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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煤-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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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长玉说:“当然要去卖票。做饭太累了,去卖票轻省些。再说,当售票员说起来也好听些,我哪舍得让我媳妇一直当炊事员呢!”
  “那你吃饭怎么办呢,换一个别的人做饭,恐怕不一定对你的口味。”
  “我哪里有那么娇气,只要吃饱就行呗。”
  “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你到我们家去,我给你做。”
  “那可不好意思。”
  “要不这样吧,等咱们的房子一盖好,我就先买锅,先扎伙,到那时候,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那我先谢谢你!”
  “以后不许再说谢谢,都成一家人了,还说什么谢谢!你一说谢谢,给我的感觉就像我跟外人一样!”
  “好好好,以后我再也不说这两个字了。那你把我喂成个大胖子怎么办?”
  “我就是要你喂成个大胖子,让你胖得走不动,天天在家里待着。”
  宋长玉装作害怕似地连连摆手,说:“那我不干,以后我还想在红煤厂开煤矿呢!”
  既然和金凤办了结婚登记手续,金凤就不许宋长玉把她妈叫大婶儿,得跟她一样,叫妈。同样,金凤也不许宋长玉把她爸叫大叔,得叫爸。在宋长玉的老家,孩子都是把父亲叫爹,把母亲叫娘。红煤厂离城市近一些,大概跟城里人学的,都把父亲叫爸,把母亲叫妈。这一点宋长玉能够接受,百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嘛!他把明大婶儿叫妈叫出来了。虽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像是公鸡第一次打鸣儿一样,但他毕竟叫出来了,明大婶儿也答应了。可是,让他把明守福叫爸,他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开口甚是有难度。究其原因,他还是老想到老家的村支书,对村支书的成见没有改变。老家的村支书也有闺女。仗着爹是支书,那两个闺女都牛得很,根本不把村里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家里替她们放出话,要找对象就得找工人,顶不济也要找一个当兵的,窝在家里的老土,一律免提。因为对支书有意见,宋长玉对支书家的两个闺女甚是看不惯,有时走碰面,他老远就把眼皮塌蒙下来,对人家看都不看。他心里说的是,你们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们呢!宋长玉没有想到,跑到离老家千里之外的红煤厂,他找的老婆偏偏就是村支书的闺女。怎么,难道自己的潜意识里有征服的愿望?报复的心理?抑或是藉此争一口气,非要找一个支书的闺女作老婆。是了,这个方向是对的,你对什么样的人有意见,就不妨向他们的闺女发起进攻,把他们的闺女抓过来作老婆。思想一理顺,宋长玉把明守福喊爸就不别扭了。他是主动的,明守福是被动的,明守福跑都跑不掉,想不当老丈人都不行。听见明守福答应得不是很爽气,像是不大情愿似的,宋长玉好不快乐!
20、也要办煤矿
  宋长玉已经知道了,这地方是浅山地带,沟壑纵横,土地贫脊。除了像红煤厂这样极个别的村庄外,别的地方庄稼长得都不好,每年收成甚微。可是,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这里的煤炭埋藏却十分丰富。有农民打红薯窖,深不过丈许,竟打出煤来了,欣喜之余,不敢声张,悄悄自挖自烧。从此,这口靠一根麻绳上下人的小井,既是红薯窖,又是小煤窑;吊上一篮子红薯,再吊上一篮子煤,煤火煮红薯,倒也自足自乐。另有农户依山建屋,屋后鼓一座山包。这家妇人敲盆唤猪吃食,每每看见猪的长嘴巴黑乎乎的,不知何故。后来发现,这位“八戒兄弟”闲得无聊,拿山根练嘴上的功夫,练来练去,不小心把山包的一处薄皮拱破,乌油油的原煤露了出来。
  前些年,当地人靠山不能吃山,地下的煤只有国营大矿的人才能采。夏观矿务局下面管着六七个煤矿,每个煤矿都年产几十万吨,最多的上百万吨。他们呼呼啦啦开来一队人马,插上红旗,树起井架,把一大片地方用围墙围起来,地盘就算是他们的了。里面有男有女,他们又是喝酒,又是吃肉;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又是听戏,又是看电影,把周围的农村人眼气得不行。有人只在矿里面烧包还不够,身上穿着国家发的劳动布工装,腕子上戴着白花花的手表,骑着加重自行车,有事无事在田间地头乱转悠,对一只吃草的山羊也把车铃打得山响。他们这么转是有目的的,忽一日,一个大姑娘,或一个小媳妇,不知怎么就坐到了人家自行车的后座上,在高粱玉米掩映的小路上悄没声地骑过去。当地的男人实在气不过,他们骂那些端国家饭碗的人:“煤生在我们这块儿,他们,狗日的,凭什么!”骂了不解恨,他们要采取行动。他们学耗子的手段,趁月黑天潜进矿里,扛回一根坑木,背走一筐煤,或抄走两块废铁。他们偷那点东西,对矿上来说连九牛一毛都不到,他们却认为扒了矿上一层皮,暗地里美不滋儿的。也有被矿上巡夜的护矿队抓住的,被揍得鼻青脸肿,甚至被敲断了腿骨,都不算稀罕事。挨了揍的人不见得敢说出来,对“挖社会主义墙角,企图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人,揍断你一条细腿子不是很正常嘛!
