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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直言不讳,惯于审时度势的小日本鬼子英主任提醒他了。英主任说,我的意思是事实已经证明抓捕成功等人的证词是空|穴来风,就应该放了成功,收回抓捕水龙等的命令。至于赵村长等,本来就不关他们啥事,不在问我话的范围。赵副书记仿佛恍然大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盯着英主任:
“你你你……你叫英啥子来着?很有头脑嘛。”
英主任一怔,颓废地坐下了,一副错误判断形势而追悔莫及的样子。我正暗自感谢英主任越俎代庖使我免于懊丧之际,为我拍背止笑的老医生不知是被赵副书记独特的侦破手法倾倒,还是景仰其表情的憨态可掬?抑或是故意不识时务淌浑水?又或是才反应过来?从墙角站起来,他说:
“小梅同志啊,你不说我们也没想起来哩,赵书记一天考虑的事多,可说日里万机废寝忘食,精力有限啊,一时拉下有情可原,现在宣布和放人也不晚,不晚呵……”
“田院长,你老身子骨还好吗?要注意身体啊。”赵副书记亲切地打断老医生,但平和的语气含沙射影,令人感到恐怖。老医生是真没反应还是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自得地捋了捋干瘪的下巴上一撮白胡子呵呵一笑说:
“不碍事,不碍事。难得你到今天都还记得我这根老骨头。要是领导都像你这样身体力行知情达理不食前言知难而进见错就纠,国将兴盛也,民将……”
“你还有完没完?”
赵副书记终于垮脸了,我以为老医生会吓得瘫倒,却见他倏然满面红光,镇静自若说还有一句,可等了半天,他也没说出那一句,气得赵副书记又喝了句:
“把你那句说完!”
“我说,我说。”老医生似豁出去了,“赵书记,这句话是君无戏言。刚才你不也说了这案子是草菅人命?只拍桌子不起作用。请你不要失信于民,再做亏心事。成功对党的忠诚,和革命的彻底性别人不清楚你是清楚的。留下他吧赵书记,他可是把一切都献给革命的诸葛大善人家最后一条根啊。佛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
说着,忽然像被一支暗箭射中心脏,脸色刹那变成铅灰,慢慢地像一袋红薯似地瘫倒在墙角。
会议室顿时混乱,呼喊“老院长,田院长,”的声音此起彼伏,张书记忙和几个医生护土一道将他抬去医务室,不一会便传来田院长抢救无效已经死了的消息。赵副书记出神地站在主席台上,剩下的人以为他在为田院长默哀,也纷纷起立,煞有介事头颅低垂。赵副书记见状,也默认了。
(6)
在田院长倒下的那刻,我仿佛就没了思维,茫然若失,谈不上哀伤,我又不认识那老头儿。在赵副书记以沉重的口吻颂扬老头儿如何死得其所时,我看见花飞谢站在窗外,虽然玻璃雾气迷漫,但他孤独、阴郁、单薄的身影在我眼里很明了。我想与他一道回去了,赵副书记忙赶到门口小半请大半拖,硬把我又推到主席台。赵副书记一副冤大头的样子,对我,也是对台下人说,他赵某虽然只是个副书记,但绝不吹牛皮放大炮,承诺人民的就是死也要兑现,兑现不了的他就绝对不会说,如释放成功的话他就没有说过,因为不在他职权范围内。他破了,证明了这是一桩蓄意栽赃案又如何?位卑言轻啊,请原谅他对不起田院长最后的请求了。
赵副书记热泪盈眶,说得康慨、恳切、悲愤,软人心儿。用不着想,他确实没说过释放成功的话。我不禁生出愧意,准备问他谁才有权纠正,如果是焦书记,就叫关伯伯出马,不想,他忽然把一只手搭在我肩头,话音一转:
“但并不是没有希望,小梅同志在这里嘛,只要她马上打电话将今晚我查证的过程向首长……不,这事还是不要惊动他老人家,就向地区门专员如实汇报,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到我身上,有的含着殷切的希望,大多则是事不关己像灯笼高高挂起。是啊,成功与他们无亲无戚,放不放与他们有何相干?我也清楚看我也不是看我,而是看子须乌有的梅公子。我对成功没啥好感,也没有坏的印象,若单是他,我肯定不会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默认是啥梅公子。我有点儿慌乱,不知这个电话打不打,打,怕露馅,不打,刚才的义愤填膺就是作伪,张书记在田院长那边又没回来,高牡丹倒是闪着一双波光滔滔的大眼睛神气活现地向我使劲儿点头。她哪里知道,她衷情的人儿是一个双重冒牌货,在左右为难呢!
正无底儿的想着,赵副书记把幽黑的听筒递给我,说我面子就是大,门专员睡都睡了,听说是我找就起床了,正等我说话呢。这给了我丁点儿信心,反正逼上梁山了,做贼也是好汉,死,也是死而后已。我把听筒贴到了耳边,正欲先喊两声“喂”壮胆,一声清越,婉转的箜篌之音倏然传来,心儿不禁颤了一下——那是常在深夜弹奏古筝的禾儿拨出的心弦,曲儿竟是夏红云昨晚唱给关伯伯听的《心中的天堂》。这使我如闻战鼓,勇气倍增。话筒里传来了门专员“喂,喂,喂,是小梅吗?”
