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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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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之作的狂妄家伙,知道这个穿花格连衣裙的小姑娘是夏家小妹,刚从云南回来后,硬要她唱一支真正的云南民歌。夏翔天生一副好嗓子,爱唱、会唱,没半点扭捏,原汁原味地唱了支《小马街》:“

  云南出了小马街哎

  桃树对着嘛柳树栽嘛

  郎栽桃树妹栽柳嘛哥哥

  桃树不开嘛柳树开嘛

  ……”

  歌声未落就赢得满堂掌声,人人喝彩。这家伙居然要来纸笔,用潦草的字迹准确无误地记下了歌词曲谱。自此以后,夏翔心中就记住了这个童童。这是小小的夏翔纯真的初恋,天真无邪,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哪里想过为什么!哪里能回答“为什么爱”这个人类探索至今都没有定论的永恒之谜呢?

  院子里,蓝瑛妈妈大声问:“张妈,童童是不是在这里?”

  童童忙出去迎接。

  蓝伯母富富态态的,把一点钱和一个小包袱交给童童说:“里面是些衣服。这20块钱,叫她省着用。”又说:“我去医院问童师母,才晓得你躲到这里来了。”转身要走。

  瑞琥、彦荷买菜回来。大家留她吃饭,她说:“我忙得很,二天来吃!”一阵风走了。

  妈妈的葱烧鱼真的好吃。鲜香嫩滑,五味醇和,大家气象,正宗川味;决非伤了豆瓣,多了酱油,麻得要死,辣得要命,小家子气的所谓“川菜”可比。

  彦荷说:“今天没学会,过几天我买鱼来,把妈妈的手艺学到手。”

  吃过饭,彦荷、夏翔走了。妈妈把睡着的李英姐妹放在床上。瑞琥坐在旁边抽烟看书守着。童童有午睡的习惯,可今天躺在对面瑞琥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瑞琥见童童眉头紧锁,满脸愁云,问他:“咋个?睡不着?有心事?”

  童童干脆坐起,把心中烦乱告诉他。

  他们是在文化馆“革命歌曲大家唱”汇演时认识的,一见如故,成为知己。一次,从瑞琥家出来,走在北固街上,并无沟通,竟异口同声同时以同样的音高、同样的节奏、同样的速度唱起了《你含苞欲放的花》。两人都非常惊奇:这就是心灵感应吗?

  童童给瑞琥讲了他给夏翔出的难题。瑞琥说:“你也太冷酷无情了。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你叫她咋个回答?‘我爱你,思想进步工作好,根正苗红觉悟高,身体健康爱劳动,团结群众,尊敬领导’?狗屁!能说出理由来的都不是爱!你明明是拒绝人家。”

  童童说:“我不想害她。就算是她为了我可以不顾一切,夏理诚难道会袖手旁观,放任自流?”

  “我想他是会维护自己正直忠厚的‘大哥’形象的。”

  “可是我还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你命犯桃花,艳遇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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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童把洪玉聪的事告诉他,说:“今晚8点,我去还是不去?她要的材料,我给不给?”

  瑞琥想了一会,扔掉烟头,说:“‘相识遍天下,知音能几人?’鲁迅那对联你记得吧。”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对了。何况是红颜知己!可遇而不可求啊!”又说:“你想想,她们岁数差不多。夏翔就幼稚多了。难得啊。纵然难成眷属,也可作为朋友。何必失约、失信、伤人的心呢?”

  童童说:“好吧,不说了。我想睡了。”

  童童翻身向里,睡着了。醒来时,瑞琥和李芬姐妹都出去了。童童拿出纸笔,伏在两床之间一张漆膜败脱,黑黄班驳的旧书案上。凭记忆写下了《荷花舞》的歌词、曲谱,对舞蹈动作、服装、道具、化妆、灯光、布景都作了详细的说明。誊清时,瑞琥抱着李英,彦荷牵着李芬回来了。

  一进门,李芬挣脱彦荷的手,抱着瑞琥的脚,叫着:“大哥哥抱!大哥哥抱!”

  瑞琥把李英放在床上,抱起李芬来,说:“芬芬乖,大哥哥亲。”使劲地亲李芬。

  彦荷说:“嘴巴滂臭烟!亲得起劲?”

  童童大为惊奇,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目不转睛。

  彦荷突然醒悟,脸“唰”地红了,忙解释说:“他个烂烟鬼,嘴巴肯定臭!”

  童童不说话,还是笑嘻嘻地望着她。

  她又说:“抽烟的人,多远都闻得到口臭。”

  童童笑出声来,说:“是!是!这下晓得了。不消解释。”

  彦荷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忍住笑,说:“就你坏!心多烂肺!不跟你说了。”

  瑞琥一旁也不自在起来。

  彦荷帮厨去了。童童笑吟:“是几时梁鸿接了孟光案?”

  瑞琥说:“夏理瀚要和她断。她回来也没挽回。她怪夏理诚从中打破,不喜欢她,认为她太‘老奸’。说夏理瀚不该听他大哥的。我看,主要是夏理瀚从没真正爱过她。尽管她‘瀚呀、瀚呀’地一往情深。”

  “她太聪明,是知青三大精灵鬼之一。夏泡粑家庙子小了点,供不下这个大菩萨。”童童说:“你还说我不该给夏翔出难题。”见瑞琥抽烟不说话,催促道:“请进入正题:你和老九!”