  好了,不用发愁了,上面来了政策,挖煤的事开闸放水,谁都可以挖,国家、集体、个人可以一齐上。按上面的说法,有煤就赶快挖,挖完了也不用害怕,到时候新的替代能源就出来了,比如风能、太阳能、核能,还有潮汐能等等。起初,人们有些信不过,说得了吧,国家的煤能是随便挖的,挖不好了,挖在自己脚面子上,筋断骨头折,吃亏的还是自己。宋长玉是看报的人,知道上面下来的政策是真的。村里订有一份省报,是乡里派下来的,不想订也得订。报纸每天送到岳父家里,岳父并不怎么看。宋长玉让岳母把报纸收好,他每天都要看一看。在矿上时,他看张矿工报还要到工会的阅览室里去,在这里他看报的待遇提高了不少。他对报纸上有关煤矿的字眼非常敏感,看到有的乡办起了煤矿,有的村办起了煤矿,一些个体户也纷纷贷款办起了煤矿。宋长玉心里的冲动越来越大,别人都在办煤矿,红煤厂为何不能办呢!他的想法暂时没跟岳父说,自己开始暗暗打听红煤厂以前办煤矿的情况。那次和唐丽华一块儿来红煤厂游览时他就知道了,所谓红煤厂,就是因煤而得名。而且还听说,红煤厂以前的确开有煤矿,煤炭质量相当好。村里上岁数的人不少,宋长玉打听起过去的事并不难。那些老人干不动什么事了,蹲在墙根晒晒太阳,脑子里大约只剩点对往事的记忆。宋长玉一跟他们打听红煤厂以前办煤矿的事,他们像是把记忆捡起来了,顿时显得有些兴奋,话说得很多。老人们的说法细节上不大一致,大体上差不多。宋长玉把老人们的回忆综合起来,有关红煤厂煤矿的情况渐渐地就清晰了。以前,村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主,姓杨,叫杨向荣。杨向荣家不但地多,瓦房多,还开着一座小煤窑。小煤窑是一眼竖井,井口安一台类似绞水用的辘轳,辘轳木轴上缠着绳子,绳子下面系着荆条筐,靠两个力气大的男人摇动辘轳提人提煤。两个摇辘轳的人站在两边,塌着腰,把固定在木架子上的辘轳摇得吱呀吱呀响。随着辘轳的腰被黑色的绳子缠得越来越粗,一筐头子煤就提出来了。煤块子有些发明,还有些湿润,像用水洗过一样。筐头子呼呼放下去,再提上来的或许是一个窑工。窑工一律是黑头黑脸,手里提着一盏陶制的油捻子灯。他们的眼睛一轮,才冒出大大的眼白。那时出煤不按吨计,也不按公斤计,是用长秤秆大秤砣十六两一斤制的抬秤约,按市斤计算。杨向荣的煤窑出煤并不多,一年也就是几万斤,十几万斤。这就不得了啦,把他几百亩地打的粮食都折合成钱,一年的收入还抵不上小煤窑半年的收入多。杨向荣说,他的小煤窑就是他的存钱窖,没钱花了就从窖里取,别看取出来的是黑家伙,一出手换回来的就是白花花的银钱。杨向荣当时在村里牛气得很,保长也是他当着,家里有长枪,也有短枪。他动不动就让护院的人朝天上放两枪,把树上的大鸟惊得乱扑啦。他倒是没养狼狗,时常带出来的是一只公羊。公羊的两只大角向后弯弯着,肩宽背阔,体态高大,显得威武雄壮。杨向荣在后面走,公羊在前面为他开道,路人躲得稍慢一点,公羊两眼一剜,把头一低,伸角就向人家抵去。谁说羊是一种温顺动物,杨向荣把他的羊训练得比狼狗还厉害。杨向荣坐着自家的马车,十天半月到城里去一趟。出门时,杨向荣必戴茶色水晶眼镜,拄文明棍,做的是绅士的派头。据说他到城里是嫖窑子。村里人亲眼所见,杨向荣还从城里买回一个小老婆。因大老婆容不得小老婆,小老婆在杨家的时间不长,就跑回城里去了。杨向荣大概怕他的“存钱窖”被别人得去,一听见山外有炮响,就把窑工遣散,把煤窑关闭了。据说他着人把井口盖了两块青石板,上面还封了土,煤窑似乎就消失了。杨向荣后来没能再从他的“存钱窖”里取钱花,因为旧社会刚换成新社会,他就被镇压了。镇压就是枪毙,就是赏给被镇压的人枪子儿吃。可当时不说枪毙,说镇压。镇压的说法好像含蓄一些,文明一些,也好听一些,谁知道呢?杨向荣家说败就败了。他家的地被分了,房子被分了,衣服被分了,老婆一索子吊死了。杨向荣有一个弟弟叫杨向华。杨向华本来取了一个十分出色的老婆,哥哥一被枪毙,老婆就回到娘家,另嫁他人。不久,杨向华就病死了。杨向荣有三个闺女,两个儿子。三个闺女好歹都嫁了出去,找到了婆家。两个儿子在村里被人叫成地主羔子,时常挨打挨骂。大儿子跑出去,被五花大绑押送回来,过了一段时间又跑了。再跑走就没了音信。二儿子被一些好弄喜事的贫农社员打穿了双耳耳膜,成了聋子,也成了傻子。有人曾看见他在邻县沿村要饭,后来再没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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