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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书记的车是二号车。徐有福望过去,那个阿拉伯的“2”字像是瞌睡了一般,仰躺在窗玻璃一角。此时政秘科长早已扑上去,奋力将那个“2”字剥下来,已剥烂了。他从衣兜里迅速掏出一个新的“2”字,双手像贴春联那样将这个“2”字端端正正贴上去。徐有福心里诧异,政秘科长兜里像揣着名片一样,揣着那么多“2”字。
此时达主任早已不再看徐有福,一边望着大楼门,一边抬腕看看手表,在楼前若有所思地踱起步来。
徐有福冲低头踱步的达主任缩缩颈,点点头,倒退着走了两步,然后转身回到八号车上去。
司马迁《报任安书》中说,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井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徐有福觉得达主任就是那只在深山的猛虎,而自己却是那只在槛井之中的老虎。
三号车是市政府分管扶贫工作副市长的车;四号车是市扶贫局局长的车;五号车是市民政局局长的车;六号车是市计划局局长的车;七号车是新闻采访车。
八点过十分,袁书记秘书小崔端个茶杯从门里闪出来,用另一只手敏捷地将大楼门拉开,穿一件黄军大衣的袁亦民书记健步从门里走出。达主任的脚跟早像小孩子撒欢那样轻捷地提起来,向袁书记跑过去。脚下有一块暗冰,达主任险些像许小娇那样滑倒。所幸并没有滑倒,他的腰像一个初学滑冰者在冰上练习“止步”动作那样,往左边闪了闪,又向右边摆了摆,重新找到了平衡。而他跑过去也仅是将书记大衣上的一个白色线头扯去,又用手背轻轻掸掸书记的大衣后背,然后扭头有点不满地瞅了那块险些滑倒自己的暗冰一眼,说了一句:“袁书记小心冰滑。”说着便十分自然地轻轻搀在书记一侧,走过去迅速将二号车车门拉开。书记往里坐时,他又将手隔在车窗上方挡一挡,以免书记碰头。书记安全地坐进去后,达主任轻重适度地怦一声扣上车门,然后敏捷地跑向一号车,眨眼工夫,达主任已像一个老鼠溜到床底下一样钻进车里。嘟嘟,车队启动,从市委大院蜿蜒而出。
八辆车只有徐有福所在这个局的车是桑塔纳。黑色桑塔纳车顶上还留有冻成冰的残雪,沿着一条二级公路,掠过冬日冰雕玉砌的原野向大路畔村跑,就像一条黑狗在雪原上撒欢儿。其他六辆车都是黑蓝色的日产六缸三菱吉普,而袁书记那辆车则是八缸三菱霸道,不仅比别的车多出两个缸,轮胎也更宽一些,就像一个脚特别大的男人穿一双四十八码的鞋在公路上跑。据说这种车即使疾驶在冰面上,一个急刹车下去,车轱辘也不会打滑,像奔驰的骏马被剽悍的骑手一把扯住缰绳一般,吱儿一声就站住了。
与八缸三菱霸道相比,这辆桑塔纳像个缠着小脚的小媳妇,跟在车队后面扭扭捏捏的;又像穿着高跟鞋的许小娇,稍不小心就会滑倒。
当然这辆“许小娇”并没有滑倒,只是跟在三菱车队后面,跑得有点吃力。就像许小娇与吴小娇在雪地里跟在徐有福和赵勤奋后面跑,徐有福与赵勤奋稍微提速跑快一点儿,俩小蹄子就跟不上了,在后面娇喘微微,喊着让他们跑慢一点儿。他俩刚放慢速度,俩小蹄子便将捏在手中的雪球抛过来,啪一下就打在他们温热的颈项。
那天徐有福坐在八号车里跟着跑,当然不会向前边扔雪球,也不会嚷着让前边跑慢一点儿,就像一条怀孕的母狗或母牛跟在一群矫健的猎狗或牛犊后面跑,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所幸路程不长,也就半个多小时,大路畔村到了。
东岭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早已恭候在公路边。袁书记下车后与书记县长先握手。市电视台、东岭县电视台、市日报社、东岭县报社及省报、省电台驻紫雪市记者站的七八个记者像一群蚂蚁一样,扛着摄像机、举着照相机纷乱地往前跑。市电视台与市日报社的记者坐在七号车上。徐有福下车后,见这俩小子正拖泥带水从七号车后车门里窜出来,一边下车一边小声嘀咕,埋怨达主任把他们的新闻车安排得太靠后了。俩人嘀咕着便从车门两侧一个提摄像机、一个提像摄像机那样大的一部照相机往前窜,就像战争年代两位勇士拎着炸药包猫着腰冲上去炸碉堡一样。日报社记者心太急,刚跑两步,便在冰雪地上像许小娇那样滑倒了,照相机像水里的鱼一样,刺溜窜到徐有福脚下。日报社记者则像一条大海豚,一边嘴里喊着“照相机,我的相机”,一边急忙爬起来,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一瘸一拐向从地上拎起相机的徐有福跑过来。“没摔坏吧?”徐有福将相机递给记者后问。记者看着镜头,说:“没有没有!”然后笑着向徐有福说声谢谢,随即又扭头发狠地骂那块滑倒他的冰,大意是说好在相机没摔坏,若摔坏的话,他一定会用自己身上的某个宝贵的器官和那块冰的“母亲”发生肉体关系。徐有福当时觉得这位记者准备与冰的母亲Zuo爱的想法十分有趣。他们生下的孩子应该叫啥名字?就叫“冰儿”。
徐有福这样想时,“冰儿”的爸爸早拎着相机向前跑去了。
此时袁书记已被众人簇拥着来到老支书高有电家。六十多岁的高有电像个刺猬一样缩在人圈里,很难想来这个老头四十年前曾勇敢地跳进大坝里堵过决口。那个时候他的皮肤一定像鱼儿一样光滑饱满,而现在只留下一张粗糙而松弛的皮。在袁书记与老支书嘘寒问暖时,人群里钻进一个笑吟吟的人来,双手谦恭地伸出去,满脸堆笑地握住袁书记的手摇。县委书记向袁书记介绍,这是刚调到县里任副县长的原小庄镇党委书记。袁书记说:“认识,认识,”然后准确地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副县长赶忙说:“谢谢袁书记还记得我!”此时又有一个脑袋从人群中钻出来,就像一个潜入水底的人突然从水面上冒出来一样,这个人也像副县长一样用双手握着袁书记的手晃。县委书记忙指着此人说是现任小庄镇党委书记,原是镇长,刚从省党校学习回来。袁书记显然是第一次见这位乡镇书记。不过他望着这位乡镇书记突然问了一句:“你岳父是谁?”
