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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瀑-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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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货,可能赶不及来参加关爷的祭礼了。

  高牡丹走后才正是做祭品的时候。男人们都来了,又杀了仅有的两只家羊。赵叔正叹息有头猪多好啊,就见英雄笑嘻嘻的吆了一头足有两百余斤的架子猪来了。赵叔脸一沉,问他把沈部长家的猪吆来干啥?令他火速吆回去。他做了个鬼脸,“赵伯伯,我都出道几年了,还分不清轻重啊?人家半指仙敬重关爷,硬要我吆来祭献,我能不赏脸吗?”赵叔一怔,“真是这样?不是偷的?”英雄又做了个怪脸,“赵伯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锦毛鼠啥时说过谎?”赵叔略一沉吟,不再说啥,挥手让人宰了。那猪也真怪,面对死亡还摇头摆尾,人们将它按在地上,刀子捅进它喉咙也没叫一声,好像真是心甘情愿为关爷作出牺牲。然后人们在外面挖了十几个坑,架柴烧火,烤整猪整羊。妇女们则点豆腐、搓汤圆、蒸馒头、做粑粑和土特产糖衣炮弹……我学精了,啥也不说也不问,专事点食红,曾想在麦粑上用刷把签刻个卷毛头爆牙齿的关爷,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敢如此丑化。

  凌晨三点来钟,村长把我喊到后面柿子树下谈心,主题是劝说我把母亲的骨灰交给他,趁明日祭关爷之礼安葬了。开始我咋也不同意,哭得不成|人,后来村长和不知何时到来的赵婶黄婶也跟着我哭,我才妥协。我要求必须将母亲葬在古榕树下的山丘,以使我推窗就能看见。村长说那是肯定的,但是不能在地面留下痕迹,原因是上面对我的误会,一旦知道,可能会成为他们拍马屁的捷径,打出为省委书记夫人树碑立传的旗帜就麻烦了。想了想,觉得村长很有预见,也就同意了。这才把母亲骨灰解下来交给赵婶和黄婶,村长像怕我反悔似的支使赵婶黄婶走了。然后捏着下巴沉思良久,忽然问我:

  “牛儿,对赵叔说实话,你雕刻印章和砚台真是一个不曾蒙面,自称甑缔的老人千里传音传授的?”

  我忍不住一阵嬉笑,高牡丹也太容易上当受骗了。村长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严峻,他说:

  “不要嬉皮笑脸!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可关系到……

  关系到咱村……”

  “哪儿啊,”我插话说,“是我顺口胡诌的,不然那肥猪儿岂会上当?不然……”



  “行了行了。那你回去休息。”村长蹬了我一眼走了。

  回去睡觉时正是黎明前最后一暗,屋檐下的燕子、麻雀,和山上的鸟儿有的都醒来在练嗓子了。我又看见朱三娘家墙头落下一团东西,那团东西还生有脚,并且认出那团东西不是东西,而是英主任。朱三娘被高牡丹制得服服贴贴,既不敢再在墙外叫骂,也不上山劳动了。她家那十来只鸡被她喂养得十分丰瞒,朱叔在村长家做事,我怀疑英主任是趁机来偷鸡的,凝神细看,开步跑的英主任身穿汗衫短裤,手里并无一物,想来没得手,也就由他溜了。

  (2)

  人在有心事时,总记卦要办的事时,是难以入眠的。已经习惯抱着母亲骨灰睡觉的我突然怀里没有了母亲骨灰,心里就像当初母亲突然去世一样悲痛。加上村长说禾儿因特殊原因不能参加,要我代替禾儿做祭祀礼仪生,心情又有些忐忑不安,所以大脑基本上处于一种磨洋工状态。约在十点左右,我隐约听到村中一片喧哗,持续时间大概就是一两分钟就又宁静了。正欲再躺一会,盛凡在外敲门要红药水,说他和汤灿上山捉野兔摔伤了。

  野兔和刺猬是龙爪一大害,一到深夜就成群结队出来掏洋芋拱红薯啃玉米吃黄豆角儿,已成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对象。它们主要藏匿在五爪间的四条狭壕或谷壑中,不论是狭壕或谷壑,都是棘刺成网,乱石如笋,不小心跌一跤,准是皮开肉绽。而他俩衣服没破裤子没烂四肢也没伤痕,只是一脸污垢,脸庞和嘴巴有点儿青肿,嘴角有点儿血迹,伤口竟是在上下内唇,就不得不使我怀疑了。盛凡伤得轻一点,只好说实话,是被村民打的。这使我吃惊不小。村民话都不愿说了,哪会伸手打人?就是在年初遭遇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之不白之冤挨了皮肉之苦,心灵受到创伤后就知晓盛凡是那个“鬼,”也没对盛凡有大的积怨。

  “真是村民打的。”盛凡说,“但是不怪他们,是我们亵渎了他们生活中惟一的精神支柱关爷。”

  我相信了,不禁打了个寒颤。暗自庆幸昨晚没在麦粑上丑化关爷,否则,我挨的惩罚可能也不比他们轻。

  他二人起床后相约也去村中帮忙,村长还向他俩点了点头表示欢迎。那时事实上也没多少事干,大多已席地打盹,只有烤猪还需纹烤,村长便让他俩换下负责烤猪的朱叔等人。二人精神大作,身背天上一轮火,腹抵地上一坑火,烤猪流油,他俩也被烤得汗流夹背。二人也不觉得是受罪,一边耐心地翻滚烤猪,一边赞佩起关羽千里单骑送二嫂,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

  汤灿问盛凡,关于曹操对关羽上马金下马银,并赐美女十名如何看?盛凡说,小说本来就是伟大的谎话。《三国演义》虽然是依史据,顶多也只是五五开虚实平分秋色。赐美女是汉时上层社会习尚,有可能实有其事,但上马金下马银就不一定是真的。汤灿无不疑惑地说,既是如此,说关羽并没染指十位美女,而是将之用于照料两位嫂夫人,自己则自夜达旦立于帐外守护就不太可信。因为欲火是一切动物的本能。况且关羽那时正当年,精力充沛,他虽然是有理智的人中之杰,能克制不打两位嫂嫂的馊主意,但谁能保证他没有趁黑摸进十名美女的帐中?

