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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上一尘不染,柜盖上些许漆皮剥落。河套人家的室内布置基本一样,只是这家有个绿壳圆盘石英钟挂在墙上,旁边的四寸合影结婚照烫了我的眼。
这家的女主人和一个男人肩靠肩坐着,笑容可掬,满脸幸福。那男人更是合不拢嘴。只是五官分布得不太均匀,像是一幅小孩子画的头像。
我的欲火越烧越旺,我的恶毒的念头,如石头投入水池,泛起一圈圈漪涟。我想:这个男人肯定是拣了个烂货,你有啥美的?就凭她这么美丽动人,怎么肯嫁给你?一定是她肚子里怀上了什么官的孩子以后,像许小芬一样让人甩了,你才拣了个破烂儿。这等骚货,我向他进攻,宣泄我的愤怒,解决我的生理需要,何罪之有?何愧之有?正如鲁迅的小说《阿Q正传》里说的“……和尚动得。我为什么动不得?”
我的心坦然而镇静了。我占有她,似乎如探囊取物了,我心想:瞧好吧,您哪。
九。可歌!挣扎在灵与肉的搏斗中(3)
3.一杯热茶递上来,我故意碰了一下她的手,那白白软软绵绵的感觉便烙在我的心中,而她只是淡淡一笑,小声说:“小心烫了手。”满口普通话。
讲好价钱,连工带料12元,我便动手用砂纸打磨柜厨,刮腻子。两个柜门平平的,我稍微磨了磨,便打白色底子,开始画画儿。
我留意观察她,此时,她已经将耗下的油肉装进瓮里;将猪头下水放进粮房;将肉条放在红柳笆子上,在屋外面冻着。我一边干活,一边看她莺飞燕舞地忙,听着她轻声哼着河套地区的爬山调——
想哥哥想得我心发慌
错把那个秤砣当干粮
想哥哥想得我心里乱
鸡窝里的坷拉当鸡蛋
想哥哥想得我泪花流
三天没有梳呀梳过头
想哥哥想得我眼望穿
沙尘迷呀迷住妹妹眼
她用优美的歌声勾画出一个痴情女子想情郎的望眼欲穿的心态和情景,令我好感动。同时也判断出她也是个痴情女子。不是那种故做高傲冷若冰霜的人,可以通过挑逗让她欲火燃烧的人。
收拾完,她洗了脸和手,带进屋里一股浓香,在弥漫、扩散,撩拨着我的心。
她坐在我身旁观看我的手艺。
我画了一幅迎春花,翠绿的枝条上开着淡黄的小花。我刚要提笔写题词,她就说:“还写毛主席的诗词:‘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呀?”
我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在老婆儿那个炕围子上看见了。真是驴唇不对马嘴。失笑死个她娘娘我了。哈哈哈。”她掩嘴大笑,那么开心,在我看来是近乎浪笑了。
“这会儿的人嘴对着心吗?”
“干脆,题个报春花吧。”
我果然题了这三个字。我发现她的心思与我的心思是相通的,有共振的频率,这就可以找到共同语言。
我又画了个荷花,她叫我题不染花;画个菊花,她叫我题傲霜花;画了个梅花,她让我题成笑雪花。
她仔细欣赏着、品味着我画的画儿和她的题词,点点头,眼里似乎有无限向往的神情,然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听着这叹息不知道何故,抬头一看;见她双眉紧锁,满脸写着一个愁字。
我忙问:“你咋了?”
“看你画画儿的水平,应该是个当画家的材料,可是却当了画匠,可惜啦。”她又叹了一口气。
“看你刚才让我写的四个题词,你应该坐在大学的教室里,而你现在却是个农妇。唉——”我也长出了一口气,“请问:画家与画匠究竟有何不同?”
“画家是用心灵创造艺术美的人,而画匠却是个照葫芦画瓢的人。”她仔细端详了我好一会儿,说:“你满腹愁肠,必有无限心事。”
她的表情天真烂漫无邪,像一个孩子;又沉稳老练深沉,像个智者。就好像我的胸腔是透明的,她能看穿我的心,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问:“你怎么知道?”
他抿嘴一笑:“看,你的眉头中间有个川字纹,说明你愁眉不展,你有一个习惯动作就是隔一会儿就长出一口气,证明你的心里不平衡。”
“还有吗?”
