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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算盘的水平我是见过的,打得可好了,纤细的手指在算盘格子上快速的舞动,算盘珠子上下飞舞,嘀滴哒哒的,可厉害了。
我想回击她,可她已经转过身去,我抬眼往后看那些本很熟悉的脸,他们的目光全告诉我——似乎不认识我一般,有的甚至又转过脸去,我一下子象掉进了冷水缸中一股,从身到心全凉透了。
正当我转过头去,不知是走开还是留在最前面的时候,窗口的小木门打开了,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只手伸出来拿走了我放在上面的锅,随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里面喊:
“打多少饭?”我木然地呆在那里,其实我是听见喊声的,但一下子好像没有回过神来,没有吭声。
“打多少饭?!”里边又在喊了,我才回过神来,想回答,可妈来之前没有告诉我打多少饭,我回答不上来。
“没有人?下一个!”我听出是小张师傅的声音。
“象傻子一样!呆站在这里干什么?!”妈从后面赶到我的身边:“一斤!”说完推我一把,站到了窗前。
“端着饭!走!”母亲把一锅子饭往我手中一塞,自个端上菜和我逃也似地走出了餐厅,身后猛发出各种各样的说话声、笑声,乱轰轰地,说的什么?笑的什么?我想妈和我一样,都不知道,但心里都明白,肯定不是讲我们的好话!也许他们讲的全是与我们无关的话。。。。。。
第一一四章
我的家不在武汉,在那里总有一种自己是乡下人,我不属于那里,那里也不属于我,受环境排挤,甚至心灵也排挤自己**的别别扭扭的压抑感觉,蒋场应该算是我自己的家乡了吧,可就在妈生活、工作的单位,却感受了自己比在武汉更受到冷漠,不受欢迎的感觉,是因为我捡了那5元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呢?还是我去武汉后自己变得讨人厌了呢?还是人们因排挤妈妈而轻视我呢?我当时没有弄清楚,也无从弄明白,现在就更弄不明白了!总之,我回家乡后似乎物是人非了。。。。。。
我背着在蒋一大队上一年级,和小姐姐同上学时的军绿色棉细布书包,快步跟在默不吭声的母亲后面,径直向蒋二大队办的小学堂走去。从武汉回蒋场前,小姐姐顾虑重重地对我讲过:蒋二是蒋场老街,人心比乡下的蒋一坏,蒋场街上调皮捣蛋的孩子全在那里上学,我会受欺负的。但街上的人为什么坏,她却没有告诉过我。哈哈!
同样的话,她肯定对母亲说过,可能还不止说过一次、二次。但,母亲不加解释地就把我往蒋二小学送,为什么呢?越往前走,我的心里就越慌乱、越害怕。我要回到蒋一小学去,可看母亲那样子,又不敢开口,上学前吃中午饭的时候母亲就一直马着脸,还在出门的时候恶狠狠地警告了我一声:
“你以后放老实点!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里!”
什么叫老实一点呢?怎么样才算是老实了一点呢?是不是该说的也不说?该做的也不做?别人欺负你也得忍着呢?我说不清楚,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明白。我想中国人也没有几个能够真的搞明白中国人说常放在嘴边的老实一点是什么意思吧?
沿着渔蒋泥土公路继续向西南走了一里多地,走到公路直通到的,蒋场老街那高高的半公里见方的椭圆形土台边上,向北折一下,绕着满布着以杨树为主的树林、竹林的台脚而过,一种阴森可怕的感觉便开始在我周身悠来荡去,让我心有些提、胆儿也好像吊了起来。
那时的蒋场公社住人的地方都是在一个土台子上,大台子就叫大湾,小台子就叫小湾,什么李湾、李湾、张湾的(可能相当于现在的一个村中的小组吧),所有的房子都布在土台子上。
顺着老街大土台子的北坡公路走近半里地后,再往北转入田间小道,路过一片大小不等的尖尖的土包子坟场,还走了200米左右吧,到了蒋二大队的大砖瓦房队部和仓库,我提的心吊的胆才算落了下来,好一阵轻松。仓库的后面有两排泥巴、油毡盖顶红机瓦的平房——这就是蒋二小学了,比蒋一学校可显得气派多了!
