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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里是与人交往的最佳场所,”莉拉对他说,这时他们踏上了旅馆前面的木板路。
“我不愿意与人交往。”加文对此非常坚决。
“你必须愿意。”莉拉把她的阳伞展开,抵挡耀眼的春日阳光。“既然我们要在巴黎安家落户,就应该认识生活在我们周围的人们,”她对男孩子说道。她已经决定,调教她的继子的最好办法就是拿他当一个成年人对待,他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成年人了。如果还把他当小孩子对待,肯定是行不通的。“我们需要为自己创造一片空间,也许还需要交几个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他嘟嚷着,冲着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皱紧眉头。
“真是傻话。每个人都需要朋友。你在圣路易斯的时候一定也有几个朋友。你学校里的男同学?也许你到他们家去玩,或者他们上你们家作客?”她谨慎地询问着,努力想像他们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情景。
“我有一个家庭教师。外婆不让我们把别人带回家来。也不许我们上别人家去。她说她不能冒险让我们和不对路的人接触,免得暴露我们的劣质血统。”他用示威般的漫不经心的目光看着她,但眼睛后面却闪现着一丝痛苦。
莉拉的手指紧紧攥住阳伞的把手,真奇怪那根精致的木柄居然没有在她的重握下断裂。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使她尊敬长者。她当然也希望把这一训条再传给自己的孩子,现在既然她发现自己接管了毕晓普的两个孩子,她就打算以同样的方式教育他们。但是尊敬长者也是有限度的。
“你的外婆说起话来像个愚蠢透顶的女人,”她毫不客气地说。“我不相信有什么劣质血统,如果我相信的话,我就不得不说,你应该担心的唯一较差的血统,就是你可能从她那里继承来的。我不能够当面教训她一顿,我认为这是一个天大的遗憾。”
加文的眼睛因为吃惊而睁得溜圆,他瞪着她,就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似的。毫无疑问,她应该为玷污了一颗年幼的心灵而感到愧疚,莉拉想道,但是她无法产生丝毫愧疚的感觉。路易丝·林顿说起话来像个讨厌透顶的女人,这时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欣慰:幸好毕晓普没有把这两个孩子留给她。
她用坚定的目光盯住加文。“我不希望再听见谁提及劣质血统的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默默地又瞪眼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明白了,夫人。”
“很好。现在,让我们看看这个小镇能给我们提供一些什么。一般来说,最好从商业场所人手。不仅是购买商品,更是为了获取信息,与人交往。”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希望在商店里与人交往,”加文说道。
“因为人们习惯于聚集在这类地方。另外,我想买一些丝带,把你妹妹的衣服装饰得更漂亮一点。”莉拉低头看了一眼安琪儿,对孩子身上那件朴素呆板的衣服皱起了眉头。类似知更鸟蛋的浅蓝色的细薄棉布很适合她娇嫩的肤色,做工的质量也无懈可击,但是这件衣服的优点仅限于此。“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实在太朴素了。”
“我喜欢丝带,”安琪儿说着,送给莉拉一个灿烂可爱的微笑。
“是吗?”莉拉用闲着的那只手抚摸小女孩的金色卷发。如果加文代表一个难解的谜,安琪儿则代表着简单、透明。莉拉无法想象还有哪个孩子比她更讨人喜爱。
“红的丝带,”安琪儿建议道。“还要买几根给卡桑德拉。”她举起她时刻带在身边的那个破布缝的洋娃娃。
“红的?”莉拉想到蓝裙子上缀着红色丝带的效果,不由地哆嗦了一下。“这样好不好,红的丝带给卡桑德拉,再买几根粉红色的丝带给你?”