  “那天晚上,老九来找我诉苦。我给她谈了些古今中外,我想得起的,不管沾不沾得上边的爱情故事。马克思和燕妮;李清照和赵明诚;冯玉祥和李德全;鲁迅和许广平等等等等。我们就好了。”

  “这么简单?”童童哈哈大笑:“看来我得多背几对古今中外的名人情史了!”

  “你还需要吗?”

  两人大笑。彦荷进来,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苏格拉底氏的前额写满疑问。好久才说:“笑完了出来吃饭。”转身出去了。

  晚饭后妈妈奶奶送李英姐妹回家。瑞琥彦荷看电影去了。夏天的傍晚特别漫长。7点了,院子里仍然明光崭亮。望着迟迟不肯暗下来的窗户,童童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看那个老态龙钟,蹒跚迟钝,似走不走的小闹钟。他强迫自己冷静地坐下来,把抄好的《荷花舞》拿出来,一遍遍地查看,生怕有一点错漏,影响演出效果,直到自己都笑自己神经质了,才罢手。看着自己那一笔管三线的潦草字迹,他不知道自己为啥从小就写不好字。小学写字课,他的作业从来没超过60分。写字得60分他比语文、算术得100分还高兴。他恨自己的字见不得人,比聪聪的字差多了。又很阿Q地原谅自己:马克思还因为字迹潦草,连铁路公司的小职员都当不上哩!

  好不容易捱到7点45分,窗外仍觉得是白亮亮的。童童顾不得了,锁上门,躲着街灯,遛街边到了兴中街。老远瞧见百货公司明亮的店堂,人来人往。童童心中一阵悲凉:“这里是我的家呀,是我幸福的幼年生活的地方。聪聪偏把约会定在这儿!”

  他站在街对面新华书店屋檐下阴影中,看见聪聪从店里出来,四下张望。他急步跨过街心。她迎了上来,依然一身白连衣裙、白袜、白塑料凉鞋。独辫梢一只白手绢扎的白蝴蝶在腰间飞舞。额前飘着刘海;月牙凹托着明眸;笑得童童心醉。

  她说:“等久了吧?”

  童童忙说:“没有。我也刚来。”

  “你说,到哪里走走?”

  “医院撵我今天马上回璧县。我在瑞琥家躲了一天,明天走。要是让医院里的人看见,妈妈要挨整的。”



  失望的阴风扫去了她灿烂的笑容。童童心中一阵隐痛,拿出《荷花舞》说:“这是个很好的歌舞节目。旋律雍容华贵,明丽优美,极鲜明的民族风格。你照我写的说明排吧,效果很不错的。”

  “我听过广播。印象很深。好听。谢谢你。”聪聪拿出一个白纸包,说;“给你……”

  还没说完,童童远远看见石建华,尚家泉几个女人走来,打断她说:“医院里的人来了!再见吧!谢谢!”转身躲开。

  街边只留下聪聪一人,呆呆地站在那儿。眼睛红了。温热的眼泪从心底漫出眼眶,模糊了视线。一滴、一滴,由温热慢慢变凉,流到腮边,流到地上。

  童童绕黑巷子到城墙外,回到瑞琥家,开锁进房间。打开白纸包,是一个绿色封面,印着鲜花火炬,烫着金边的32开精装日记本。扉页上是俊秀的题词:

  friend:

  愿你的青春,放射出更加绚丽的光辉。

  cong

  1965.7.30.

  童童知道,“friend”决不是汉语拼音。应该是英语。童童初一时,学校开的是俄语课。想到将来可以原文阅读普希金、托尔斯泰、莱蒙托夫、契科夫……他很高兴,学得很认真。不料只学了一学期。第二期就停了。童童非常伤心。后来听说是我们和苏联争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领导权。赫鲁晓夫说毛泽东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者,只不过是鄙陋的农民领袖。我们和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大哥闹翻了,就不学他的语言了。当然美英帝国主义的语言更不能学。外语课全停了。童童照着俄语课本自学了一阵。清辅音、浊辅音发什么音?没人教,不知道,不了了之。

  “friend”是什么意思?童童不知道。管她呢?反正明天上了火车,到了深山老林,什么意思都不重要了。

  签名“cong”,童童知道,是“聪”的汉语拼音。童童的汉语拼音学得很好,也许是对不会外语的一种精神补赏吧。

  “cong”是“聪”的汉语拼音不会错的!一个小姑娘,对一个男子单称姓名中最后一个字,含义很明显:亲切、亲密、爱?童童一阵眩晕。这是第一个对他自称姓名中最后一个字的好姑娘。想到她决定写下这个“cong”时的容颜、心情,想到她那深情的月牙凹,握了一路的温软小手,还有荷花手绢那沁人心脾的异香。童童像在干冷饥渴的严冬里,守着温暖的炉火,喝下一大杯温热香甜的鲜牛奶。这个暗淡冷酷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光明和温暖起来,让人又有了奋发的希望了。他浑身发热,情思涌动,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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