜,为了打开一盏台灯忙上半天,还会找出一大堆理由让自己不用担心这个深夜打来的电话,让自己相信这一次没什么要事。
我拨了两次号码,没等铃声响完便准备挂上电话,这时玛丽贝思却接了起来(接电话的居然不是兰德),她低沉的声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响。我只开口说了一句“玛丽贝思,我是尼克……”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出了什么事,尼克?”
我吸了一口气。
“是艾米出事了吗?告诉我呀。”
“我,呃……我很抱歉,我应该早点儿打电话来的……”
“说正事,该死!”
“我们找……找不到艾米。”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们找不到艾米?” “我不知道……”
“艾米失踪了?”
“我们还不能肯定,我们还在……”
“她什么时候失踪的?”
“我们还不能肯定,今天早上我离开家,大概是七点多……”
“结果你等到现在才打电话给我们?”
“对不起,我不希望……”
“上帝啊,今天晚上我们在打网球,打网球啊!我们原本可以……我的上帝,叫警察了吗?你已经通知警察了吗?”
“我现在就在警局。”
“请案件负责人接电话,尼克,求你了。”
仿佛一个被使唤的孩子,我乖乖地去找来了吉尔平,“我的岳母想和你谈谈。”
给艾略特夫妇的电话把事情敲定了下来。艾米失踪了——现在这把突如其来的火已经烧到了外围。
我动身走向采访室,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父亲的声音。有些时候,特别是在无地自容的时刻,我会在自己的脑海里听见他的话语,但此刻他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一句句话好似腐臭沼泽里湿漉漉的气泡一般冒了出来,他正满嘴说着“贱人贱人贱人”——只要遇上一个稍微让他有点儿恼火的女人,我那个脑子一团糟的父亲就会脱口扔过去几个脏字,“贱人贱人贱人”。我放眼向附近的一间会议室里打量,发现父亲正坐在会议室一张靠着墙的长椅上。他一度是个英俊的男人,颇为热烈多情,下颌上有美人沟,我的姑姑曾经将他形容成“如梦似幻般的恶男”。此刻他却正在喃喃自语,一头金发乱成了一团,长裤沾满了泥污,手臂上带着一条条伤痕,仿佛他刚刚越过荆棘丛千辛万苦地来到了这儿,他的下巴上垂着一条闪闪发亮的唾沫,好似蜗牛爬过留下了一道踪迹。父亲正伸出手臂屈伸着上面的肌肉,那些肌肉看来还有几分样子。他的身旁坐着一名紧张的女警,她恼火地噘着嘴,正在试着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他则口口声声地说:“我告诉你了,贱人贱人贱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她,“这位是我的父亲。”
“你接到我们的电话了吗?”
“什么电话?”
“找你来接你的父亲。”她把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仿佛我是一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十岁小孩。
“我……我的妻子失踪了,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晚上。”
她盯着我,一点儿也没有回过神来,我能看出她正在寻思是否要先开口道歉然后再问个究竟,可这时我父亲又开口念叨起了“贱人贱人贱人”,于是她把道歉的话咽下了肚。
“先生,‘康福山’养老院已经找了你一整天,你的父亲今天早上从一个消防通道走丢了,你可以看到他身上有一些刮伤和擦伤,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几个小时前我们找到了他,当时他迷了路,正沿着‘河间大道’往前走,我们一直在找你。”
“我一直在这儿。”我说,“见鬼了,我就在隔壁,怎么没有一个人把这点儿事弄明白呢?”