“你在来我家的路上唱的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那是苦大仇深的李勇奇的唱段,唱得那么动情,那么感人,说明,没有亲身体会是不可能有如此效果的。听口音,你是个地道北京人。”
我在她面前无法掩饰也不愿掩饰自己,我一口气像竹筒里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倾囊而出:“我是北京郊区人,今年35岁,尚未娶妻。我是北京名牌高中毕业,因为父亲是小学教师,1957年被打成了右派,故此有政策不让我每这些五类份子的子女考大学,我只好教小学三年级,当了老师,我写出一本教育小说,出版社都准备给出版了,哪知道他们去调查作者,发现我是右派子女,就不给出版了。后来,我就回到家乡当了农民,我的书稿也被红卫兵抄家时烧了,我不情愿在农村埋没自己的才能,就闯河套来了,这里有我的一个亲姨,明说吧,是想寻觅一个知音来了。”
难道是她的猜测与叹息勾引起我的苦衷?使我一吐为快?我在这里也向人们说过这番话,然而,人们并没有从我的述说中得出正确的对我的评价,反而从反面理解我,大不过有人会说:“挣点钱,找个对象吧。”
她也这么说,只不过多了两句话,是:“知音难觅(挣点钱,找个对象吧),我帮助你。”
她十指交叉将双手往前推,又举到头顶,做出懒洋洋的看破红尘的样子。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将她的动作做了一遍,我要传递的意思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怎么?不相信我会帮你?因为我的坏名声?”
“现在,人的名声并不重要,比如老舍,他已经不是人民艺术家,而是自绝于人民的坏蛋了。我觉得重要的是实质:他的人格就是他的通行证,他的作品就是他的学位。”
“你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你是一个有独立思考的人与世俗人不一样的人,我用我的心去感知一个人,一般是没错的。”她说,“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做你们北京风味的饭。”
“你的丈夫怎么不见?”
“他去外村干木匠活去了。”
啊!真是个好机会,我可不能错过哇。
九。可歌!挣扎在灵与肉的搏斗中(4)
4.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一边上着枣红色的油漆,一边谛听厨房里的动静,我听见撅柴禾的咔吧声,切肉的沙沙声,划火柴的嚓嚓声。便如同看见她的身影在飞在舞。她勤劳能干,善解人意,谈吐不俗,这些都是我追求的女人的美德。有了她,这个家便有了温馨和甜蜜的气息。似乎她无处不在,在炕上的整洁里;在家具的干净中;甚至在炒菜的香味中向室内各处弥漫。她就混合在肉味、葱花味、和油盐酱醋中渗透到你的心坎里,让你觉得幸福快乐,给你一种宁静和谐温暖的感觉。
这种感觉压迫着我,使我焦急,令我煎熬,使我可望而不可及,并命令我想方设法得到这一切,连同她本人。哪怕是片刻之欢,也能慰藉我这伤痕累累的心啦。
“妈妈,妈妈,外面下雪了,好大好大的雪呀。”一个大约三岁的女孩拍着手,从外面跑进屋。
“丹枫,你去哪儿了?”她问。
“妈妈,我在隔壁,和小豆豆玩儿。”这孩子说的满口普通话。
“哟,一身雪,快,自己拿笤帚扫一扫。”
我起身拿笤帚,她赶忙拦住,说:“别管她,让她自己动手。”
我觉得她教育孩子的方法也和此地人不同。就想检验一下她的教育成果。
我向小女孩招招手,她就大方地走过来,亲切地说:“叔叔好。”
“几岁了?”
“三岁,属虎。”
“上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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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在家妈妈教我认字、写字。”
“会写你妈妈的名字吗?”孩子点点头。
我拿给她一枝铅笔,一张白纸,她就工工整整写下了‘吴恙’三个字。
“你知道这俩字是什么意思吗?”
“妈妈说;是没有毛病,身体健康的意思。”
我写了: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她写了:‘爱永新’三个字。
“什么意思?”
“我知道,可我不告诉你,这是我妈妈一个人叫的名字。别人都叫他艾永强。”
我觉得这两口子和孩子的名字都不是农村人的名字,高雅有讲究。
“你爸爸每天都回来?”我问。
“不回来,我爸爸干活的地方离这里可远啦。”
啊!老天竟然赐我如此良机,又用大雪阻挡了她男人回家的路,我要抓紧这个机会。
炒猪肝、熘腰花、摊鸡蛋、肉炒粉条,具有河套风味的油烙饼及一瓶河套白酒,使晚饭十分丰盛。胜过我吃过的那么些家的猪肉烩酸菜炖粉条。我喝了一杯酒,生出一种久别归家的温暖与被亲人体贴的柔情。
“吃吧,吃饱了不想家。”吴恙搓着手上的面痂,说:“想做你们北京人爱吃的炒菜,可惜做不好,将就凑合着吃吧。”她举起杯来,说:“为我们的相识,干杯。”然后,跟我碰了一杯。
嘿,听!这祝酒辞里分明传达着我俩是朋友的概念。
我一饮而尽。我抢着拿起酒瓶,给我俩满了酒,举杯过头,说:“我闯荡河套二年半,终于碰上了你这个知音,干杯。”
“天涯何处无芳草?祝你找个好媳妇。”她十分痛快地干了第二杯。
嘿,听!好媳妇,这表示比朋友更进了一步。我倒了一杯酒,喝了半杯,将剩下的半杯酒递到她的面前,用乞求与命令的口吻说:“喝吧。”
“可以。”她将杯子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