我和母亲去的时候还没有上课,场地上、教堂的走廊上奔跑、嘻闹的学生乱哄哄地,倒显得生机蓬勃,那场景也比蒋一小学闹腾得多了。
“叫婆婆!”母亲把我领到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看上去显得有点娇小玲珑,还没有她年龄大的一个夹一叠书、本,提着根小竹教鞭的女人面前时对我命令道。
“在学校就不要叫婆婆了,就喊李老师吧。”那个我应该叫婆婆,可我想不起来何时何地见过的老师或婆婆,白皙的脸上一阵通红,不也意思地笑着说。
我尴尬地把头转向一边,看见我们站着的平坦的土操场的附近已围了一群探头探脑向我们瞄的小学生,有的还在切切耳语。妈妈正与李老师在热烈交谈,但她们在说什么,我一点也没有注意去听,只觉察到了她们说话的语速是越来越快。
感觉到一只手又轻又柔地放到了头上时,我才木纳地回过神,慢慢转过眼来,是李老师抚着了我的头,她笑容可掬地说:
“俊儿就交给我了,你有事就回去吧!”看样子妈已经把我托付给了她,细看她,总觉得她好像与常人也不一样,说话时口中象含着一个什么,有点普通话的味道;头还时不时地晃动,就象古代的读书人在吟诗诵词时的样子。
后来我成人后才知道她是我妈娘家厶房的媳妇,与我母亲的父亲同辈,她家的成份比妈的小叔家的成份更不好。。。。。。前年才从渔薪下放到蒋场插队劳动,因为她旧社会读过几年书,下放前在渔蒋小学教四年级呢,算是很有学问的了,所以因才适用,没有直接到地里去劳动,而被安排到缺师少教的蒋二小学当上了老师,成份不好啊,不能教高年级,只能教一年级的语文并兼任班主任。哎!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吧,完全说清楚过中缘为原委,我真的无能为力,就这样流水帐一般地表述一下吧。哈哈!
第一一五章
我心神不安地留在了李老师的身旁,两眼望着妈急匆匆地赶回单位上班去的身影。也许当老师的都有能觉察出学生心理活动的本领?在我长大,李老师老了之后,有一回她信心百倍地对我说,她自从当上班主任后,就有了能看透班上每个孩子什么时候在想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说这话的时候还用一双能看透成年的我的心灵的老花眼光盯着我看呢!也许是真的吧,谁知道呢。。。。。。
李老师审视一会我,又看看我依依不舍盯着看的妈,小声连咳几声,招回我的注意力,用安慰的语气对我说:
“不要紧张,学校就是每个学生的家。也不要怕学习赶不上,我们开学还没有几天,课我会帮你补上的!”言语中充满了鼓舞人心的力量,我转过头仰望着李老师自信满满的脸:
“听说你去年在蒋一大队还上过几个月的学,应该是有基础的,赶上课程进度没有不会有问题的。”眼神中带上了想看透我小小心灵的光芒,是不是几眼便看透了我的内心活动呢?马上收起了窥视人心思想活动的光芒,语调轻缓婉转起来:
“和同学们不熟,我来对他们讲,要他们不把你当外人,多多照顾你!”接着她以教导者的语气说了好多,连让我点头称是的空隙也没有留给我:上课要听讲啦!不要和同学打架啦!认真做各课作业啦!好迂腐,直讲到铁锤将铁块敲得噹噹响,学生们飞快地直往教堂鱼窜而入时也没有止住:
“好啦!和我一块到教室去吧!”说完又亲切,又友善地用手抚着我的头向前推着,往东头的一间泥巴块砌起的教室走去,刚走到门口,室内哗的一下平静下来。
“起立!”一个响亮的声音突起,我循声望去,见前排一个男生站了起来,接着全班的学生全体起立高声齐喊: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场景好熟悉,和我在蒋一大队上学时一模一样!
同学们的穿着也与我在蒋一大队的同班同学一个样,冬天还没有过完,大部分的同学都穿着没有罩衣的打着补丁的旧棉袄;头发很少梳洗,乱蓬蓬地绞在一起;白晢面孔很少,很多孩子的脸都是又黑又皱得象麦米粑一样;坐在前排的四、五个小男孩几乎还不够上学的年龄,似乎还没有启蒙,鼻涕都几乎吊到嘴边,还一个劲地把它们往两个鼻孔眼里吸回去呢!看到这一切,心里直觉得好笑。同时也感觉到,我又回到了学校,回到了教室!回到了我本熟悉其生活习惯的乡下同学中。
“坐下!”李老师放开我,走上讲台:
“我今天要向你们介绍一位新来的同学!”转过身招呼傻站在教室门旁的我:
“到讲台上来!”
我走上泥巴垒成的四四方方的讲台,站在李老师的身边,她伸出一只手搭到我的肩上。
看来她是真心想帮助我融入这个班级,我感觉到她的手在我的头上颤动,传递着关怀、同情的暖流,听见她用情感丰富颤动的声调继续说:
“这位同学是外地人。”我抬眼看了一下全班坐着的乡土气息浓厚的同学,直感觉到自己不属于他们中的一员,成了一个外人:
“他没有父亲,有一个姐姐在武汉住院,母亲带着他和弟弟,与在坐的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全家幸福平安的同学们比,他是不幸的!”直说得我全身发抖,满脸通红,突然觉得自己在全班同学面前可怜巴巴起来,成为了最弱小者,不是为自己的家,而是为自己成为了最低档次的人,伤心地抽动得倒快要哭出来了,脑子轰轰地乱响,我也不知道它在响什么。哈哈!
“同学们!”李老师的声调高昂起来,抚在我头上的手也劲鼓鼓地,我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和希望,她最后几乎是喊了起来:
“对这样的同学,我们应该怎么样?!”她话音没有落,在坐的同学一下子噪动起来,有几个激动起来的童声试探性地叫唤起来:“帮助他!”、“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