“贱人贱人贱人。”我的父亲又说。
“先生,请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
“贱人贱人贱人。”
波尼让一位男警员开车将我父亲送回家,以便让我走完警察局的流程。我们站在警局外的台阶上,眼睁睁地看着警员领我父亲进了汽车,他的嘴里仍在喃喃不休。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注意到我在一旁,当他们开车离开时,我父亲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你们两个人不太亲密吧?”波尼问道。
“没有几对父子比我们更疏远的了。”我回答。
清晨两点左右,警方问完了问题,打发我进了一辆警车,还叮嘱我好好睡上一觉,等到上午十一点再回来开正午时分的新闻发布会。
我并没有问自己是否可以回家,而是让警方把我送到了玛戈家,因为我知道她会熬夜等我一起喝上一杯,再给我做上一个三明治。悲哀的是,这正是此刻我所渴望的一切:一个女人为我做上一块三明治,却绝口不提任何问题。
“你不想去找找她吗?”我吃着三明治,玛戈问道,“我们可以开车兜一圈。”
“似乎没什么作用,我去哪里找她?”我没精打采地说。
“尼克,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见鬼。”
“我知道,玛戈。”
“那就拿出点儿决断来,兰斯,好吧?别他妈的一副‘呜呜嗯嗯’的样子。”玛戈嘴里的“呜呜嗯嗯”是个大舌头音,她总用这个词来指代我那副优柔寡断的模样,一边说一边茫然地转转眼珠,再配上我那依法登记的正式名字——兰斯。话说回来,要是长了一张我这样的面孔,配上一个叫作“兰斯”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妙事。玛戈递给我一大杯苏格兰威士忌,“喝了这杯酒,不过只许喝这一杯,明天你可不能宿醉不醒。她到底能去哪里啊?上帝呀,我觉得恶心反胃。”她倒上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一饮而尽,随后一边在厨房里来回踱步,一边小口啜饮着威士忌,“难道你不担心吗,尼克?说不定有人在大街上一眼看到了她,就打定主意把她带走?一下子打在她的头上……”
我开了口,“该死,你为什么说‘一下子打在她的头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并不是要描绘什么场景,我只是……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忍不住在寻思,寻思一些疯狂的人。”她又往酒杯里倒了些苏格兰威士忌。
“说到疯狂的人,”我说,“今天爸爸又跑出来了,警方发现他在‘河间大道’上乱转,现在已经把他送回‘康福山’了。”
她耸了耸肩膀,“好吧。”六个月来,这已经是父亲第三次溜出养老院了。玛戈点燃了一支香烟,全副心神仍然放在艾米的身上,“我的意思是说,我们难道不能找人谈谈这件事吗?”她问道,“难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
“上帝啊,玛戈!我现在已经感觉自己很没用了,你真的想让我感觉自己更像个废物吗?”我凶巴巴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没有人教过我妻子失踪后该怎么办,警察说我可以走,于是我就走了,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当然啦。”玛戈嗫嚅着。她一直在努力把我变成一个有反骨的刺头儿,可惜这个使命堪称困难重重:在高中时我从不违反宵禁,成了撰稿人以后则乖乖地按期交稿,即使截稿期限并不存在。我是个尊重规则的人,因为如果遵守规则,事情通常都会一帆风顺。
“该死,玛戈,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回警局了,好吧?你能不能对我好上一会儿?我简直吓掉了魂。”我们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儿,接着玛戈又为我满上了酒杯——这是她道歉的方式。她坐到我的身旁,把一只手搁在我的肩膀上。“可怜的艾米。”她说。
艾米·艾略特·邓恩2009年4月21日
日记摘录
我真可怜哪。让我来说说当时的场景吧,坎贝尔、英斯利和我都在“SOHO”区的“坦布娄”餐厅吃晚饭,席上有许多山羊奶酪挞、羊肉丸子和芝麻菜,我实在不明白闹这么大排场是为了什么,但我们并没有先喝饮品,倒是先吃了菜品,然后在坎贝尔预定的坐席里喝了几杯。那坐席是个丁点儿大的地方,人们可以阔气地花上一大笔钱在此消磨时光,虽然这里跟人们家里的客厅也差不了多少。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有时候发发傻追一追流行风倒是挺好玩的。我们个个盛装打扮,穿着华丽的连衣裙和高跟鞋,吃着一道道秀气的菜品,那一碟碟菜跟我们几个人一样养眼,分量却实在没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