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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他的回忆,转过身去,赫然是那位每天接送沈嘉慧的年轻男子,标准的国语,黑眼睛黑头发,只那高鼻深目显示出来者出身血统的混杂。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沈云川略微诧异的扬了扬眉,对方神色轻松,语气却包含敌意,看来这个人并不若在沈嘉慧面前表现的那么斯文无害,没想到这么个充满侵略感的人居然被自己忽略了,看来这几天自己的确有些精神不济。
“你知道我?”沈云川也不客气,面色无波。
来人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扁了扁嘴角,慢慢的伸出了右手:“姜宇。你比我想的要早一点踏进这里,怎么样,我带你参观参观?”
这是主人的姿态,是对入侵者高傲的挑衅。
沈云川不禁皱了皱眉。
房子不大,一楼是除了客厅厨房,就是一间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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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是嘉慧的卧房和画室,”此时姜宇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故作不经意的说道:“她还不能下地走路的时候,一直是我抱她上来的。”
沈云川朝他投去深深一瞥,然后径直上楼。
她的卧房布置的和当年差不多,现在沈云川不那么诧异了。小小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款式和摆放的位置都和记忆中的一样,在北美洲这样一个国家的一个小城市里,她怎么做到的呢?
“每隔几年我都会陪嘉慧回一趟中国,这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她从那儿空运过来的,”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姜宇主动的解释说道,“嘉慧说,这些东西,让她感到,幸福。”
幸福?!
沈云川忽然害怕起来,十五年前的她与今日的她交叠着在脑海里出现,她怎么能这样坦然面对过去,她怎么能?这叫他情何以堪?
“去看看她的画室吧。”
画室是小阁楼改造的,三面都是落地玻璃,阳光充足,雪后的阳光映照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室内有几个画架,其中一个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水墨山水画,山的层峦叠嶂,水的婉转秀美,却已然越于纸上。沈云川有些茫然的四下看着,眼前的景象在熟悉不过,父亲也给她准备了这么一间画室的,当时还没有独立书房的他气不过,不止一次的偷偷溜进她的画室将她要交的作业给藏起来,她从来不声张,只会小声的问一句:小川,你看见我画的那个花瓶了吗?然后就会闷不吭声的重新再画一次。
“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哪吗?”刚刚一直在角落里翻检的姜宇忽然抬起头问道。
沈云川怔怔看着他,之间他手里拿着一块被红色绒布包裹的画板,心脏开始急速跳动。
“在这里。”姜宇轻轻解下了画板外的绒布。
那是一幅油画。还是青涩少年的沈云川,背着书包,蓝色校服拿在手上,扬着嘴角正在全力向前奔跑,脸上的表情是沈云川自己都陌生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曾经那样快活过,少年时期在他的记忆中一直相当晦涩。
画的左下角题字:回家。
“嘉慧说,这是她喜欢的人,周末放学跑回家时的样子。”
是了,从公交车下来到家还有一段距离,那时他的确是每次都是这样全速冲刺着跑回家,是了,他这样就是为了早一点看到她,可这样又究竟是为的什么呢?为了欺负她,作弄她么?不,不是的,他只是想早一点看到她,看到她在那儿,那儿是他们的家,那儿不再只有保姆和自己,还有她,嘉慧喜欢的人?不不能在想了,沈云川仿佛被雷电一击即中,全身的血液迅速退去,此刻的他无法思考,只想逃离,也只能逃离。他没有看见姜宇噙在嘴角意味深长的冷笑。
仓皇的冲下楼梯,却听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姜宇,是你吗?”
脚步已经顿住,却还是来不及了。措不及防的,阔别十五年,俩人就这样相见了。
57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那是伏特加的味道,酒精被挥发出来灼伤了晓晓的耳廓,被刻意压低了的嗓音比平常更显几分怪异,晓晓不由得一僵,收在口袋里的那把折叠水果刀捏在手里咯的生疼,生硬的说道:“你说。”
赵四看着她瞬间的僵硬以及极力按捺想要逃跑的迫不及待,只觉得血液里流窜的酒精和着胸膛里的火越烧越旺,火焰蹿起来熏红了双眼,烧得人无法呼吸。
“唐羽的星途,你觉得……怎么样?”
“娱乐圈这碗饭本来就不是人人都能吃,除了天生的祖师爷赏饭吃,其他的也要看她的造化。”
“呵,造化,说的好。哦,我忘了,她虽然是你亲妹妹,但你其实心里面很恨她吧,就跟我一样,我也有一个弟弟,啧啧,可我一点儿也见不得他好,谁让他跟自己是同父异母呢,是不是?”赵四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弯腰双手撑着她身后的沙发,继续说道,“其实我跟小晨还要亲近一些。那……如果,再加上……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弟弟,叫高远是吧,他的声誉,你觉得够分量了吗?”
