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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啊,怎么?〃扣子也笑着回答。
〃哦,那么,应该能吃得住我一脚吧。〃说着,他退后一步,抬起右脚抵住扣子的小腹,一点点往下压。
一下子,我不要命地挣脱将我紧紧按住的人。与此同时,扣子也挣脱了按住她的人,往后退缩。但是后面就是墙角,她退无可退。我刚要朝着那个人跑过去,那个人突然将抵住扣子的脚收回,对准我之后,一脚就让我仰面倒下了。我再爬起来,他又是一脚将我踢倒。这一次,我倒下的时候嘴角刮在茶几上,血就又从嘴角处涌了出来。
我听到那个人声嘶力竭地对扣子叫喊道:〃说,说你自己是个表子!〃
〃我是个表子。〃他的话音一落,我就听见扣子说,〃我本来就是个表子。〃
我绝望地想看一眼扣子,看不清楚。我害怕听这句话,从和扣子认识之初就怕她说这句话。不为别的,只为扣子在我眼里本来就没有丝毫不洁之处,和大街上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没有不同。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感觉,我也能做到一直保持这种感觉,但扣子会吗?我根本就不敢想下去,只绝望地想去看她。
咯噔一声,我似乎是听到了世界某处在发出不明的声响。像是竹节在断裂。
〃大点声音,我听不见。〃那个人说。
扣子就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个表子。〃
〃再大点,我听不见!〃那个人又哭了起来。他哭着吼叫完,又坐到茶几边的沙发上去喝了一口啤酒,之后,就将脑袋侧过,把耳朵对着扣子。
〃我是个表子!〃扣子抬高了声音说。我去看时,她脸上竟然还在笑着。
〃好好,好好。〃那个人就像如释重负,疲倦地窝进沙发里。过了一小会儿,对将我和扣子紧紧按住的人挥了挥手,〃先喝酒吧。〃
于是,我们暂时被放在一边不管,我爬起来,走过去和扣子站到一起,去帮她理一理头发。
我能怎么办呢?〃就让天塌下来吧。〃我在心里想,〃反正我和扣子在一起。〃
即使是他们开始喝酒,包间里的气氛也算不上热烈,刚才那个人和另外三个人边喝酒边玩扑克,剩下的三两个人偶尔唱唱歌,偶尔再去看看他们玩扑克。没人说话,气氛只能算得上沉闷。就是这个时候,扣子看着我,往包间的门使了使眼色,我的心和身体都是一震,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足一分钟之后,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扑克上,我和扣子几乎同时出脚,一起就往门口冲。我先行一步拉开虚掩的门,可是,我根本不会想到,扣子没有直接跑出包间,而是刚跑到门口处就一把拿起了茶几上那把上弦月形状的短刀,想都没想,一刀下去,准确无误地刺在刚才那个人的脸上。一声惨叫响起,玩扑克的人如梦初醒,但是已经晚了,我和扣子已经跑出了包间。
我们跑出包间,跑下楼梯,跑出大厅,这才跑到了大街上,一口气都没歇就接着往前跑。拐进一条小路后,又跑过了三个十字路口,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这时候,我嘴角处已经停止了淌血,眼睛却还是睁不开,全然不知身在何处,只和扣子靠在一面爬满了藤蔓的矮墙上喘气。喘着喘着,扣子就呵呵冷笑了起来。满街的樱花都谢了。
第十一章惊鸟(3)
她竟然说了一声〃靠〃,一边说一边将烟头弹出去好远。我的确喜欢她这个样子。说起来,自我们认识,我倒真是无法想像出她从前的样子,只有她说着〃靠〃把烟头弹出去,我才会想起我们在咖啡馆里的初见……她用冰箱砸老夏小舅子的脑袋。至于昨天,她拿刀子刺了那个人的脸,倒似乎并不是她从前的样子,而两者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细微的差别,我也说不清楚。
〃好,我准备向你坦白交代了。〃她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又掏出一支烟,点上,火光照亮了她一直肿着的脸,深吸了一口对我说,〃要说就从来日本第一天说起吧。〃
〃……〃我想说句什么,并没有说出来。
〃小学毕业后,有一天在东直门那儿走着,看到有张布告上写着马戏团招人,就去了,一考,也就真的考上了。那时候,马戏团是学员制,既练功也上文化课,国家负担生活费和学费,我就成天窝在马戏团的院儿里不出来。干吗呢?就是训练老虎。那时候我可用着心呐,你知道为什么?就因为从那时候起我就想来日本,知道把功夫练好了就一定可以来日本。院儿里有几座假山,假山中间有个宣传栏,里面贴着马戏团到世界各国演出的照片。
〃真是苦啊,不过我从来就没有起过不想再练下去的念头,受不了了就多跑到宣传栏那儿去看看,看看就再回去铁了心练,方法就这么简单。要说马戏团的老虎早就被驯化过了,但是它们都认人。我刚开始训练的时候,那只老虎一看换了人,那时我也不高,小不点一个,差点就被它一口咬死了。