“是我,门叔叔。”
门专员惊喜万分,话语滔滔不绝,犹胜高牡丹。先说他没找到我时如何焦炙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接着问寒问暖喋喋不休,再接着,说梅书记半月前来地区视察,为我偷偷出走很是憔悴,他得知我在龙爪后已经向梅书记汇报,希望我如何如何……我不得不生硬地打断他的再如何:
“对不起门叔叔,我早讲过,我不是他儿子,我爸和我妈都死了。你要再说,我就挂电话。”
“好好好,不提不提。那你是有事对门叔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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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说。接着,我开始说村民如何牛马一样劳作却过着猪狗不如般的生活,赵副书记忙将高文书的记录放在我面前,我才不看那鬼画桃符似的东西,脑子记得的详细多了,加上我生动的语言词汇,形象如书《九命奇冤》,把赵副书记捧得比狄仁杰还要明察秋毫。最后,我动情地说:
“门叔叔,你要做关爷啊。”
话筒久久没传来门专员的声音,禾儿的古筝琴音低沉、哀婉,在阒寂的夜显得十分凄凉,我不禁跟着旋律唱起来:
炮火中有个人间天堂
硝烟中有个桃源似的地方
抗日打老蒋
我们被追杀去那里躲藏
我们挂彩了去那里疗伤
那里啊
鸟歌唱花喷香美丽富饶
是我们坚实牢靠的大后方
炮火中有个人间天堂
硝烟中有个桃源似的地方
少年刘关张
端水倒尿视俺如兄长
村民待咱胜过亲爹娘
那里啊
还有三个医生护士一肩挑的小姑娘
天真烂漫为我们弹琴跳舞歌唱
炮火中有个人间天堂
硝烟中有个桃源似的地方
我们把她遗弃了
没炮火的天堂成了炼狱
无硝烟的桃源唯闻狼嗥
为啥啊
功成后我们把她归类于另册
结在俺心中咋也解不了
在听夏红云清唱时,心儿就比较激荡,觉得词曲似乎都与自己有着某种牵连,此时此场面,加上禾儿箜篌凄清惨淡的伴奏,就更是动情,唱完也是泪水涟涟。
话筒传来门专员急切的询问:
“孩子,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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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啥,门叔叔。”
“你咋会唱这支歌?”
“夏红云教的。”我说。忽然想起夏红云也在被抓捕中,又对着话筒说了,突出说明,夏红云是原地区任公安处长的夏老红军之女,第三段便是夏老红军去逝前填的词。
话筒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缄默了好一会,方传来门专员的声音,“孩子,门叔知道咋做了。把话筒交给赵副书记啊。”
赵副书记生怕听筒掉了似的,双手紧握,半天才干脆地答了三声“是!”放下了话筒。表情上看似乎被训斥了,但其神态却抑不住从骨子里渗出的兴奋。高文书即刻哔哔剥剥拨拉算盘,像地主管家收租一样走到他面前摊开了帐簿。
“啥?”赵副书记说。
高文书像个赖皮那样笑着,“没啥,一小时五十九分半钟,四舍五入才两个小时,小意思。”
赵副书记更懵,沉下脸,“你老高是不是又在干趁人之危放火打劫之事?”
高文书仍是嬉皮笑脸,“哪里,哪里,是老爷大喜,来讨赏钱,万望贵手高抬,签报三百元得了……”
我一句没听明白,脑袋晕乎乎的觉得很是困倦,高牡丹又不知跑哪儿去了,想起窗外的花飞谢,旋身出门,但遍寻不见其身影。落寞的院子好像比白天显得宽阔一些,只有一个人在靠左边围墙的树丛中幽魂似地蹀躞,不知疲惫地嚷嚷,不用说也知道那是周国正。我不敢招惹他,也怕赵副书记又喊我打电话给我所谓的老爸,便赶紧沿右边围墙来到大门口,不见站岗士兵,便站在那里大呼了口气。蓦地,我仿佛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在荷塘边的一株大树上晃动了下,仔细看,枝桠中确实有个黑糊糊的像个喜鹊窝儿,但又不动了,我知道那是棵落尽叶儿的柿子树,树上没有喜鹊巢,透过星光的夜空,可朦胧地看出是一个人影儿。我觉得这人很有趣也很怪,这么晚又这么冷,跑到树上去干吗?往时,我可能会跑过去一览众山小,现在我是毫无心情,实话是不想再惹出啥麻烦。
刚入寂静寥落的村街不远,迎面倏地窜来一条似人不似人的球状物,吓我一跳,忙抽出菜刀喝问:
“谁?”
那影儿不出声也不停步,像省城大街上跑的“甲壳虫,”加足油门“嗖”地从我身边一闪而过,那地瓜儿似的身材可没瞒过我一双久经风雨的火眼金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