  天龙他娘见他俩汗水淋漓,心疼地为他俩端来豆腐花,恰好听到,一时血脉贲张,一挥手,一众妇女攘臂瞪目扑向二人,不动脚只动手,不打别处只打嘴巴。这种场合,锦毛鼠英雄是不会缺席的,见状,也过去凑了一阵热闹,他可管不了啥,拳脚都派上了,不是村长喝开,二人一口值得一书的牙齿土崩瓦解了不说,恐怕就起不来了。

  磨磨蹭蹭了一会,赵婶和黄婶一同来了,头挽素缟一脸肃穆,双手捧着白布,展开竟是一套仿汉时的重孝服。她俩忙不停地为我穿上,尾摆拖在地上可能还有我一个身子长。正欲出门,盛凡和汤灿忽然跑来跪在黄婶和赵婶面前要求同去祭关爷。赵婶和黄婶目光相对了一下,点点头默许了。二人仿佛早有准备,忙从怀中各摸出一大块白布,也挽在了头上。

  正式向关爷林进发已是十一点半钟,太阳光火正旺。“筝筝筝——”遥遥地传来三声箜篌的弦声后,村长才挥手进发。仿佛那声音才是战鼓,才是号角。我知道那是一脸麻花、再不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的禾儿弹的,唉!她也真可怜。我在前面端着关爷灵牌,酸枣儿和英雄充任童男童女,在身后托住我长长的孝服尾摆,全村老小浩浩荡荡在后,用低沉的嗓音同声歌唱,唱的竟然还是《心中的天堂》。一路上焚香、抛纸钱、放鞭炮,场面热烈而悲壮。丫口早已经是人头攒动,一遍哗然。

  祭礼由鄢校长主持。我开始因没见我母亲的灵柩,有点儿神不守舍,目光四处扫,还升起一走了之的念头。至村长贴耳告诉我为了保密已经在天明前把我母亲安葬了,又见关爷林旁确有填平的一方新土,这才依示意跪在关爷林的祭礼台前。但心里却在说:

  关老儿,你可不要得意,我是跪我妈,可不是跪你。我妈与你做邻居是迫不得已,你若敢欺负我妈,我不撬了你的篷篷就不是横牛儿!当然,你若举荐我妈在天堂做天后,事事都关照我妈,这个头也算是在为你磕……

  全村老小都跟着我跪下了。一时静寂无声,山丘一片白,恍若开满了素色花团。

  在我跪下的瞬间,花飞谢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也和我并排而跪。盛凡和汤灿似乎对他很有敌意,也同时冲出来跪在我左右,把他挤到了最边上。我偷眼瞅了瞅,发觉他也身着重孝服,眼睛竟然哭得红肿如桃。

  又一声筝弦响起,再不停止,连绵不绝,同时遥遥传来禾儿那如天籁过耳的歌声:

  儒称圣兮释称佛

  道称天尊兮三教尽皈依

  汉封候兮宋封王

  明称大帝兮历朝加尊号

  烛影长悬兮周日月

  炉烟不散兮汉风云

  那年那月兮无畏倾家

  为我中华尊严兮疆场血洒

  呕心沥血兮救死扶你搀他

  颂歌传遍兮海角天涯

  迎来黎明兮天却黑了

  墨涂赤诚兮心碎如泥沙

  蒙昧突起兮更颠狂



  愚夫莽汉兮矧与天公试比高

  忧国直谏兮鼠辈戕

  没无妄福多无妄灾兮沉默了

  美丽的家园兮一片荒凉

  ……

  禾儿的歌声和弦声都是哽咽似的时断时续,如遭十面埋伏。这次歌声止了弦儿未止,“筝——筝——筝——”猛烈发出三声,这三声短促而余音缭绕,仿佛是心的破碎,血的呻吟,灵魂的呐喊,急越、悲愤、哀婉。接着歌声又起,如泣如诉,荡得人心灵发颤发涩发酸:

  ……

  何年何月兮何日

  父老兄弟姊妹兮

  才能伸直腰杆挺胸膛

  ……

  一时,山丘唏嘘大作,哭声一片。孩子们没喊关爷,哭喊的是,“禾儿姐,禾儿姐,你来呀,来这里弹呀……呜呜……为啥不来看我们了……”没有谁阻止。大人们呼天呛地,哭喊的也不是关爷,而是兄弟姊妹。花飞谢扑伏在地哭得声撕力竭,像要喊啥,没吐出来。从他口型上看出,仿佛和我一样在心里高声哭喊“妈,妈妈……”盛凡和汤灿也莫名其妙地嚎啕得涕泪交加。禾儿的古筝又响起后,鄢校长才泪痕满面地起身主持下一项祭仪。

  祭礼一项一项举行得较快,太阳过耳一两丈就剩下最后终献礼一项了。此时,禾儿遥遥的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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