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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特别高兴,觉得彻底揭开冈古拉盖子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这会儿,高福海如此急切地催问情况,他只得把其他无关人员全都支下车,只剩下他自己和高福海,才把那份“黑材料”递给了高福海。高福海掂起那份材料,随手翻了一下,问:“啥材料?”
韩起科怔怔地看着高福海,非常严肃地说道:“还是您自己看吧。”
说得比吃喝嫖赌还难听
“你今天咋的了,非拿我一把?叫你说,就说嘛。”高福海面无表情地叱责。每回都是这样,到了接近发怒的地步,他平时较为丰富的脸部表情,会突然间变得木呆起来,眼神也会骤然间灰暗,仿佛雷暴雨来临前的大戈壁天空,一时间变得特别的沉闷而凝重,寂静而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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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到这时刻千万不能再往下招惹他了。韩起科当然是熟知他这特性的,便赶紧从他手中拿过那份材料,解释道:“不是我不说,而是我张不开这嘴……”
“怎么张不开这嘴?不就是说我主观武断,大搞一言堂嘛,还能有啥?总不至于说我吃喝嫖赌吧?”
“您……您还是自己瞧瞧吧。说得比吃喝嫖赌还难听咧。”
“是吗?”高福海这下当真了,眼神中立刻掠过一丝疑惑和不快。“还能说我啥?啊?说嘛!”
“我真的没法说。”
“你狗日的!”
“我驴日的也没法说!”韩起科跟着也大声叫了一声。
“……”高福海不作声了,慢慢直起脖梗,又深深喘了一口,然后稍稍抬起头,偏过一点眼角去细细地打量韩起科。他知道,韩起科激昂到这份上,说明他是真说不出口。那几位在材料里到底说了他一些什么糟屁话,居然让韩起科当着他的面都没法张嘴转述?他倒要认真瞧瞧了。韩起科赶紧把花镜给递了过去,又把那份材料递到他手上,并从挎包里掏出一只手电,替他把亮照着,再告诉司机,场长正在车上看材料,得把车开稳当点。其实,韩起科这话说得有点多余。司机是老司机了。他虽然不一定知道场长在车上干什么,但只要场长在车上,不用吩咐,他都会特别用心,尽量避免急踩油门急刹车,尽量绕过路面上的那些坑坑洼洼,这已是多年的惯例了。
没花太多的时间,高福海就把这一本材料大略地给读完了。让韩起科大感意外的是,高福海读完这份向上“密告”他“神经不太正常”的材料,竟然没发火,只是疑询般地看了看韩起科,呆坐了会儿,问了句:“这材料,你是从他们手上直接拿获的?”在得到韩起科肯定的答复后,稍稍愣怔了一下,又随手去翻了翻那材料,而后嗒然垂下头去,默坐了一会儿,问:“你把那几个人怎么处理了?”得知韩起科已经把朱、李等领导,连同那个外逃的退伍军人,一起都隔离了,等着他回去处置,他居然都急了,忙命令韩起科赶快去把朱、李等人放了,甚至要他把那个外逃的退伍军人也赶紧给放了。
“这时候放了那个军人,他可能还会往外跑。”韩起科不等高福海吩咐完毕,就担心地说道。
“让他跑。”
“高场长……”
“我告诉你,他要愿意跑的话,就让他跑!”
“高场长,这些人要搞垮我们冈古拉……”
“你到底还听不听我的?”
“高场长……”
“快去!”
“那……您咋办?”
“我,你就别管了。那个顾卓群,你把他怎么了?”