乡镇书记说了一个名字。
“噢,我猜就是老吴的乘龙快婿嘛!二十多年前,我当公社党委书记时,你岳父是供销社主任。老吴是个好同志啊!一辈子兢兢业业。老吴有三个闺女,被人称作‘三朵金花’,老大叫吴娇娇,老二叫吴二娇,老三叫吴小娇。小娇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你应该就是小娇的爱人吧。老吴前些天来看我时,说有一个女婿在东岭县做乡镇党委书记,我没记清是哪个乡镇,原来就在小庄镇啊!”
袁书记这样说时,别人便都含笑站成一圈。徐有福特意打量了吴小娇老公一眼,个子不高,脸红扑扑的,看上去面相挺善良的,听说也是师专毕业,学化学的,比徐有福低好几级。低几级也可以算作同学,只是不知将来会不会成为“同情”?想到这里,徐有福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儿可笑。不过若市长是自己的“同情兄”,再搭上这么一个“同情弟”,倒是蛮有意思的。
此时袁书记已向高有电家的牛栏走去,一堆人也便簇拥着向牛栏走去;袁书记又向羊舍走去,一大堆人便又向羊舍走去。袁书记仿佛小时候玩“狼吃羊”游戏时那个排在最前边敢与狼抗衡的“领头羊”,别的人一个接一个扯着他的衣襟跟在后面。
此时袁书记已头一低从高有电家低矮的门洞里钻进去。床上有个瘫痪的老大娘,有八十多岁,是高有电母亲。老大娘下半身不能动,只有上身能动一动,她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以腰为圆心,以上身为半径。老大娘耳已半聋,高有电走过去对她说:“妈,袁书记来看你了!”
“阎书记?镇里的阎书记?”小庄镇有个姓阎的副书记,常到高有电家来。
“不是阎书记,是袁书记,市里的袁书记!”高有电着急地纠正。
“廉书记?县里的廉书记?”
东岭县水利局书记姓廉,县水利局“包扶”大路畔村,廉书记也常到高有电家来。
“也不是廉书记,是市里的袁书记!”高有电越发着急了,将嘴巴就在母亲耳上喊,并用手势比画:“袁,方圆的圆!”
“哦,是镇上的房书记!”吴小娇老公姓房,叫房前进。
高有电一看与母亲纠缠不清,只好抱歉地冲袁书记说:“没办法,聋得啥也听不见了!”
袁书记倒不介意,坐在床边握着老人的手问寒问暖。老人一边冲袁书记点头,一边蠕动着嘴唇说出一句:“有电年龄大了,不要提拔了,把高亮提拔一下。”然后便在人群中用眼光寻找高亮。
高亮是高有电的小儿子,省林校毕业后,在小庄镇做“林业专干”。
在大家一片善意的笑声中,袁书记从民政局长手里接过二百元钱,放到老人手上,并笑着对挤进来的高亮说:“高亮,你的任务不是提拔,而是将老人照顾好!让老人安度晚年!”
随后又来到东村,到马俊才的三层小楼里看望了马俊才母亲。袁书记对马俊才讲:“俊才,一人富了不算富,全村富了才是富啊!听说你给村里修了一所希望小学,还在西村架了一座桥,我在省报头版头条看过那篇文章,‘一桥连起干群心’,标题很有深度,很耐人寻味,文章里提到一个驻村扶贫干部,这个干部也做了不少工作,叫徐什么来着?”
“叫徐有福,是市政府某某局的科长,我们已成老朋友了!”马俊才说着将徐有福推到书记面前。
袁书记伸出手和徐有福握一握,说:“你干得不错!”此时徐有福忙对书记说:“我们局领导很支持,局长、副局长到‘点’上来过几次。今天我们局长也来了。”徐有福忙将缩在自己身后的局长向前让了让。
袁书记与局长淡淡地握握手,说:“你们局的扶贫奔小康工作是有成绩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