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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大婶儿只得跟杨婶儿去说。明大婶儿说得很含蓄,给自己留足了脸面,她说:“别人都说金凤和小宋怪般配,你去给他们搭个桥吧,行呢,算两个孩子有缘分;不行呢,算咱老姊妹俩啥都没说。”
杨婶儿一听就很高兴,像中了某项彩头似地说:“咋不行,我看准行。我早就看出两个孩子很合适,我们家老杨也说合适,就是没敢说。”
杨婶儿分头跟金凤和宋长玉说,二人都拿着劲,出乎意料似的,说考虑考虑再说。这个姿态和口径是金凤和宋长玉在亲吻之后商量定的,意思是把杨婶儿抻一抻,跟杨婶儿做一点游戏。杨婶儿不知他们背地里多次亲过嘴儿了,更不知道宋长玉把金凤的奶子都摸过了,还真的以为两个人各守半边,没有任何接触呢!待杨婶儿跟他们说了再一再二再三,他们才表示同意。这使杨婶儿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非常有积德感和成就感。而且这桩好事是为明支书家做的,对明支书来说,她成了有功之人。杨婶儿有些炫耀是免不了的,她跟这个说,跟那个说,像是怕别人跟她争功似的。红煤厂是个大村,一个村有两千多口人,在杨婶儿的义务宣传下,一时间至少有一半人知道宋长玉成了明支书家的女婿。金凤说好婆家了。那庄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原来在砖瓦厂打砖坯子的那个小宋。小宋不是个外乡人嘛,明支书怎么会舍得把宝贝闺女嫁给他?什么外乡人,内乡人,开放了嘛,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嘛!没看见吗,听说县城大街上的那个广告牌子就是小宋画的。小宋高中毕业呢,本事大着呢,把红煤厂搞成旅游区,就是小宋的主意。怪不得呢,明守福那么会盘算的人,小宋要不是一条龙,他才不会把小宋招成女婿呢!你们不知道吧,听说小宋在乔集矿的时候,连矿长的闺女都看上他了,两个人还手拉手到咱们红煤厂游览过呢!那小宋怎么没娶上矿长的闺女呢?可能矿长的闺女有毛病吧。我看小宋还是犯傻了,只要不瞎不瘸,有点毛病怕什么,矿长的官儿总比明支书的官儿大吧。你这话我不赞成,人家小宋娶的是爹的闺女,又不是闺女她爹,就算闺女她爹官再大,也不能当老婆用吧,也不能为小宋生孩子吧。你说这倒也是,金眼银眼不如看对眼,只要两个人看对了眼,比什么都强。哎,红媒是谁?听说是杨新声的老婆。鲤鱼的尾巴让那娘们儿拉住了。
明守福和明大婶儿不反对这种宣传,金凤和宋长玉也不反对宣传,或者说,他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宋长玉心里明白,在乔集矿人们把他和唐丽华的事宣传得太早了,等于馒头刚蒸上,就把锅掀开了,馒头只能是生馒头。而在红煤厂,他和金凤这锅“馒头”面发得不能再发,“馒头”蒸得圆了不能再圆,鼓了不能再鼓,熟得不能再熟,才请人把锅盖掀开了。金凤知道宋长玉的心思,等结婚后,宋长玉不愿意跟她的父母住在一起。金凤自己也是,结了婚再跟父母住在一起,她也会觉得别扭。再说她的父母是有儿子的人,宋长玉要是住在他们家里,就算父母不反对,她的哥哥弟弟也会坚决反对。她和宋长玉商量,他们要另外盖几间房子,营造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安乐窝。说干就干,金凤央求了爸爸,让爸爸给她在依山傍水的地方批了一块宅基地,她和宋长玉开始备房料。红砖是现成的,他们象征性地交一点钱,用多少从砖瓦厂拉多少。做门窗用的木料,是金凤的爸爸托人从国家大矿买来的。大矿的井下需要大量的坑木,坑木都是从东北的林区用火车运来的,在矿上的木料厂堆得大垛小垛。作为红煤厂的支部书记,明守福与附近的煤矿有工农关系,他把工农关系的招牌到矿上一亮,矿上卖给他的木料相当便宜,跟白要也差不多。一切房料备齐,盖房子时也无须宋长玉和金凤动手,因为别的村有建房包工队,把全部工程包给包工队,开工时付一半钱,完工后再付一半钱,只等着住新房就成了。宋长玉暗暗惊叹,他不仅在外面找了一个不错的老婆,还快要拥有属于他和金凤的房产了,而在他们老家,想盖一所浑砖到顶的房子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从他记事起,就时常听父亲和母亲念叨翻盖房子的事,说房子如果不翻盖,两个儿子就找不到老婆,就得打光棍。