〃马戏团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妈妈在日本,我从进去的第一天起就瞒得严严实实的,但是,对怎么去日本这样的事,比如要护照要签证啊什么的,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每天都在留心。功夫自然也练得不错。果然,从第二年起我就开始登台演出,是和我同一批学员中的第一个。又过了一年,我就可以出国演出了,香港啊马来西亚啊什么的都去了好几次,可是,就是没有机会来日本。
〃照说我也算是个有心机的人。尽管暂时没有机会去日本,我也一点都不着急,暗地里开始学日语,计划也一天比一天周密。其实计划说起来也简单,就是一到日本就离开马戏团去找我妈妈。拿什么去找呢?也无非就是她几年前给我写信时留的地址了。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以后会是个'黑人',没有护照,更别谈护照上的签证,反正就在日本黑下来不走了。你知道的,马戏团出国演出,演员们虽然有护照,但是根本就不会发到个人手里,有专门的人负责,出关入关的时候一用完就得再交上去,不过我就是觉得不用担心来日本黑下来之后会怎么样,呵,总觉得还是有妈妈在嘛。
〃五年前,大概也是现在这个时候,我来了日本,和大家一起住在新宿的一家小酒店里。耐心也真够好,总觉得还是不要影响马戏团的正常演出,所以,一直等到三天演出结束的那天晚上我才一个人跑掉。后半夜,同屋的女孩子睡着了,我就把早就准备好的包裹往身上一背,下了楼。出了宾馆后,又一口气跑出去了好几条街。
〃那天晚上,我背着包,把我妈妈从前给我寄信的地址拿在手里,一点一点往前走。结果可想而知,地方是找到了,我妈妈却早就不在日本了。怪只怪那个地址离我跑出来的地方实在太远了,一直找到快天亮才找到。是幢破落的公寓,三楼,门口还有一双拖鞋。你想得到吗,我根本就不敢敲门,在门口站着,浑身发抖。最后还是敲了,敲了好长时间,里面的人终于来开了门,是个中年男人,接着又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就是老夏和他老婆了。
〃我一看是他们,脑袋就嗡了起来,但是听见老夏的老婆说的是中文,心又有点安下来了,就站在门口和他们说话。一直到老夏告诉我,说我妈妈早就不在日本了,我才不得不跟自己说,完了,这次真是完了。
〃老夏真是个好人,他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想把我让进房子里去。我看得出来,但是她老婆拦在门口不让进,他也没有办法。那时候,老夏应该也算是有点积蓄的人了吧。后来我才知道,幸亏那天他们正在装修浅草那边的画廊,才到我妈妈从前住过的房子里去住。那里本来住着老夏的一个朋友,就是通过老夏租的那间房子。我妈妈和老夏也算不上很熟悉,只是在要离开日本去加拿大的时候才偶然碰到,谈起那间已经付了两年房租的房子,老夏才说帮忙问问的。
〃不幸中的万幸吧,也是凑巧,要不是老夏装修画廊,自己住的房子已经卖掉,又刚好朋友不在,他和老婆一起来过夜,我才能和他见面,要不然,后来的几年如果不是他帮一帮的话,我可能早就死了。
〃你看,这就是有了他的作用……〃她拉过我的手放在到此时为止依然平坦的小腹上,轻轻地抚摸着:〃什么都不怕了,觉得活下去根本就不是问题,因为他总归是要活下去的;还有,也不想把过去的事情再藏着掖着了,想越说得清楚明白越好。他说我是表子,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就想刺他,可说着说着也无所谓了,自己本来就是嘛。说来说去还是老毛病,一想,一动念头,就停不下来了,就是想刺他。〃
〃我知道。〃
〃咳,不说了,来什么接什么吧,只要能过这一关,所有的关都可以过了。〃
第十一章惊鸟(4)
店堂的灯还在亮着,店堂外的风也在刮着,渐渐地,雨点开始敲打屋顶,愈加显得地铺的暖和,也愈加显得两个人缠在一起的暖和:心定之所,即是安身之处。我们两个人一起缩进被子,扣子再缩进我的怀里来,我抱起她的头,把她的嘴唇凑到我的嘴唇边,终于可以好好亲亲她了。
夜里做了很多梦,一时梦见海水淹了东京,满目皆是汪洋一片,我和扣子坐在一只木桶里顺水推舟,突然一个滔天巨浪翻卷了过来;一时又梦见我和扣子回了国,在江南的某处深宅大院里置办婚礼,曲终人散之后,我却找不到扣子的影子了,就提着一盏油纸灯笼到处找,见到假山和草丛,都伸手去打探一番。做着做着就醒了,一睁眼,看见扣子也没睡,睁着眼睛正在看我。
她俯卧着看着我,笑着,〃心情好,反正也睡不着,说点什么吧,要不然,再给你接着讲我过去的那些事情?〃
〃好。〃我深吸了一口后将烟掐灭,再递过一只胳膊去让她枕着。
〃那天晚上我在公寓楼下面的花坛边上坐着,早上九点钟都过了,老夏急匆匆跑回来,把我带到快餐厅里吃了顿早饭。在快餐厅里,老夏总算问明白了我是怎么会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