赵四说完慢慢的抬起头,迎上晓晓那意料之中的怒视,快意莫名,唐晓晓,你终究不是铁石心肠!
“你敢!”
“你可以试试!”赵四直起身子,俯视着她,眼里的寒光叫人心惊。
“你连段晨也要搭进去?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嗯,我知道,可……段老爷子不知道啊,你说,如果他知道这事儿,问起我来,我该怎么说呢,嗯?”赵四放轻了声音,慢慢说道。
晓晓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咬着牙说:“你要什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你一个晚上。你不知道吧,那晚在你家楼下,我跟沈三说过,只要他一天没把你娶进门,我就一天不放手,现在搞成这样……你要怪就怪他动作太慢了……”
“你疯了!”晓晓简直不能相信他竟然能这么无耻。
“是,我是疯了,”赵四低头朝她慢慢的迫近,声音也越压越低,沉沉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晓晓的心头,“从遇见你的那天起,我就疯了。我现在就想知道,解药是不是就在你的身上……是不是,只要得到了你,或许……我就可以得到解脱……或许……我只是不甘心……”
当年他意气用事的说要娶她之后,便再没能见过她,原来以为是天人永隔,却不想还能有这样一天,尽管中间隔了十五年,却终究还是见面了。
沈云川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仓皇失措,曾经预想过的说辞,此时通通派不上用场,不,就算做好完全的准备再见面,或许自己也只能这样,只能这样静静望着她,距离这样的近,近的能感受到她的呼吸,甚至她的心跳,十五年了,她第一次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而不是梦里,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看到了她的惊愕、她的惊慌,还有那满满的,满满的惊喜……她闭上了眼睛,他以为她下一秒就会转身逃走,可是,她没有,再睁开眼睛时,她说:
小川,你来了。
一切都和梦里一样,她还是那么亲切的唤着自己“小川”,这十五年来,不过南柯一梦。
“……是……”沈云川艰难的开口应道,在梦里他从来不敢回应,他怕一回应她就会真的死去,所以,在梦里他从来不敢回应,可眼下,他想说点什么,哪怕是叫叫她的名字,却再也说不出口,认识近三十年,他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更没有叫过她一声姐姐,一次都没有。
“噢,嘉慧,你又忘记带钱包了吗?这位沈先生是来找你的,他自称是你的弟弟……嘉慧,你还有弟弟么,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姜宇早已下得楼来,适时打破了这样尴尬而暧昧的僵局。
沈嘉慧眨眨眼睛,好一会才缓过来,语无伦次的答道:“嗯,对,我又忘记带钱包了……对,嗯,他是我弟弟,小川,是我弟弟……这位是姜先生……嗯,是,是我的朋友……”
“原来真是你弟弟,嘉慧,”姜宇三两步走到沈嘉慧跟前,轻揽她的双肩,轻声说道:“你要买什么,我去帮你买回来,你们也好多年没见了吧,坐下好好聊聊吧,”说着又看向沈云川说道,“嘉慧很会做菜,她的手艺在这里是最棒的,一会你尝尝。”
姜宇一走,沈嘉慧更感觉到局促不安,她胡乱的四下张望,看到沙发便慌乱的想要走过去,还一边邀请沈云川过去坐,哪知忙中出错,本来手脚就不灵便,拐杖磕到沙发脚,脚一崴,啊的一声,人就要摔下去。
沈云川已下意识的出手将她捞住,手劲顺势一带,便将她带到了怀里,旋即又放开,一秒钟便成永恒,说的就是这样吧。俩人皆是那样的忐忑,那样的惊慌,那样的情怀激荡,心底里那一点点却又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喜悦偏偏只能藏起来,不能示人,只得静静坐着,眼睛看向彼此以外的地方,好半响,俩人才几乎同时开口问候对方。
“你过得还好吧……”
“你过得好不好……”
一笑之后,眼光就这么对上了,无关情爱,只是单纯的心与心的交流,他的愧疚不能用言语来表达,那是懦弱,她的思念无法言语,那违背伦常,也只这一眼,俩人便要同时放下心中种种的杂念,才能坦诚面对,过去的,或许真的就过去了……
“好,成交。”晓晓闭上眼睛,漠然答道。
就这样?她不是打算辞职了吗,大可以一走了之,她这样有恃无恐的跟自己来做交易,手里就没有底牌吗?还是她吃定自己对她下不了狠手?
“我还没看你的底牌。”
“……我没有底牌。”
赵四静静望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忽地眼底闪过一丝冷冽,他绕过沙发走到她的身边,低头拿起桌上的酒瓶,对着那杯橙汁就倒了下去,澄汁很快就被溢了出来,淌到桌面上,再滴落到了地毯上,直至那杯鲜黄的橙汁渐渐变得稀薄透明。
“把它喝了。”赵四将这杯“螺丝起子”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