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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不明不白地拿了他十万块钱?”高福海瞪大了眼睛,问。韩起科把高福海重新安放到床上,替他整理好被子,然后在床前的那把椅子上坐下,笑着对高福海解释道:“什么鸡芭私下扣留了他的钱。我让财务主任留了这十万元,我还打了借条。”“你留这十万元干啥?”“我不想在赵光的公司干了。我想回冈古拉。”“你回冈古拉干啥?”“冈古拉能干的事情太多了。
“”你去挖甘草苁蓉?你去替洋快餐种土豆?“”我不会去跟着起那哄。“”那你去干啥?
“”我想办法去复活我们的黑杨林。“”那是不可能的事。“”试试嘛。不试试,怎么能断定它绝对不可能?“”你干吗要试这么一档子根本不可能有希望的事?“”高场长,只有让冈古拉重新长起黑杨林,重新让黑雀群飞翔起来,这块高地才会有将来。无论是洋快餐的土豆,还是甘草肉苁蓉的喧嚣,都只代表冈古拉的今天。可我们不能只有今天,而没有明天。
但确确实实的,没有黑杨林,没有黑雀群,没有苇湖泉眼没有湿地沼泽没有母狼群,就没有冈古拉的明天。这话跟别人说,可能说不通。可您应该是能明白的……是您……是您……“他非常想说:”是您把我生在冈古拉的。“但忍了忍,还是没让话说出口。”你想拿这十万元去救黑杨林?“高福海问。”是的。我得花钱请一些技术专家去做研究。我打了借条,声明是借。我会还的。我不是私拿。我也有人证物证。“”现在赵光说他没看到你的借条。“
“那就是他把我的借条撕了呗。可我有人证。”“你说的那个人证是那个财务主任,对不?
但那个财务主任说,他也没看到你打的借条。他只知道你吩咐他把十万元打到你自己的活期存折上。他当时劝过你,让你别这么干。你说,我替赵光干了这么长时间,替他挣了这么多钱,拿他十万元,也不算过分。这位财务主任写了旁证材料。白纸黑字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笑。你是让那个财务主任替你把钱存到你的活期存折上去了?“”是啊,我让他存了。“”现在那份活期存折的复印件,也在赵光手上。“”他们复印了那存折?“”财务主任还把你俩当时说的话搞了录音。“”那又怎么样?“”你个傻蛋!只要他去告,就凭这十万元,又能判你十年刑!“”威胁我?拿这件事来逼我把那二百五十万贷款交到他手上,随他的意思去花。“”赵光花这钱,也是为了冈古拉的将来。“”有一个情况,他没告诉您吧?为了得到这笔贷款,他派我带人去替银行干了些活儿……“”修缮家属宿舍,这也是集体福利。你们替银行解决一点银行暂时解决不了的困难,他们再帮你们解决一点你们暂时解决不了的困难。这种做法虽然并不提倡,但也没什么大的妨碍。“”这段时间里,我在银行接触了一些他们内部高层的同志,才知道,除此之外,赵光还秘密地进行了一笔不公开的交易。他现在特别着急需要这二百五十万块钱来堵这个漏洞。“”他花二百多万,替银行的几位主要领导,各买了一套住房。“”他跟您说了?“”这几位领导都是快要从岗位上退下来的老同志。工作了几十年,临了要退了,宋振和想替他们最后把住房问题解决得好一点。但从他们自己单位的住房福利费中支出,有相当的困难,就跟赵光商量……“
父亲那个“绝望”和“谦卑”
“高场长,您知道,赵光要花的这二百五十万,是什么钱吗?是哈拉努里分公司一千多民工、合同工一年的劳务报酬。我们已经拖欠人家一年了。再拖下去,有些人家里,可能就要出人命案了。”韩起科说着说着,就一下站了起来。“别跟我扯起嗓门大声嚷嚷……我吵不过你……”高福海闭上眼睛,咻咻地只喘气,不作声了。一下子说了这许多的话,已经把他最后一点的力气都耗完了,脸色也越发地灰暗和焦黄。
说句心里话,在听完赵光的“诉状”后,高福海一开始并不想插手这一对“哥俩”的这些狗屁事儿。他已经没有这个气力,也没有这个兴趣,再来插手和过问了。是二百五十万,还是二千五百万;是落在你手里,还是落在他手里,于他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他需要一次平静的温情的会面和告别。一生“没有”子女的他、一生拥有过但最终又失去了冈古拉的他,需要在这一群冈古拉的“狗屁娃娃”们面前告别自己的人生。这愿望也许在别人看来,很奇特,但其实又很实在。以他的人生阅历,他当然会想到,这批“狗屁娃娃”们将来的一生也不会平坦。但他真的不愿意在自己走到人生终点前的那一刻,再被卷进他们痛苦的人生纠葛中去。他希望他们能“友好”地“平和”地手挽着手地来“送行”。即便是假装的,也请他们假装一回。在远离冈古拉的大都市一角,仿制一个近似冈古拉的宁静。虽然没有黑杨林,没有黑雀群,没有那用黑杨木板盖起的大宅子,但毕竟还有这一群“狗屁娃娃”,在他们的凝视下,平静地离开这人世,也算是画上了一个不算是太理想的理想句号。应该说,他这不算理想的一生,虽然也可以用一句俗套的时髦话来总结:“无怨无悔”,但深夜自问,还是会引发这样的惊悚:假如让我再活一遍,我会咋样?只是,这个世界的人谁也不可能“再活一回”。老天爷把什么好处都给了人,就是没给再活一回的可能。所以,他现在只求平静地离开。平静的自我心态。(这一点,他基本上做到了。)而平静的周围环境——偏偏是这一点,却让这两个“该死”的“娃娃”给搅乱了。