安琪儿娇美的下巴表现出坚定的意志。“我喜欢红的,”她说,她的这种固执的性格,莉拉以前曾经领教过一两次。
“我们去看看店里有些什么吧,”她巧妙地说。她真希望能够劝说安琪儿接受一种更加合适的颜色。如果不成……她想象着大红丝带衬托在知更鸟蛋蓝色上的效果,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好了,快走吧。”
她牵着安琪儿的小手,走出木板路,来到灰扑扑的街道上。这巴黎的第二幕场景并不比第一幕精彩。给这个小镇起名字的那个法国人一定害着难以忍受的思乡病,或者就是他具有特别乐观的性格。各种各样木结构的房屋面对着肮脏的街道,她看不出这与那座著名的大都市有任何相似之处。
费奇百货商店的店门上方挂着铃铛,它以欢快而刺耳的声音报告他们的到来。莉拉进门后停了一下,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里面的光线。从外面明媚的阳光下走进来,商店内部就显得太昏暗了。费奇商店正是她预期的那个样了。它不像她家乡的商业场所那样乾净、整治,也不像它们那样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堆堆的罐头食品和一匹匹的布料混杂在一起,旁边还陈列着一种男帽,类似于毕晓普头上戴的那顶。店铺中央有一只大腹火炉。今天炉子里没有生火,但她可以猜到,在寒冷的月份里,它会提供人们所急需的温暖。在这些大山里过冬一定非常艰难,她想,克制住一阵轻微的颤抖。
也正如她所预期的那样,商店里确实有不少顾客。一个男人刚买完东西,正在柜台旁付钱,两位年长的绅士耸着肩膀盯住冰冷的火炉旁的一只棋盘,三个女人站在杂乱堆放着五颜六色的布匹的桌子旁边。柜台后面,站着一位又瘦又高、年龄很难判断的男人。
铃铛宣告他们的到来之后,店里是一片意味深长的沉默所有的眼睛都转向门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来人。莉拉感到加文局促不安地朝她靠近了一点,她咬着嘴唇,忍住一个同情的微笑。她作为政治家的女儿和妹妹,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习惯于成为人们注视的焦点。但即便在她看来,这也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对于一个甚至从未进过学校的孩子来说,这肯定是一种令人惊恐的体验。但安琪儿显然没有这样的感觉。她在店里环顾了一下,发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便对她的观众报以一个无比可爱的微笑。
“我想买一根红丝带,”她宣布道,确信别人都会像她一样,觉得这个消息十分有趣。
莉拉即使刻意筹划,也绝对设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打破沉默的开场白了。安琪儿的宣言逗得人们哈哈大笑,令人尴尬的时刻终于过去了。因为站在柜台后面的是费奇先生,所以他就对女孩子说。不管她需要多少红色丝带,他都能够保证供应。那两个老者声音沙哑地笑了几声,又将注意力转向他们的棋盘,那个买完东西正在付帐的男人立刻往他的购物单里又加了一把棒棒糖,赠送给加文和安琪儿。“希望能得到你的允许,夫人,”他说,眼睛看着莉拉。
“真是太谢谢你了,”她说,朝他微笑着。她还不习惯别人指望她做出与孩子们有关的决定。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肯定会克服回过头去看看他们在对谁说话的冲动。
加文和安琪儿到柜台边去拿棒棒糖,这时那三个女人抛下那些按码出售的织物,朝莉拉走了过来。她一眼认出了多特·莱曼,她臃肿的身材包裹在一件装饰繁多的玫瑰红棉布衣服里。那衣服上面堆积着无数的皱褶、无数的花边和彩带镶边,使她的样子活像一个花里胡哨的杂货柜台。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麦肯齐夫人,”她们走近时,她说道。她的问候里含着真诚的喜悦,使莉拉为自己刚才不够仁慈的想法感到愧疚。“我希望你们休息得很好,是不是呢?旅途真是让人疲倦,虽然我始终闹不明白,怎么坐着不动就会把人累坏。”
“我睡得很好,”莉拉言不由衷地告诉她。不管怎么说,她的失眠与旅馆的设备毫无关系。“谢谢你的关心。你们的客房非常舒服。”
“谢谢你。”多特听到她的赞扬,居然高兴得涨红了脸。“克莱姆和我是尽了力的。当然啦,我们没法和东部的那些高级旅馆竞争。这里并不十分需要那一类的东西。我们的大多数顾客所要的只是一片屋顶和一张还算乾净的床。但是我们──”
“我说一句,多特,我想麦肯齐夫人恐怕没有兴趣听你诉说开旅馆的难处。”说话的这个女人几乎和莉拉一样高,但却比她重了至少四十磅。这超出的体重并没有使她变得像多特·莱曼那样臃肿、溜圆,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端庄的风度,这一印象又因她身上那件朴素大方的铁灰色衣服而得到加强。它式样简单、古板,与多特那件装饰过多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使人看了很不顺眼。
“她当然没有兴趣。”多特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扯起来就没完没了。我猜是因为太意外了,对吧。麦肯齐长官突然带着一家人出现,而我们以前甚至不知道他结过婚,并且不止一次,而是两次。我一般不会那样昏头昏脑地净说废话的,”她说,却没有意识到她现在说的也是废话。
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猛地吸了口气,她无疑是准备攻击可怜的多特的愚蠢行为了,但是第三个女人抢先说话了。
“不要为此担心,多特。你的废话听着使人愉快,胜过有些家伙的咬文嚼字。”她那爱尔兰口音使她的语调充满抑扬顿挫,她那双栗褐色的眼睛温暖而友好,与第一个女人冷冰冰的阴郁目光截然不同。“不要忘记,萨拉,耐心也是一种美德。而且,麦肯齐夫人恐怕不会突然消失,是不是?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互相介绍。”
这温柔的批评使萨拉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但是莉拉觉得有趣的是她居然接受了这一批评。多特平静下来以后,便以值得称道的简洁方式介绍她们几个认识。
那个头发乌黑、目光冷淡、嘴唇古板的高个子女人名叫萨拉·斯麦思。“是斯麦思,不是史密斯,”她用冷冰冰的口气解释道。她的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