他老家的三间房子是坯座草顶,只有下面的墙根角有几层砖。砖还不是整砖,是一些半截砖和碎砖。祖宗留下的所有基业,也许都体现在那几层被风雨剥蚀过的砖基上了。有一年发大水,坯座被泡成一摊稀泥,草顶和梁檩漂在水里。要不是他父亲下大雨时蹲在一棵椿树杈子上当老雕,日夜看护着他家的房子,并把梁檩及时捞出来,拴在树干上,恐怕大水过后,他家的房子就再也盖不起来了。重新盖起来的房子还是三间,还是坯座草顶,砖仍是那么几层。坯也是长方形的,跟砖的样子大致相同,但两者有着很大的区别。坯是泥土脱成的,里面掺有麦糠麦草。砖坯子虽然也是来自泥土,但里面不掺草。更重要的是,砖坯子经过火烧,性质发生了变化,变成了砖。别看两者只差一把火,坯怕水泡,砖就不怕水泡。父亲最大的愿望,就是扒掉坯座草房,盖几间浑砖到顶的房子。房子上面盖全瓦还是不敢想,能盖上半坡瓦,盖成瓦剪边,就很理想了。可以说父亲母亲为这个理想奋斗了几十年,也筹备了几十年。他们家卖一头猪,一只羊,或者卖一只鸡,一个鸡蛋,钱都要攒下来。这些钱除了给他和他弟弟交学费,就是为了盖房。父亲下地干活或赶集,习惯带一个筐,哪怕看到一块驴粪大的砖头头儿,父亲也要拾回家。他们家的茅房一角,已堆了不少碎砖头头儿。然而家里没攒下什么钱,刚攒下一点,一遇急事儿就拉散了。几十年过去了,父亲的理想到现在也没能实现,仍停留在理想阶段。父亲想不到,他的理想儿子在外面替他实现了。如果说这个现实老家的人看不见,他不能用这个现实给父亲长脸,今后他还要想办法多挣钱,挣了钱交给父亲,让父亲在老家盖一座浑砖到顶上面全部盖瓦的砖瓦房。
房子的地基打好,砖墙起了一半,金凤从村里开出两张介绍信,拉宋长玉到乡政府办了登记手续。金凤的意思,婚礼可以缓办,登记手续没必要再缓。说到底,金凤对宋长玉估计得比较高,对自己估计得比较低,办了登记手续,她心里才比较踏实。宋长玉顺从了金凤的意思。结婚证是两个小本子,二人每人一个。宋长玉的那个小本子,是宋长玉的名字在明金凤的名字上面;而金凤的那个小本子呢,明金凤来了个妇女大翻身,名字压到了宋长玉的名字上面。金凤看了自己的小本子很得意,对宋长玉说:“你看,我在你上面!”她把宋长玉的小本子看了看,说:“哟,你怎么又跑到我上面来了!”宋长玉说:“男女平等嘛,上面下面都一样。”他把自己的小本子也交给了金凤,说:“你放在一起保管吧!”宋长玉在矿上下井时,听工友们把结婚证说成驾驶证。这个说法把结婚和开汽车相提并论,有了驾驶证,就可以开车,想怎么开就怎么开。而拿到了结婚证呢,老婆就等于是男人的车,男人就有了开车的资格,开车就合法化了,想开想停谁都管不着。宋长玉也有一点不明白,要说结婚证是驾驶证的话,他有了驾驶证,金凤也有了驾驶证,是他开金凤的车?还是金凤开他的车呢?难道是两个人轮换着,互相把对方当车开?宋长玉把听来的这个说法跟金凤说了,金凤像是想了想说:“今后我就是你的汽车,你就开我吧。”
“怎么开呢?”
金凤的脸很红,说:“我也不知道。”
“油门在哪儿呢?方向盘在哪儿呢?”
金凤还说不知道,又说:“可能到时候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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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现在就想开。”
“急什么,再急我打你!车是新的,放三天两天又放不坏。等咱们的房子盖好了再说吧,想开在新房子里开。”
宋长玉装作很吃惊,说:“在房子里开车,我可没听说过,那会不会把墙撞破?”
金凤的想象力跟不上了,也说:“真的呢,要是把墙撞破怎么办呢!”
明守福不让金凤在砖瓦厂食堂做饭了,安排她到桥头的卖票点卖门票。一开始金凤没理解爸爸的好意,不想去。一段时间以来,金凤天天在食堂里做好吃的,宋长玉已明显吃胖了,胖得脸上放光。她要是离开食堂,换另外一个人到食堂做饭,她的宋长玉恐怕就吃不了那么好了。她可以跟妈说说,让宋长玉到他们家吃饭。宋长玉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谁知道他愿意不愿意呢?金凤问宋长玉:“我爸不想让我做饭了,让我去卖票,你说我去不去呢?你同意,我就去,你不同意,我就不去,全在你一句话。”
宋长玉说:“当然要去卖票。做饭太累了,去卖票轻省些。再说,当售票员说起来也好听些,我哪舍得让我媳妇一直当炊事员呢!”
“那你吃饭怎么办呢,换一个别的人做饭,恐怕不一定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