“我让马桂花带人把他限制在招待所的房间里了。”
“通知桂花,从招待所撤回来。”
“高场长……”
“你还担心那个顾卓群会跑了?他往哪跑?他怎么跑?你不逼他,他干吗要跑?做事情之前,怎么不动动脑子?你脖子上长着的那个玩意儿,是干啥使的?啊?赶紧,你坐这车先回场部去把这些人妥善处置了。”
“……”韩起科不说话了。他显然满肚子的委屈和不通,但这时,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跟场长较劲下去了。虽然事关“冈古拉的命运”,虽然从来没看到自己最为佩服的场长居然会如此“糊涂”和“软弱”,但这时候自己已经不能再往下较劲了。一直跟在卡车后头的那几辆马爬犁,这时已经赶了上来。赶马爬犁的都是他带过来接高福海的小分队队员。他更不能当着那么些小分队队员的面,跟场长较劲。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后,他又亲自带领那些小分队队员,从卡车上搬下一包包羊毛,在一辆最大的爬犁子上重新为高福海布置了个抗寒抗颠簸的“座位”,然后对那个驾驭马爬犁的小分队队员,进行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小心操控马爬犁,并请秋大夫一路上照顾好高场长,便跳上卡车,赶回场部去执行高福海的命令了。
笑脸后头正酝发的“暴风骤雨”
待高福海赶回场部时,天色差不多快要转明了。他到家,只在火炉子跟前稍稍暖和了一会儿,匆匆喝了碗滚烫的山羊奶,几乎没等自己冻硬了的身子完全放松软和了,就把朱副场长李副场长等人找来说话了。也许是秋大夫早先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各种鲜奶,以山羊奶为最滋补。从那以后,高福海家的后院里,就一直喂着一群胯下垂挂着巨大粉红色Ru房的奶山羊,并不断淘汰其中衰老瘦弱的,补充年轻丰美的,以保证他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有山羊奶喝。在卫生队那一二十个大夫护士中间,他最信秋大夫的话。个中原因,不详。秋大夫早年,既没有文凭、也没有营业执照,却在老乡公社各大队里行医多年,是一个极受周边老乡们敬重的“游方郎中”。
先回到场部的韩起科,原原本本向朱、李、马等人传达了高福海的“指示”,请他们立即回家去“休息”,但并没有按高福海要求的那样,向他们道歉,也没有把马桂花的那个表舅释放了;然后,打电话到招待所,通知马桂花,她和那个男队员可以撤了,但天明以后,让她到小分队队部来接受新的任务。“啥新任务?”马桂花问。“性急啥?到时候就知道了。”
韩起科答道。这时候,这小子已经预感到冈古拉整个事情要发生某种天翻地覆的变化,开始为这即将到来的“变化”做着相应的准备了;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处,给自己煮了半锅苞谷糊糊喝了,又吃了十来片烤得脆脆的苞谷馍,和衣躺下,沉沉地睡去。
朱、李、马等人在得到解禁后,却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立马欢天喜地地回家走了。没有。他们谁也没走。即便在韩起科走后,他们几位也没走,相反,显得越发地沉闷,紧张,困顿,一动不动地呆坐在机关那个冰凉的小会议室里。好大一会儿后,朱副场长才首先开口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沉寂,艰难地对那几位说道:“你们几个走吧。我留下承担责任。总得有个人为这事承担责任……”“如果是这样,干吗要让你一个人承担全部的责任呢?”马立安(马桂花的父亲)反驳道。他的目光再度炯炯起来。干瘦的脸庞上也再度布满了“圣徒”们独有的那种专注和大无畏的神情。“不要蛮干了。学学赵大疤吧。快走。”朱副场长焦急地站起,向窗外探视了一下,回头来催促。李副场长却无奈地苦笑笑,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是,现在怎么做,都晚了。谁走,谁留,都无济于事了。马立安激动起来。他说:“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们所做的一切,既是对冈古拉负责,也是对高福海他本人负责。我们可以毫无愧色地面对任何人。”“可以面对任何人?!你还是先去面对面对你那位宝贝闺女吧!”李副场长不无有些怨气地堵了他一下。这位李副场长显然对整个事情一下“败露”在马桂花手中,依然感到忿忿。“既然这样,那我们都留下,赶紧商量一下,一会儿怎么面对高场长。我们必须跟他强调,我们只是在担心他的身体,只是对他做的许多事情,有些不理解,有些跟不上趟,除此以外,我们绝对没有任何非分的想法和说法……”朱副场长赶紧说道。“没有?材料上白纸黑字写着这样的字样:我们郑重提请上级组织注意,高福海同志的精神有些不太正常。”李副场长又苦笑道。“这个好办。”马立安忙说,“材料是我起草的。材料上的笔迹也是我一个人的。我就说,这都是我一个人的观点。材料并没有经你们几位过目……”“我记得我好像在材料上动过笔,留下过一点笔迹。”朱副场长忽然想起这一点,颇有些紧张地说道。“我好像在材料上也勾勾画画过。”李副场长说道。“没事没事。”马立安忙安慰道,“材料从你们那儿拿回来时,我仔细复看过。你们的确动过笔,但只是在某些字句下面画了些杠杠,没批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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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字都没批过?”朱和李忙问。
“没有。”
“能肯定?”朱副场长一下站了起来,紧张地追问。
“能肯定。反正我印象中,你们是没留任何批语。当时,我特别想知道你们对这份材料的具体意见,所以复看时相当认真,以为你们总会留下一点批语。但始终没找到。当时还觉得挺遗憾,还想着要再去找你们一回,就如何进一步修改这份材料的问题,再听听你们的具体意见。所以这个印象比较深。”
“那就好。那就好。”朱副场长几乎抑制不住地松下一大口气。然后,又把那二位叫到一个角落里,低声地就一会儿跟高福海的对话中,如何统一相互间的口径问题,认真进行商讨。
高福海喝完山羊奶,从老伴手里接过热毛巾,大略地抹了一下脸和手,便照直去了机关,亲自去把朱、李等人叫到自己办公室里,请他们一一坐下。那态度和神情,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似的。这确实让朱、李等人大为意外,大为震骇。他们勉强地坐下,内心却越发地忐忑,不知道这位“高老爷子”一副大度平和的笑脸后头,正在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