他本来也是可以不来掺和这档子事的。但是听完赵光讲完事情的本末,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他,赵光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这种感觉还告诉他,赵光有意无意“隐瞒”的东西,可能比他讲出来的,要重大的多。以他对赵光的了解,如果不是为了那更重大的一部分事情,如果仅仅是为了那近千个民工被拖欠的工资,赵光不会如此不通人情地,把已然病到这等地步的他,从医院里搬出来,跟韩起科“对垒”。
那么,赵光到底还向他隐瞒了什么?韩起科又可能在一个什么样的重大事情上“招惹”了赵光?他们之间还可能发生什么?他放心不下。想问,却又实在问不动了……这两年,他越来越看重赵光。这是近年来,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一件事。高福海在冈古拉辛苦经营几十年。几十年来,当然是有许多因素促成他、支撑他在冈古拉这么苦熬苦干。但是,有一个非常非常内在的东西,而且是属于精神方面的东西,发挥着巨大的支撑作用。这一点,旁人是不知道的。他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汇报过,更没有跟人倾诉过。在很多年里,这种东西几乎是以一种潜意识的形式出现的。也就是说,在很多年里,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居然是这么一种东西,在他内心支撑着渡过了那艰难坎坷。让他面对那么些难以想象的艰难和坎坷,能坦然处之,安危度之。在那么多次他“向党交心”“向组织讲真话”的运动中,他都没有“交代”过。他没“交代”,倒不是蓄意要隐瞒什么。不是的。他不讲,是因为他觉得他这点东西完全跟政治无关(?),跟集体无关(?)。他觉得它纯属家族内的一点“烂事”。正经拿到桌面上来,兴许谁也不会把它当一回子事,但揣在自己心里,却实实在在起着“垫底儿”的作用。
参加革命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能忘记童年时父亲带他去拜访那个旧军阀“长子”的情景。那天,拜访在很客气很融洽的气氛中结束,父亲带着他离开那高墙大宅。那位“长子”还礼貌三先地送他父子出了影壁大门。父亲执意地要那位“长子”留步,执意地要他先回屋去才肯走。“长子”稍稍推辞了一下,便回屋去了。父亲一脸的感动,一脸的感激,一脸的谦恭,定定地目送那位“长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实际上也不过几分钟吧),才怵怵然地收回视线,突然神色变得特别的黯然,拉着高福海的手,闷闷地向回走去。走出五六丈远了,父亲却又一次站定,回过头来打量什么。那时候已经有十一二岁的高福海,以为他们身后有什么熟人在叫他,也赶紧回过头去打量。但身后空无一人。初冬的胡同沉浸在一片灰淡的萧瑟中。然后他就注意到,父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长子”家那高墙又情不自禁地看了许久许久。脸上同样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的那种绝望般的仰慕和毕恭毕敬、谦卑自贱的神态,让高福海震惊。回家的路上,父亲一直保持着沉默。后来又感慨万分地捏着高福海的小手,没头没脑地连连念叨了几句:“一定要埋头苦干啊……不管怎么的,都要埋头苦干啊……儿子,要埋头苦干啊……”他知道父亲一生以那位“长子”的一切为尊为荣。不管说什么,都会提到这位“长子”家。“你瞧人家那八仙桌……那白瓷碗……
那后花园……
提供公司向银行领导行贿的证据
为此,他不埋怨朱、李二人对他的“攻讦”,虽然这种“攻讦”的手法几近卑劣。他理解和支持成千上万知青的离去,虽然这种“离去”在他内心深处产生的感觉也几近于“背叛”。他一年老似一年,蹒跚地行走在冈古拉的泥泞之中。他曾经惟一的想法就是怎样让自己在这片荒原上善始善终。后来他之所以怨恨韩起科,就是因为他觉得,正是韩起科的那一把荒唐的“火”,使他那么快地,又是那么不光彩地结束了这几十年的“冈古拉生涯”。他赞赏过韩起科的倔强顽强和质朴坦诚。当他从自己的一生经历中恍然感悟到这样的倔强顽强和质朴坦诚,会给人生带来那么多的坎坷和曲折后,他又隐隐地开始厌倦韩起科的不听话和固执。他逐渐地