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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掉电话,我擦了擦眼角,拿起庄肖林的信,靠在床头读起来。
市检察院反贪局张副局长:
您好!我是庄肖林。这几天,我思想斗争得很激烈。我是一个有近30年党龄的老党员,对组织上我从没隐瞒过什么。这次有几件事我没说实话,我觉得现在应该跟您坦白,争取您的从宽处理。另外,我要把我出来后了解到的一些情况一并向你汇报。我要揭发以谢大江和常瑞龙为首的犯罪集团的滔天罪行,他们采取卑鄙的手段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他们毁我名誉,作恶多端
宋霞是我的战友,集资款就是以她名义投的。他们说我包养情妇,情妇卷款逃跑,不仅在银行内部和社会上散布,把我搞臭,而且移花接木,利用电脑合成出很多张所谓的情人照片,在我被审查期间把它们寄给我爱人。我出来后,我爱人把我从家里赶出来,还要跟我闹离婚。宋霞就更不知去向,我怀疑已被他们所害。
他们抓我的小辫子,逼我违法
我曾挪用了一笔钱给常瑞龙救急,并用所得的部分利息设了个小金库,但我没从小金库里拿过一分钱回家。谢大江知道后,小金库就成了他的私房钱,我成了他的出纳员。得知我参与集资后,他就更加无所顾忌了。小金库里的钱,除了投给集资公司的,一多半被他挥霍掉了。
他们中饱私囊,狼狈为奸
我经手的给怡龙公司的贷款多属正常业务,只有一笔收了常瑞龙2%的回扣。钱打给了宋霞的公司,后来又转到账外,就是我设的那个小金库。谢大江那里给常瑞龙的贷款,每年少则三四千万,多则七八千万,如2%计算,受贿款就高达数百万之多。我曾代他收过一笔80万,以我儿子的名字存入银行,谢大江要走存折后,就没再让我代收过回扣。
他们暗中送信,要我抗拒
我被审查期间,他们借送衣服为名,在内裤的反面写了“送庄姨”三个字,意思是宋霞已转移,向我通风报信,要我对抗审查。我一时糊涂,听了他们的话,没有向您如实坦白。请您不要责怪我说晚了,不是我当时不肯说,而是没认清他们的真实面目。我为党为人民辛苦工作了大半辈子,过去跟人太讲哥们义气,是“义气”二字害了我。在我被审查后不久,谢大江公布了对我双开的处理决定。他这样做是想撇清和我的关系,保全他自己,可也让我认清了他的真实面目。
我愿意对我以上的举报负责。
举报人:庄肖林
金狱 第二部分(41)
1998年10月30日
读完信,我一下子就懵了。我爱的人怎么成了犯罪集团的首领呢?我宁可相信,这些都是庄肖林编造出来的假话。可他揭开了我心中的许多谜底,又不像假话,还由不得我不信。大江为什么要杀庄肖林?就是担心他举报。常瑞龙为什么处处让着庄肖林?也是怕他举报。这封信要是寄出去了,后果可想而知。一旦他们知道信在我手里,我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庄肖林?我为什么要留下这封信?为什么不把它交给大江?他们害死庄肖林,逼死李香春,穷凶极恶,丧心病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亭亭怎么办?
更可怕的是,我已成了他们的帮凶。从去庄肖林家摸情况开始,我就不知不觉地卷入其中。他们让我送宋霞去机场,再告诉我宋霞已被做掉,把沉重的十字架套在我脖子上。让我在送给庄肖林的衣服上写暗号,使得我跟案子脱不了干系。策划和导演了一场杀人灭口的“好”戏,让我做主演。我现在就算跳进黄河,怕也洗刷不清自己的罪名。
我躺在床上,欲哭无泪。闭上眼睛,真想把这一切的烦恼和恐惧全都忘掉。蒙眬之中,好像有人走进我房间。我问他:“你是谁?”他说:“我是老庄啊。”可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又问他:“你真是庄肖林吗?”他没回答我,而是说:“我来就是告诉你,你可要把握住自己,不要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他说的还是那天晚上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刚想问他“你什么意思”,他就不见了。我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思想负担太重,出现幻觉了。可我怎么觉得这是他在托梦给我,让我把信发出去?对呀,我怎么能向这股恶势力低头呢?我渴望爱情,但我更要正义和良心。我虽牵涉进去了,可我更要将功折罪。我要不把这信发出去,一辈子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险恶,我要对得起冤死的庄肖林。想到这里,我从床上爬起来,把信塞进信封。封好口后,我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顿时就觉得热血涌动,心潮澎湃,心里充满着正义感,好像我就是反腐英雄,大义灭亲的勇士。
下楼后,我看了一眼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废路那边有个邮筒。往那边走时,我不时地回头看,生怕有人跟踪我。走到邮筒前,我毫不犹豫地把庄肖林的信投进去。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格外的轻松,不由得哼起小曲,这几天的痛和不快一扫而光。寒夜虽冷,可我心里却热得发烫。
上楼后,见大江站在我家门口,我大吃一惊,忙问:“你……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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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儿了?”他反问我。
我一下子就慌神了,支支吾吾地没说清楚。
他满脸狐疑,说:“快把门打开。”
我开门后,他把我往屋里推,用脚后跟把门踹上。我急忙溜进房间。
他跟进来后,关上房门,问我:“你是不是拿庄肖林的信了?”
“我,没拿。”
“把它交出来。”他用命令的口气说。
我头一次听他这么跟我说话,心想他一定急疯了,又想诈我,就没理他。
“我知道信在你手里,你的表情早就告诉我了。刚才要不是有急事,我也不会走。”
见我沉默不语,他又说:“实话跟你说吧,我的事他庄肖林知道得不多,我不会那么傻。就算揭发我,他能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他写举报信,能害谁?害你。他一定会说有人要置他于死地,检察院和公安局首先怀疑的是谁?是你。假如你不突然回去,他不会死。假如你不是自己开门而是叫门,他也不会死。你知道,他这种死法叫什么吗?叫‘马上风’、‘腹上死’。死者患有严重的心脏病,酒后偷偷摸摸地干那事,再突然受到某种刺激才会导致猝死。这个突然的刺激,谁给他的?是你。杀人是要偿命的。万一你有个好歹,孩子怎么办?她这么小就没妈了,你让她今后怎么生活?其实,当初我也给过庄肖林出路,可他偏不听。他是‘傻’字多一点,太傻。我不希望你跟他学。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你自己选,我绝不强迫你。希望你放弃天真的想法,不要觉得这世上只有你讲良心。绝不能向着死去的庄肖林。我能帮你。他就算想帮,也帮不上了。这第二条路,就不用我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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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狱 第二部分(42)
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心爱的人会这么威逼我。他的话扎到了我的最疼处。我心里不是在流泪,而是在淌血。
见我还是不吱声,他大声地问:“你听明白了吗?”他都有点歇斯底里了。
我真受不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
他有点不耐烦了,说:“我跟你苦口婆心地讲了这么多,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你真要我们俩去刑场上举行婚礼呀?”
我知道他今天拿不到信,绝不会饶我。可信已经发出去了,我怎么交得出来呀?急得我嚎啕大哭。
他把我搂在怀里,没再大喊大叫,轻声细语地说:“交出来吧,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呢?”
“信……我刚才出去发了。”我哭着说。
听后,他松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他用手捂着胸口,抬脚刚迈步,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我吓了一跳,忙蹲下问他:“你怎么了?”
“我心……”他大概想告诉我,他心口疼。
把他扶上床后,我想起庄肖林的那瓶药还在我家里,警察并没搜走。我急忙去客厅找。大江服了一片硝酸甘油后,躺在床上,闭目休息。我抓起听筒,拨打120。接通后,我刚说两句,大江就伸手拽我的衣服。
“你要再打……我……”他有气无力地说。
怕他生气,使得病情加重,我忙把听筒撂下了。他这才又闭上眼睛。
歇了好一会儿后,他睁开眼,掏出手机拨电话。
“好点了吗?”我问他。他没理我。
电话接通后,他跟对方说信的事。他说话虽然还有点吃力,但明显比刚才好多了。没想到庄肖林的药倒救了他的命。
“……我看派人守……不行。炸……到哪儿弄炸药……太危险,事搞大了……难收场,还是派个人来,用冲击钻把它弄开……比较好……你快联系,越快越好……人出来了,给我电话……在西六里庄一带,开辆大车来……干的时候,不容易被人看见……把车牌摘掉……”
半个多小时后,对方打回电话。他们约好20分钟后,在西六里庄小学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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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时间差不多了,大江叫我开车跟他一起去。他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我们到小学门口时,路上没人,也没车。
大江对我说:“我到附近躲一躲,你把车留给我,坐大车去。”说完,他下车了。不一会儿,他就消失在夜幕里。
没过多会儿,一辆白色面包车驶过来,停在我车的后面。我没拔车钥匙,下车后上了那辆车。车里只有司机一人。他身穿一件连体工作服,头上的毛线帽把整个头全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这打扮倒像是去打劫银行的。见我上车后,他压低声音说:“你指路。”
车掉头后,向废路驶去。他车技不错,车停得紧贴邮筒。见我要下车,他忙说:“呆着,别动。”他的声音有点像方园,体型就更像。他熄了火,但没拔钥匙,出风口还有暖气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